第28章 ☆、故人(六)

白玉堂沒想到展昭派來保護自己的人是那個和自己不太對盤的張龍。

當然玉堂內心更希望展隊長自己來,只是人家展隊還要顧全大局,□乏術,玉堂沒打算勉強別人,況且他原本也說過不需要人保護自己。

只是按照展昭的性子,不讓幾個人跟着心裏總是不舒服的,所以玉堂也由得他去了。只是……專案組那麽多人,派誰也比派張龍這小子好啊?

于是白少爺覺得,展隊長這是故意的。

話說專案組有四兄弟。倒不是親兄弟,不過感情可能比親兄弟還好,曾經拜過把子——雖然在現代社會裏還說什麽拜把子聽着有些古怪。不過這在警隊裏也是挺常見的一件事,一個團隊要互相信任,互相依靠,只有值得信賴的隊友才能保護你的背後。

這些人同生共死,羁絆是比親人還要親的,玉堂偶爾也會羨慕一下這種感情,要知道在社會利益鏈條裏,連親兄弟都是可以随時翻臉不認人的。

這在警隊出名的專案組四兄弟,便是以王朝為老大,分別是馬漢,張龍,趙虎四人。

說起來這四人也是緣分,在專案組還沒有重新組建人手的時候,他們分別在不同的崗位工作,王朝在刑事調查組,他靈敏的身手和雷達一樣的直覺都是常年在外勤裏練出來的,馬漢則在反黑組,曾經有過三年的卧底經驗,同時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狙擊手;張龍和趙虎是同一屆警校畢業的,既是同學,分派的時候兩人又在同一科——緝毒組。

趙虎槍法好,近身格鬥能力也很強,雖然平日看着腦子有些不靈光,但一旦作戰起來,檔次立刻就飙升得不止一點半點,而張龍則人脈網大,線人多,在緝毒組的時候就因為這一點讓他立了不少功。

這個特長若是讓白玉堂知道,可能會直接跳起來說張龍是新世紀大騙子。因為從頭到尾,白玉堂對張龍的印象就不太好,而且很顯然對方也不怎麽待見自己。

實際上這是因為白玉堂踩了張龍的地雷。

張龍這人是個實力至上份子,有實力的人就值得他尊重,展昭在這其中自然是當仁不讓的一位。年紀輕又長得讨人喜歡,卻是沒有半點架子,為人正義,鋤強扶弱,整個一新世紀有為青年,放在古代就是人人愛戴的江湖俠客。

張龍覺得有生之年能在專案組,在展昭手下做事是極大的榮幸,就算是立刻閉眼了也值得,別看他表面上沉穩正經,內心還真是傳統得很,若展昭是帥才,那他絕對是就那說一不二,以将軍馬首是瞻的随從;若是放到敢死隊去,展昭的槍往哪兒指,他絕對往哪兒沖,不帶眨眼的。

所以白玉堂第一次上陣就來了句“見面不如聞名”,張龍的地雷區直接炸了一片,到現在還黑乎乎冒着煙呢,自然就談不上什麽好态度了。

商人。哼。張龍叼着根煙,穿了套便服遠遠贅在白玉堂後頭,一邊暗中保護一邊碎碎念:無商不奸,不就是個長得好看了點的小白臉,腦子裏一堆小聰明,肚子裏一片黑墨水。

比起他們展隊來說,簡直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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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龍手裏有白玉堂的時間表:

早上七點出門,在常去的早茶店吃早餐,點一份,打包一份,打包的那份讓店裏的人直接送去警局給展昭,然後開車上班。

一整天裏有超過大半的時間在開會。開完這個開那個,商讨完這個商讨那個,剩下的時間有一小半和不同的合作商見面洽談,最後的一小半才是吃飯睡覺。

仔細算算,白玉堂這個普通人一天的睡眠時間只有三個半小時——簡直比專案組的人還忙!

就是鐵打的人這樣長期下來身體也受不了吧?這可真是要把24小時當48小時用的節奏。

暗中監視第三天,白玉堂從開會中途溜出來抽根煙,在門口拐角處就碰到了張龍。

張龍現在有個新身份,白少爺的臨時保镖——反正張龍人長得高大,看起來也像那麽回事。

他将臉上的墨鏡推了推,在樓道的燈光裏看起來有些裝逼,“怎麽了?”

玉堂瞄他一眼,“借個火。”

張龍慢吞吞從包裏摸出個打火機,玉堂将煙叼上,丹鳳眼彎成月牙,下颚往前點了點。

張龍啧一聲,百般不情願地給他點上了火。

“呼……你們案子查的如何了?”

