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浮臺(五)

魇是什麽。

謝識衣說是惡,可是放眼整個天下八荒九重,或許只有他一人會給出這個答案。

站在仙盟盟主的立場,站在別人根本無法代入的角度。

言卿不知道謝識衣到底經歷了什麽,會說魇是惡。可是在言卿眼中,在無數人眼中——

魇是人無可救藥的病。

是具體存在的、長在識海裏的瘤。它以人的識海為子宮,慢慢長大。有朝一日張開眼、露出獠牙,就是人間噩夢。

它是游離于空氣中的魔神詛咒,無差別地去感染每一個人。沒有人能确定自己和身邊人是不是魔種。

秦家說查遍古籍,研究出了“除魇之術”,可是至今為止,四百八十寺內部都不願向外展現。

言卿重生後,了解了很多上重天的事。

魔種,仙盟,九宗三門。

只有這一次下山歷練,才設身處地了解上重天各方勢力的矛盾根源所在。

如果這一次來的人,不是明澤,而是仙盟的人,恐怕這小孩子早就在黑異書變紅的一刻死了。或者更早些,在章慕詩拿命指認他是魔種的時候,仙盟就出手就殺了——不會給孫家人任何時間和資格多說一句話。

仙盟不會顧慮孫耀光無不無辜、有沒有犯錯,不會顧慮他背後的太上長老,不會顧慮四百八十寺。

無需理由的生殺之權。

言卿玩着手裏的紅線,看着孫老太太,看着章慕詩,看着孫夫人,看着孫耀光,若有所思。

他上輩子活在惡人堆裏,殺人奪命可不會牽扯那麽複雜的感情。他算是知道謝識衣為什麽對清樂城這件事都那麽冷漠了。或許章慕詩和孫家的矛盾,在他看來,連鬧劇都算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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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卿聽完孫君昊的話,第一時間是想笑。孫君昊居然那麽自信說出四百八十寺,信誓旦旦搬出秦家來。當着謝識衣的面,還真有勇氣啊。

“娘,我怕,娘……”孫耀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大病未愈,精神惶惶,稚嫩幼小的臉上是迷茫無助,如今太過恐懼,只能手指發白牽着母親的衣襟。

孫君昊于心不忍別開視線說:“明道友,孫和璧已經被章小姐吃掉,冤有頭債有主,江金寺一事怎樣都該畫上一個句號了。耀光的事,我看還是交由秦家來處理吧。”

對于一個從未作惡的魔種到底該不該殺。這并不是明澤一個初下山的弟子能決定的。誰都沒想到第一次下山就遇到這樣的事,扯到浮花門,扯到秦家,扯到四百八十寺。

明澤喃喃。

“我……好,我到時候……”

言卿突然出聲:“等一下。”

孫君昊的心瞬間警惕起來,死死盯着那個讓他覺得恐懼的少年。

言卿微笑:“孫道友,我還有一個疑問,想請孫夫人和孫老太太回答。”

孫君昊唇瓣顫抖:“你說。”

言卿淡淡道:“既然多年前,孫家先祖曾用黑異書為孫耀光測過一次魇,那麽當時是什麽情況呢?”

這個問題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孫耀光是魔種,孫和璧是魔種,那麽當年浮花門的太上長老為什麽不說?

言卿:“修真界包庇魔種可是大罪啊。以及,為什麽要交由四百八十寺處理。”

言卿狀似随意問:“四百八十寺遠在紫金洲,現在事發在南澤州。我們不該交由仙盟處理嗎?”

仙盟!孫君昊愣住,豁然瞪大眼,溢滿是恐懼。但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憤然出聲:“道友你是在說笑嗎,耀光不過一介凡人,怎麽能夠交給仙盟!”能讓仙盟出手伏誅的魔種,哪個不是屠城滅國為禍一方的惡魇!

