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深淺006

好久不見。

顧時深。

孟淺在心中默念回複，卻不敢回身看去。

她怕這真的只是一場夢。

但凡回了頭，夢境就會坍塌，一切煙消雲散。

但即便是夢。

顧時深的聲音也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緊攥了孟淺的心髒。

她連同呼吸都變得纖悉不茍起來。

就在孟淺心頭鹿撞，陷入兩難時。

對着男人那張舉世無雙的俊臉犯起花癡的沈妙妙吶吶開口：“哇塞，好帥一男的……”

“淺淺，你什麽時候認識這麽大一帥哥的！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蘇子冉拉了下沈妙妙的衣袖。

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顧時深還聽着呢。

而且孟淺的神色明顯不對勁。

所幸男人雖然聽見了，但神情無異。

他只垂眼看着背對他的孟淺，想起兩年前的她，還只是一個穿藍白校服，肩上垂兩條淳樸的麻花辮的高中生。

一晃眼，竟也長成大姑娘了。

女孩及腰的長發，柔順地垂于纖細薄背，背影清麗秀挺。

像一株中通外直，臨風伫立的芙蕖。

顧時深打量之際，孟淺遲緩地轉身。

終于鼓足勇氣看他一眼。

孟淺想通了。

就算真的是夢，她也應該在夢醒之前，見上顧時深一面。

哪怕只是笑着對他說一句“好久不見”。

可當孟淺真正對上男人鴉羽密林下那雙狹長微翹的丹鳳眼時，那句“好久不見”卻驀地卡在了嗓子眼。

她只唇瓣微張，瞠目而視。

似若桃花的眼裏流光轉盼，水光微漾。

她發愣的樣子，猝不及防地映入顧時深的眼簾。

目光微頓，他驚豔了一瞬。

暗暗感慨，當真是女大十八變。

顧時深正猶豫要不要說點什麽，敘敘舊。

卡座那邊，蘇子玉他們幾個已經在催他了。

“老顧你接個電話怎麽接這麽久，是不是想故意拖時間？”

“快點過來，大家都等着聽你的真心話呢！”

“……”

顧時深應了一聲，打消了和孟淺敘舊的念頭。

“我先過去，你們聊。”

“……需不需要我讓老板再給你們開個卡座？”

這話顧時深是對蘇子冉說的。

她是他醫院合夥人之一，蘇子玉的妹妹。

自然需要多照拂一下。

蘇子冉本想拒絕。

但她轉念一想，或許孟淺今晚需要喝點酒澆澆愁。

便點頭應下了：“謝謝顧大哥。”

“不客氣。”顧時深走之前，最後看了孟淺一眼。

他還記得不久前被蘇子冉拍視頻的那對男女。

聽蘇子冉說，其中那個男的，是她朋友的男朋友。

她把拍下的視頻發給了她的朋友，而她的朋友則問她要了酒吧定位，說是要趕過來。

當時蘇子冉便提到過“孟淺”的名字，所以顧時深早有心理準備。

只是不确定此“孟淺”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孟淺”。

直到剛才，他看見孟淺的背影，聽見她追問蘇子冉他的去向。

這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十八歲的孟淺早已褪去了十六歲時的稚嫩青澀。

仿佛十八歲就是一道分割線。

曾經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現在正肆無忌憚地盛放着。

一時之間，顧時深竟有些無法理解孟淺那個男朋友的渣男行徑。

他是眼瞎還是心盲？

思及此，顧時深皺了下眉。

他看着孟淺欲言又止，最終什麽也沒說。

只是打了招呼，給她們幾個小女生騰出獨處的空間。

畢竟女生才是最懂女生的。

安慰的話，還是讓蘇子冉她們去說比較好。

顧時深前腳離開，沈妙妙後腳便抓住了孟淺和蘇子冉的胳膊。

聲音比之前壓低許多，卻是掩不住的興奮：“這個顧大哥就是冉冉發的視頻裏最後出現的那個男人吧！”

“好帥好帥！真人比視頻上還要帥千百倍！”