“不關你的事。”

“我是關心你們展隊。”

張龍墨鏡後的眼睛斜睨他,“那更不用你關心。”

玉堂單手插兜,靠在牆上,一邊吞雲吐霧一邊道:“你們展隊那人破案厲害,對人心卻不見得了解,我聽說最近那幫人消停了?”

一上來又是說展昭的不是,張龍眯起眼看他,聲音有些冷,“你辦過案子麽?沒辦過就閉嘴,頭兒破獲重案要案,身先士卒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數錢呢。”

他頓了頓,語氣裏絲毫不掩飾對這人的不滿,“奸商一個。”

白玉堂挑挑眉,若換做平日,照他白少的脾氣早就跟張龍杠上了,可眼下他卻半點沒生氣,點點頭,“幸虧展昭身邊有你們,否則怎麽讓人安心呢?”

張龍皺眉。

“你也說他總是身先士卒了,你見過哪個隊長總是自己跑在危險邊緣的呢?”白玉堂抖了抖煙,“這和咱們做生意是一樣的道理,老板要操控全局,每一條線每一個細節都要掌握在手裏,若每一樣事物都自己親自去跑,幹脆累死得了。”

白玉堂擡起手,張開又合攏,“要會下放權力。可你們展隊是生怕你們出危險,有危險的地方都不讓你們去,做事謹慎小心——當然這是沒錯的,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講,是不是也太不信賴你們了?也虧得你們一個個忠心,否則想立功的人多了去了,誰不會闖那麽幾個差錯,惹幾發冷槍呢?”

張龍額頭青筋一抽,“白玉堂!”

玉堂看看時間,将煙掐滅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我就這麽一說,你愛聽不聽吧。你們展隊破案是厲害,辦案也有效率,身手又好槍法又準。我聽說他的槍法考試記錄在警校一直沒被破過吧?這都畢業幾年了?”

張龍不想跟他說話,轉開頭不吭聲。

“破案這事,有人做了就會留下蛛絲馬跡。順着這些蛛絲馬跡逮到犯人是一條又循規蹈矩,卻又不那麽規律的路子,展昭腦子聰明,反應快,破案對于他不是什麽大事,但問題是抓住人心……”白玉堂手指點了點胸口,“若讓你說說這次犯案的人是怎麽想的,你說得出來麽?”

張龍忍不住道:“這叫找動機,也是辦案必須的。不是靠瞎猜。”

玉堂雙手插兜作勢要走,“怎麽是瞎猜呢,還有啊,這也不是什麽犯罪心理分析。咱們做生意的和什麽人都有交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人間百态總逃不過那麽幾個規律。不是要錢,就是要權,或者要人,再或者,不過是自私自利,只愛自己。”

張龍看着白玉堂重新回了會議室,一個人站在走道上愣了一會兒。

他不想承認白玉堂說的話有道理,尤其是展昭太過護短這一條。

大家夥都是從警校學出來的,在進專案組之前誰沒在自己的崗位上挨過槍子兒,流過血流過汗呢?本來麽,願意跑在第一線就早做過有一天殉職的準備,否則還跑外勤做什麽?辦公室文員多得是啊,再不濟,還有檔案保管室呢。

可自從展昭被包局調來專案組,專案組分了兩撥人,成了一隊和二隊,一隊是重組的,也就是他們這一波從其他科室裏調來的人。

這之後查案,跑線索跑證人也都有,但涉及到有危險的場所和展昭不确定的敵方目标時,他們總會從主動轉為被動。

展昭若是沒有個十全十的把握,不會出擊迎敵。

他當然不覺得展昭是懦夫,他也知道展昭父母的事。只是……白玉堂有一點說中了,組裏不是誰都對展昭唯命是從,想要早一步發現線索搶占功勞的人不少,也因此才有了……那件事。

張龍想起馬漢當時的臉色,心裏還有些感慨。同時又因為白玉堂居然蒙對了,而有些不悅。

——抓住人心。

張龍皺了皺眉,想将這句話從腦子裏扔出去,卻突然一頓。

他快速地伸手摸出手機,轉身去了洗手間。先将洗手間所有的隔間門都推開,确定沒有人在裏面,才撥通了展昭的電話。

而此時,展昭正拿着技術人員給出的數據讓人分頭追查線索。

聊天室被攻破,技術人員一共查出了十二個不同地方的IP,甚至還有的IP在國外,只是無法确定是否為代理器。

“這些人都不會透露自己的姓名,聯系方式,他們之間的交流只是用暗號。”技術人員道:“展隊知道前些年很興起的快閃族嗎?”