言卿說:“我說可以給,就可以給。”

孫君昊眦目欲裂,一咬牙齒。手指間瞬間又出一枚飛羽,直飛浮花門的方向,忍怒看着言卿道:“你不用拿仙盟吓我。既然你對當年的事心存疑惑,不如就直接問我師尊吧。”

言卿微笑,從善如流:“好啊。”

明澤愣住,按住拉他的衣袖,擔憂道:“燕道友……”單純如他,現在也能看出浮花門的那位太上長老有多護短。他們不過是忘情宗萬千弟子中的一個,談何資格去與九大宗之一的太上長老對峙。

言卿朝他一笑:“別怕,我就是有點好奇而已。”

好奇這浮花門是不是真的和他有仇。

其他宗門的人言卿都還沒見到過,先把浮花門上上下下認識了一遍。他連鏡如玉都不怕,還怕這麽一個所謂的太上長老?

明澤咬唇,還是很擔憂:“燕道友……你……”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自南澤州方向氣勢洶洶卷過來一道青色劍意。

劍意毀天滅地,嘩啦啦讓孫家屋檐上的瓦片齊齊翻卷,噼啪落下來——飽含怒意、殺意,好像蠢蠢欲動,要将這群忘情宗弟子各個頭顱斬下!

“小心!”

“躲開!”

言卿本來還想躲呢,結果發現這些碎瓦,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離他毫厘的瞬間,被寒光粉碎,眨眼化成齑粉。他身邊有一層別人根本看不到的陣法為護,來自化神期巅峰的劍意,無人能近。

言卿愣住。看樣子謝識衣對他結嬰之事真的挺在意的。

他心中疑惑,為什麽?他重塑元嬰時,會發生什麽嗎?

只是他還來不及去多想,一聲怒火震裂蒼穹,打斷他的思緒:“你們就非要針對我孫家嗎?”

旁邊的人都東逃西竄,面露痛苦之色,識海翻湧、肺腑揪在一塊。在大乘巅峰的強者滔天怒火下,碎瓦落葉都帶了浩瀚的威壓,覆蓋整片天地。

唯一不受影響的,或許就只有謝識衣和言卿。

身為浮花門的太上長老,孫家先祖自然不會親自前來,與飛羽共同越過山河萬裏的,是一方水霧迷鏡。

茫茫泛青色的霧氣在空中散開,随後露出一塊橢圓形的鏡子——鏡子裏是浮花門的青蒼峰主殿。

莊嚴肅穆的宮殿盤腿坐着一位白發蒼蒼的長老,身上也是浮花門的青藍色衣袍,邊緣白色飛羽獵獵。

他雙手放在腿上,随後緩緩睜開眼,目光銳利如刀劍,隔空刺向言卿——

大乘期的修士,差一步入先天境。

修真界普遍認為,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大乘這些階段都是後天境。

只有突破洞虛境,擁有能夠撕碎虛空的能力,才算是真正脫胎換骨擁有與天相抗的能力,故名先天。至于洞虛之後的化神期,則是近乎僞神的存在。

先天境的強者,是可以扭轉空間的。

孫家這位太上長老雖然沒有完全到達洞虛境,可是與言卿遙遙對視,用內力去碾碎他的神識輕而易舉!

孫家先祖怒道:“忘情宗是怎麽養出你們這麽一群優柔寡斷的廢物的!我今日就幫你們師父好好管教一下你們!”

他想拿言卿殺雞儆猴。

孫家先祖揚起手,做了一個死死掐緊的手勢,眼神猙獰,看樣子是打算把言卿掐着提起來。

但是他注定失敗了。

——鏡中橫空出現霧氣凝聚的大手,威風凜凜襲向言卿,但碰都還沒碰到,就已經被一道至冷至粹的寒光劍意斬斷、毀滅,毫無反抗之力。

孫家先祖臉色煞白,收回手。

在沒人看到的地方,他掌心出現一道冰藍見骨的傷口。

——化神期。

孫家先祖驟然呼吸急促,臉色凝重起來。他重新看向言卿,雖然不知道這弟子背後是誰,又是何關系,但他還是壓下了怒意。沉沉道:“就是你要見我?”

言卿微笑:“嗯。”上輩子敢這麽對他出手的人,可能頭骨早就被放進紅蓮燈裏了吧。

言卿倒也懶得跟他廢話:“想問前輩三個問題罷了。”“當年你用黑異書測孫和璧孫耀光二兄弟識海,測出來的結果是什麽?”

“若是魔種,為什麽不向仙門禀報?”

“若不是魔種,孫和璧所言的可以抑制魇的珠子又是何物?”