“對了淺淺，聽顧大哥剛才那話，你倆以前認識啊？”沈妙妙一向自來熟。

對帥哥毫無抵抗力。

雖然她這是第一次見顧時深，但這并不影響她跟着蘇子冉一起親切地稱呼他。

孟淺的思緒被她拉回，視線卻不肯從男人漸遠的背影收回。

一直注視到顧時深在那幾個襯衫西褲的男人之間落了座，孟淺才點了點頭：“認識……”

顧時深找酒吧老板給孟淺她們仨安排了卡座。

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三個女生去了距離顧時深他們不遠的卡座。

剛坐下，沈妙妙便迫不及待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倆怎麽認識的？”

“什麽時候認識的？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她一連串的發問，令孟淺招架不及。

蘇子冉趕緊攔下來，嗔怪地瞪了沈妙妙一眼：“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江之堯和陳茵……”

蘇子冉欲言又止。

沈妙妙也終于冷靜下來，言歸正傳：“那對渣男賤女人呢？”

“怎麽沒看見？”

蘇子冉看向不做聲的孟淺，卻見她的視線一直向着不遠處，顧時深他們那邊。

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根本就沒有聽她和沈妙妙講話。

“淺淺？”蘇子冉喚她。

孟淺這才收回視線，“抱歉，我剛才在想事情。”

蘇子冉嘆了口氣：“因為江之堯和陳茵，你受了不小打擊吧。”

“不好意思啊，我沒能幫你攔住他們，沒能等你趕來抓個現行。”

現在回想起來，蘇子冉都忍不住怪自己沖動。

她當時就應該悄悄拍了視頻發給孟淺，然後等孟淺趕過來親自“捉奸”的。

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江之堯和陳茵都走了，害孟淺白跑一趟。

“沒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他們總歸是要回學校的。”孟淺聲音沉寂，看上去比蘇子冉想象中更冷靜理智。

如此，她倒也放心許多。

“你後面打算怎麽辦？”蘇子冉試探似地發問。

孟淺的視線卻又不自覺地轉向顧時深那邊。

男人落座的位置與她遙遙相對。

借着酒吧裏忽明忽暗的燈光，依稀能看清他的臉。

他們幾個大男人在玩撲克，輪到顧時深洗牌。

只見他衣袖挽至臂彎，露一截勁瘦健實的手臂。

正慢條斯理地擺弄着撲克牌。

其間，似有人與他說了什麽觸及笑點。

向來清冷嚴肅，一絲不茍的男人勾了下唇角，殷紅勝血的薄唇如盛開于暗夜的紅罂粟，致命誘惑。

就在孟淺盯着男人發愣時，對方似有所覺。

他洗牌的動作微滞，低垂的眉眼驀地擡起，隔空循着孟淺的目光看過來，驟不及防對上她的眼睛。

男人望過來的那一眼，讓孟淺心下一慌，連忙躲閃。

她心跳如雷似鼓，掩飾似地看向蘇子冉，沉聲回道：“分手。”

方才她雖然在看顧時深，但蘇子冉的話，卻也聽清楚了。

既然江之堯劈腿了，分手是一定的。

“分手是對的。不愧是你啊淺淺，拿得起放得下。”沈妙妙雖然磕過孟淺和江之堯的CP，但如今江之堯做出對不起孟淺的事，着實也把她惡心壞了。

瞬間覺得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

蘇子冉也覺得孟淺決絕的樣子有點酷。

但是分手也只是針對于江之堯的打算。

“陳茵呢？”蘇子冉覺得，一個巴掌拍不響。

江之堯和陳茵，誰也不能放過。

她甚至想唆使孟淺找人把江之堯打上一頓，反正她哥的醫院裏人手不少，雇來當打手也不是不行。

江之堯倒是好收拾，但陳茵呢？

她一個女生，又跟她們同宿舍。

處理起來确實有些棘手。

總不能也找人打她一頓？

孟淺搖搖頭，她也還沒想好。

就在此時，蘇子冉的大哥蘇子玉過來叫她們。

“你們幾個聊完了嗎？時間不早了，該撤了。”