展昭點頭,“一群不認識的人,約定好地點,時間,統一穿着或者是一種行為方式,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

“他們之間大多是互相不認識的。”技術人員道:“這個聊天室也差不多是這樣,裏頭沒有什麽聊天記錄,無從分辨他們的身份。但他們有協作暗號,是通過一個代號發布訊息,有願意領走這個暗號的人就回一個接受的暗號。其他人便會自動變為協助人,幫他完成這個任務。”

所以他們能分布在大小城市裏,所以他們的行動速度如何迅捷。

“這個發布暗號的人是誰?”展昭問。

“他屏蔽了自己的IP。”技術人員搖頭。

公孫道:“看來除非他自己出現,否則很難抓到他……他們完成任務的過程是怎麽樣的?”

“由這個發布暗號的人給他們需要的炸彈。其他若有同城的人做協助,大概是想辦法引開外人的注意力,或者幫那個接受任務的人确定目标方向、行動路線和撤退路線。”

這群人合作很默契,明明互不相識,甚至不确定對方值不值得相信,可到目前為止,卻沒有一個人背叛。

信仰之力是強大的,遠比物質需求更強大。這是一種精神領域。

趙虎舉手,“我混進去!我來接這個任務,這樣就能和幕後人接上了!”

技術人員皺眉,“這是個辦法,但可能有一定幾率打草驚蛇,畢竟我們不知道他們的暗號是什麽。”

如此謹慎又完善的系統做法,他們的暗號可能不只一兩個,其中的意思可能也就不同。

展昭敲了敲趙虎的腦袋,“先做力所能及的事,你和馬漢順着IP查人,找到了不要打草驚蛇,讓附近的警察找個人口普查或者其他什麽借口帶回警局來,別引起他們的注意。”

“是!”

“技術部繼續監視聊天室。”展昭道:“我需要你們破譯所有的暗號。”

“是!”

幾人往外走,馬漢已經争分奪秒查IP去了,趙虎在後頭道:“頭兒,讓我混進去不是更快一些嗎?”

展昭皺眉,“那群人的做法很激進,如果讓他們知道你混進去了,打草驚蛇是一點,你也可能會不安全。”

“沒關系!”趙虎藝高人膽大地道:“來一個抓一個,來一雙抓一雙。”

公孫睨着他,“在你不知道的時候空降給你一個炸彈呢?”

“呃……”趙虎撓了撓頭。

展昭道:“總之先查清楚了,确保萬無一失再行動。至少要知道所有的暗號意義。”

口袋裏電話震動起來,展昭一邊接聽一邊給趙虎做了個手勢,讓他工作去。

趙虎一呲牙,跑了。

“喂?”

“頭兒。”張龍壓低聲音,“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麽?”展昭看了眼時間,“不是讓你看着白玉堂嗎?”

“他在開會。”張龍頓了頓,“我想起公孫先生車下的炸彈,我覺得有點不對。”

“怎麽不對?”展昭推開辦公室門,拉着公孫策在桌邊坐了,将手機放下來調成外放,“你說,我們聽着。”

張龍便道:“頭兒你推斷這群人是保守份子,只要是和科技創新領域有關系的他們都會下手。”

“沒錯,我是這麽推斷的。”

“可你看前兩個案子。發展科技旗下的地鐵公司要推出新的運行方式,公交站會推出新的智能系統,咱們可以說那群人不喜歡身邊擁有高科技的東西,原本也有這種人,不坐地鐵,不坐公交,選擇自行車和步行以表達自己的一種環保理念。”

公孫點頭,“現在能步行和用自行車代步的路程,人們還是願意這樣做的。”

“可公孫先生的論文和這些沒關系啊。”張龍道:“法醫和他們有什麽關系?他們是怕自己死了以後被拿來做高科技驗屍機器的實驗品嗎?”

展昭一愣。

公孫摸了摸下巴,也覺得奇怪,“是啊,我的論文和他們的日常生活沒有任何關系啊?DNA數據分析和基因移植……”

公孫一頓,突然皺起眉,“基因移植?”

展昭看向他,電話那頭的張龍也閉住了呼吸似的。幾人之間有一瞬的沉默。

展昭反應本就很快,在公孫若有所思看向他的一瞬,他就已經知道了對方要說什麽。

“基因移植。”他點點頭,“那五個人的個人檔案完全是空白,這就能說通原因了。”

展昭一字一頓,“這是一場赤、裸裸的複仇,針對的不是高科技,而是整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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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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