言卿說完,笑道:“前輩,請。”

孫家先祖何曾收到這種冒犯,當即怒發沖冠,重重一拂袖!他傷害不了言卿,但是那罡風刮起,整個孫府前院的人都開始尖叫驚慌,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

孫家先祖震怒:“你拿什麽身份質問我這些問題?”

言卿想了想,眨眨眼,笑着說:“以一個正義善良的忘情宗弟子身份。夠嗎,長老?”

正義善良的忘情宗弟子,這本來就是這次他下山歷練想要體會的角色。

言卿對上重天從來沒有濾鏡,他只是對謝識衣身邊的環境有濾鏡罷了。

九大宗分割南澤州,心思叵測、争權奪勢,想也知道不可能太平無憂。

孫家先祖冷聲道:“孫家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不需要旁人插手過問。”

言卿:“怎麽處理?送去四百八十寺?”

孫家先祖聽到這個詞,面色唰得冷下來,怒道:“四百八十寺是紫金洲秦家所建之地!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弟子質疑!”

“我不同意。”

尖聲反對的人是章慕詩。

她都快死了,還有什麽怕的呢。

怒火重重把理智燃燒殆盡,哽在喉間的是徹骨猩寒的血。她赤紅着眼從地上爬到言卿身邊,聲嘶力竭:“仙人!我不同意!我要孫耀光血債血償!他就是魔種!——他那天朝我笑了,他那天朝我笑了啊。”

章慕詩伸出手,想要去碰言卿的衣角。但是言卿為了不讓陣法傷到她,沉默往後退了一步。

她迷惘地放下手,繼而擡起頭來,空洞麻木的眼睛靜靜看着眼前的少年。

看着這個——所有人或沉默或諷刺或權衡利弊或不知所措時,唯一一個為她站出來的人。

章慕詩顫抖着哭,輕聲說。

“仙人,江金寺的那一天,孫耀光朝我笑了。他不是無辜的,他不是被逼的。他坐在我妹妹的屍體上,舔着手指上的血朝我笑了……他怎麽可能是無辜的。”

另一邊,孫耀光像是被“江金寺”三個字刺激,重新陷入無法自拔的噩夢,嚎啕大哭:“娘!救我!娘!救我!救我!”

孫夫人精神崩潰,緩緩跪了下來,她一樣痛苦絕望。

滿臉淚痕地看着章慕詩,在地上重重磕頭:“章姑娘,算我求你了,你放過耀光吧,算我求求你了。”

她磕得額頭見血,說:“章姑娘,耀光才七歲,他怎麽可能有能力殺掉你的妹妹。他才七歲啊,他的一生才剛開始。”

“你那天神志不清,一定是看錯了。他江金寺回來就絕食了三天,一直吐一直吐什麽都吃不下。”

“章姑娘,求求你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今日被發現是魔種的是你妹妹呢……”孫夫人語無倫次,神志不清,最後凄然笑了起來:“她什麽都沒做,她自幼被寵愛到大,她心思單純,她怕血怕痛——就因為一個生而具有的魇,就要被殺掉嗎?!”

“憑什麽?”“憑什麽……”

孫夫人一聲哭過一聲,泣血絕望。

章慕詩靜靜看着她下跪道歉、看着她磕破頭顱,什麽都沒說。

孫家先祖鄙夷地看過這兩個女人,聲音諷刺說:“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義善良?”

言卿垂眸,手指纏着紅線,輕輕一笑說:“看到了。”

他往前走,墨發随風飄揚,衣袂掠過一地的鮮血眼淚。

言卿站在了孫耀光面前。

孫耀光愣住。

他下意識松開了緊抓住孫夫人衣袖的手,膽怯地往後退。

言卿微微俯身,墨色長發垂落臉側,好看的桃花眼笑起來,唇角彎彎,似有含情。言卿若是褪去那種吊兒郎當的活潑,認真起來時,總給人一種缱绻的感覺。他指間的紅線很長,落到地上,端詳着孫耀光,含笑道:“小弟弟,有沒有人告訴你。吃人其實是種不好的習慣。”

言卿似乎嘆息:“而且,吃人,是瞞不過去的。”

尤其,是在他面前。

言卿手中的紅線一下子纏上了孫耀光的脖子——

孫家先祖震怒:“你在做什麽?!”