沈妙妙第一個從座位上起來，搶在蘇子冉之前回話：“報告蘇大哥，我們聊完了。”

這種時候就算沒聊完，也得聊完了不是。

蘇子冉見沈妙妙回了話，她便閉上了嘴。

随後提議讓孟淺和沈妙妙今晚去她家住，先別回宿舍了。

現在回去，孟淺就得面對陳茵。

到時候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還是先冷靜一晚上，好好想想。

沈妙妙自然是樂意去蘇子冉家借宿的。

孟淺也沒意見。

于是她們跟着蘇子玉他們一幫男人，浩浩蕩蕩離開了酒吧。

只是最終孟淺和沈妙妙借宿的對象，從蘇子冉家變成了距離深大更近的顧時深的公寓。

由沒喝酒的顧時深開車送她倆過去，把人安頓好，他再回醫院值班。

夜雨淅淅瀝瀝，彈珠般砸在車窗玻璃上。

車內除了噼裏啪啦的雨聲，一片沉寂。

沈妙妙剛才在酒吧裏嘗了一杯蜜桃味的雞尾酒。

這會兒約莫是酒勁上來了，抱着孟淺的胳膊，靠在她肩上酣睡。

車廂裏尚且清醒的，便只剩下孟淺和駕駛座的顧時深了。

漫長的靜谧裏，孟淺心跳一直很快，落在男人後腦勺的視線也一直未曾挪開過。

當黑色大G在紅綠燈路口停下後，車裏的寂靜被打破了。

駕駛座心無旁骛開車的顧時深擡眼從後視鏡裏看了後排兩個女孩一眼。

見孟淺似在盯着他，男人眸光微凝。

“在想什麽？”顧時深低沉的嗓音溫和舒緩。

孟淺心髒突突地跳，強裝鎮定：“沒什麽。”

她總不能告訴顧時深，她想尋個契機，對他補上一句“好久不見”。

話落後，孟淺發覺自己的回答大有把天聊死的跡象。

便接連反問了一句，“你什麽時候回國的？”

她記得，兩年前，顧時深離開陶源鎮時說過，他要出國深造。

或許以後還會留在國外發展。

正因為顧時深這番話，孟淺才認定他們這輩子可能不會再遇見。

沒想到造化弄人，顧時深竟然回國了。

“快一年了。”男人話落，綠燈亮起。

黑色大G碾過空無一人的斑馬線，紮進了連綿不斷的雨幕裏。

車內又陷入了悄寂。

孟淺正絞盡腦汁尋找新的話題。

要自然不顯突兀，要有趣不能寡淡。

就在她仔細斟酌之際，顧時深先開口了：“你在深大念書？”

孟淺愣了一下，思緒慢了半拍：“對，深大戲劇影視文學專業。”

“一年級。”

她答得詳細謹慎，顧時深卻語調悠揚徐緩，如沐春風。

“這麽說，我早前在深大圖書館看見的人，确實是你。”

當時只匆匆瞥了一眼，斷不敢确定。

而且她跟前還有一個男生，兩人言行親熱，他也不好折回去。

最重要的是，顧時深也不确定孟淺是否還記得他。

畢竟他們只相處過一個月。

孟淺對他的印象不見得有多深刻。

思緒回籠，顧時深想起蘇子冉錄制的那段視頻。

他知道視頻裏那個男的，是孟淺的男朋友。

想到自己好歹也曾是孟淺半個家教老師。

顧時深安慰她道：“視頻的事，你別太難過。”

“渣男不值得。”

孟淺還在想他幾時在學校圖書館裏見過自己。

驀然聽見顧時深的話，她愣怔一瞬。

眉眼噙笑，軟聲：“我知道。”

“其實我一點也不難過。”

反倒很慶幸。

如果不是今晚江之堯和陳茵鬧這一出，孟淺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顧時深是蘇子冉大哥的朋友。

也永遠不會知道，他一直就在附近，他們之間其實只隔了一層窗戶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