孫耀光臉色開始變得青變紫,呼吸困難,眼裏滿是恐懼。

孫老太太:“耀光!”

孫家先祖:“住手!”

言卿眸中的紅色散去,馬上收手,将紅線一圈一圈繞回手腕上是,說:“好了,小弟弟,讓我們看看你這幾日是不是真的絕食了吧。”

孫耀光忽然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吐在地上。

是紅的、白的、黃的肉。

他再度重重嘔吐——

一顆人的眼珠子滾到了地上。

孫家的仆人們何曾見過這種陣仗,紛紛臉色大白尖叫。

那顆眼珠子咕嚕嚕滾到了孫老太太腳下。孫老太太沒說話,等人過去扶時,才發現人已經徹徹底底暈了過去。

風過天地。

孫夫人所有眼淚止在眼眶。

孫耀光還在嘔吐,嘔出膽汁,嘔出鮮血,好想要把五髒六腑都嘔出來。

章慕詩看到這幅情景,只覺得好笑,身體一陣冷一陣熱。

言卿輕聲道:“你們孫家可真有意思。章小姐吃了孫和璧後,你們一口一個魔種,恨不得将她挫骨揚灰,說魔種人人得誅。”

“等你們的小兒子成了魔種,又變成了魇另有隐情,他罪不至死,沒有人生而為惡。”

“魇到底是什麽呢。”言卿是真的有了些疑惑:“需要我從他腦子裏挖出來給你們看看嗎。”

沒有人說話。

清樂城正值浮燈節,每家每戶都挂滿了燈籠。又恰逢孫家喜事,從街頭到街尾撒了長長一地的彩紙、紅糖。如今這些都被風吹起,飄過大街小巷嗚嗚響,像是新娘花轎裏綿長絕望的啜泣。

真相水落石出,塵埃落定,就在衆人以為一切要結束時。

浮花門的太上長老忽然重擊座下黑石。

——瞬息之間,一個青色的陣法籠罩在這片天上,将孫家鎖住。

孫家先祖語氣冰冷說:“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将我後人的生死交給你們處置。”

“我會讓秦家來。”孫家先祖道:“我會通知秦家人過來,審斷孫耀光的一生過錯、來斷定他最終結局。在這之前,你們誰也別想離開。”

浮花門的太上長老徹底撕開虛僞假面,露出護短至極的猙獰之色,森森看向言卿,一字一句說:“你還沒有資格,來殺我孫家人!”

只是他話音剛落。

孫夫人突然發出尖叫:“耀光!”

那個青色的陣法似乎是将謝識衣的最後一絲耐心耗盡——

頃刻之間,滿院的竹林震裂。萬千片薄薄的青葉騰空而起,無視孫家先祖的威壓,破空而去,攜帶萬千深邃劍意,穿入孫耀光的喉嚨——

再穿入他的手腳、身軀。

孫耀光嗚咽一聲,痛不欲生擡起頭,眼睛裏似乎有暗綠之色在湧動,可馬上,那兩顆眼珠子也被青葉橫穿而過。

萬葉穿身,毫無反抗之地。

他稚嫩的臉上滿是怨恨陰毒之色,緩緩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孫夫人的尖叫卡在喉嚨裏。變故突生,所有人都被吓傻了。

謝識衣步下銀輝浮動,衣袍拂過遍地鮮血。語氣很輕,跟落雪一般,淡淡問道:“那麽我有資格嗎?”

一瞬間,孫家先祖臉上所有猙獰嘲弄之色都凝固了。

滿院的人僵硬地擡起頭來。

看着那個一直在角落在末尾,冷眼看這一切的少年慢慢走到紛争的中央。

他衣衫不染纖塵,走過那麽多人的生死愛恨,也沒有落下哪怕一絲清冷的視線。好像無論是魇是魔種還是紛亂的鮮血眼淚,都是塵世微埃。只有到言卿旁邊時,才垂眸看了一眼他指間的紅線,輕描淡寫問道:“歷練得如何?”

言卿:“……”言卿把手收進袖子裏,露出一個笑來:“還好吧,收獲頗豐。”

謝識衣輕輕笑了下。

孫家先祖坐在浮花門宮殿,人如同石像。

掌心那道冰藍的劍痕好像現在發作起來,寒意穿行四肢百骸。

逆血心頭湧起,擊破瞳孔耳膜。他聲音顫抖,一字一字道。

“……謝應。”

他好像在荒蕪冰冷的惡夢中。

孫家先祖蒼老陰桀的眼神裏,慢慢湧現出一點血色來,牙齒咬得咯咯響。

謝應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應該在閉關!

他應該在霄玉殿!

在宮燈萬盞、簾幕千重,冰玉長階不見盡頭的陰影中!

他怎麽可能在這裏?!

謝識衣并不想在這久呆。視線從言卿身上移開後,落到了那本黑異書上。

他蒼白的手指從袖中探出,黑異書像是遇到什麽極其恐怖的東西,黑霧亂蹿,但還是被他牢牢握在手裏。

謝識衣拿着書,漫不經心問:“回答我,當初你測出了什麽結果?”

孫家先祖被劃傷的那只手現在已經開始結晶結霜,他驟然尖叫,眼中恐懼四散:“是魔種!我當初就測出他們是魔種!”

謝識衣接着問:“為什麽不向仙門禀報?”

孫家先祖顫聲,語氣中全是苦澀:“是我鬼迷心竅,是我想包庇子孫,但當時他們确實什麽都沒做啊!”

謝識衣擡眸,語調很平:“珠子又是什麽?”

孫家先祖沉默,片刻可是那寒冰直入心髒,他褪去全部血色,擡起頭來。謝應入主霄玉殿的那一晚,誰都不會忘記。

孫家先祖咬牙道:

“珠子不是抑制魇的,是我用來改造他們識海的。”

謝識衣神色冷淡,手指輕敲。

黑異書在他手中無聲掙紮,卻根本無法逃脫——濃霧被清寒的靈力包裹、粉碎。

孫家先祖瞪大眼。

謝識衣道:“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這話是對言卿說的。

言卿這才反應過來,謝識衣問的三個問題,全是他前面問了卻被孫家先祖無視的。

一時間沒忍住笑出來。

言卿眼帶笑意,“有,我想問仙尊,孫家其他人怎麽解決。”

謝識衣淡淡看他一眼,頭都沒有回,頃刻之間,地上的所有青色竹葉浮于空中,成恢弘必殺劍陣——

照着每個人孫家人蒼白無血色的臉。

言卿意料之中,心中嘆口氣,拉住他的袖子:“算了吧。”

大抵命運總是如此弄人。

……最瘋狂漠視人命的人成了正道魁首。

他們分離之前,吵得最兇的那場架,就在障城——血與哭嚎交織的屠城之夜。将彼此間早就有的裂縫,徹底拉成天塹。

天塹的兩岸是善惡,是對錯,是正邪。

又或許都不是。

可能只是謝識衣拿着劍,眼中蘊着血,安靜問出的那句話。

——“言卿,我時常在懷疑,你是不是我體內的魇。”

魇是什麽呢。

言卿又重新看這片人間。

孫耀光的頭骨和眼睛都被青竹葉刺穿,在他徹底死去的一刻,從眼睛裏有什麽東西流了出來。黑色的、濃稠的、邪氣橫生的,好像混沌初始的蒙昧生靈,緩緩挪動。碰到那些青葉的瞬間,又馬上滋滋冒白汽,毀滅在八荒九重裏。

這就是魇。

它不是虛無缥缈的“惡”。

它是真實可見的“毒”。

其他人。

孫夫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

孫老太太因為驚吓過度暈了過去。

孫家主迷茫又愕然,完全不知所措。

言卿說:“章慕詩的仇,讓她自己來報吧。”

謝識衣垂眸看了眼言卿扯住自己袖子的手,淡淡“嗯”了聲。

自從孫家先祖嘴裏喊出那個名字後,前院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謝識衣早已習慣萬人矚目,複而重新看向浮花門的太上長老,他對人間的恩怨沒有一點興趣,只是笑了下,眼眸深冷似落皚皚雪,語氣清冷平靜。

“孫長老,魇的寄生無跡可尋,可孫家一門居然同時出了兩個魔種,說是巧合未免過于巧。我現在懷疑,你是否也是魔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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