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驚變

幾天後的下午,幼鷺在教室裏聽老師講評上次考試的試卷,他習慣性地走神,在紙上塗塗畫畫。不知道什麽時候,教導主任站在門口,朝幼鷺招手,示意他出去。

幼鷺心裏一凜,以為是被叫出去訓話。然後他在樓下的花園裏看到了神色凄惶的王敏芝。王敏芝朝教導主任道了謝,然後拉着幼鷺離開。

王敏芝開車帶着他來到公園的一處僻靜地方,幼鷺從來沒有見過媽媽露出這樣的表情,心中有些忐忑,兩人坐在長椅上。幼鷺先開口:“媽,你怎麽了。”他輕輕握了王敏芝的手,然後松開,露出一點小男子漢的氣魄。

王敏芝一直低着頭,長久地處于失神狀态,直到手指被一只溫暖柔軟的手包裹,她才清醒了些。清醒之後,淚水極快地劃過臉頰和鼻尖,散落在她半舊的工裝裙上。但是她就只是那樣安靜地流着淚,并沒有一點委屈不甘或者憤怒的情緒。

幼鷺吓得六神無主,半跪在長椅上扳着媽媽的肩膀,不斷叫她,用手擦拭她臉上的淚水。王敏芝不說話,幼鷺鼻子一酸,也跟着她哭了起來。

王敏芝将他攬在懷裏,過了一會兒,她擦幹淨眼淚,聲音也恢複了堅硬和溫和:“寶寶,爸爸媽媽離婚後,你要跟着誰?”

幼鷺幾乎跳起來:“他要跟你離婚!?”

“我要和他離婚。”王敏芝溫和地說:“這是大人的事情。”她憐愛地摩挲着幼鷺的頭發:“你爸爸不同意,不過沒關系,我已經收拾了東西,先住在你外婆家。我的小寶貝,以後我們兩個在一起,好不好?”

幼鷺在震驚和難過之餘,只能哀求她:“媽,你不要和爸離婚,他說過他還是愛你的,他說即使身體出軌他在精神上依然是愛你的。”幼鷺結結巴巴地重複着夏野和他說過的話。

王敏芝的眼神冷下來,難以置信地看着幼鷺:“你知道他的事情,你和他聯合起來騙我嗎?”

“不、不是的。”幼鷺急得手足無措,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上次意外撞見的事情說了出來。

王敏芝愣了一會兒,嘴邊泛起一絲冷笑:“有一就有二,他倒是一點都不長記性。”

幼鷺心想,一定是媽媽撞見爸爸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偷情了,爸爸真是太過分了,狗改不了吃|屎。

王敏芝偶然看見了丈夫和秘書在辦公室調情,驚怒之心,和丈夫提出了離婚,但是和兒子在一起後,又漸漸地冷靜下來。她是獨立的女性,離開任何人都能活下去,但是她不願意心愛的幼子從此過着單親的生活。

而幼鷺又是哀求又是撒嬌,求母親回心轉意。在經歷了上次成功威脅父親之後,他故技重施:“如果你真的和爸爸離婚,我再也不去上學了。”他指着街邊穿得花花綠綠的小青年說:“就像他們那樣,打架嗑藥,偷竊搶劫。就算被抓到了,也夠不上刑事責任年齡。”

王敏芝被他稚氣的話逗笑了,眼睛一彎,兩顆晶瑩的淚水落下來。她把下巴搭在幼鷺毛茸茸的腦袋上,嘆氣:“寶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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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想辦法嘛。”幼鷺靠在媽媽懷裏說:“離婚解決不了問題的。”

夏野一個人待在辦公室裏,手忙腳亂地打電話,他用手機不斷撥打妻子的號碼,同時用固話給一家花店,訂購了一車的玫瑰。王敏芝的電話一直打不通。他有些煩躁地扔了手機。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也許事情沒有那麽糟糕,想了一會兒,他打開郵箱繼續看文件了。

蘇生坐在外面會客室的高腳椅上,隔着百葉窗看夏野,她用手指整理着有些淩亂地裙擺,心裏有一點愧疚,之後又覺得無辜和無聊。

她并不是有心計或者野心的女人,和夏野在一起是因為喜歡,就算不結婚、就算沒有任何承諾、就算對方只是喜愛自己年輕的身體也無所謂。她願意這樣。

所以,就算被撞見了也無所謂。自己并沒有做錯什麽。

其他的職員都在各自處理事情,他們只知道老板娘來過,并沒有意識到剛才那場糾紛。王敏芝在盛怒之下,也給夏野留足了面子。

幼鷺悄無聲息地來,朝蘇生做了一個手勢,然後離開。蘇生似乎預料到了什麽,放下茶杯緊跟着他離開。

外面的停車場,王敏芝帶着墨鏡,坐在駕駛位置上,望着遠方。幼鷺一路輕快地跑過來,跳進副駕駛座上:“媽媽,她來了。”

不遠處的辦公樓裏,走出一名穿黑色束腰長裙的女子,耀眼得如同花朵和星辰,任何經過她的人都會忍不住駐足。

王敏芝極少自卑過,但是看到蘇生的時候,她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錯覺,甚至一瞬間原諒了丈夫的背叛。夏野年輕英俊、成熟而有魅力,和眼前的蘇生十分登對。而自己衰老沉悶,散發着陳舊的泥土氣息。

幼鷺攥住了母親的手腕,盯着蘇生的身影,咬牙切齒地說:“就是這個狐貍精。媽,你不要怕她。”幼鷺面對家庭的敵人,心裏生出無限的勇氣。他深吸一口氣,小小的胸膛裏燃起熊熊烈火。

蘇生走近時,朝王敏芝微微颔首,然後優雅地打開後排車門進去。

她從容淡定,仿佛會見一名普通的客戶一樣,随意将長而卷曲的頭發撥到耳後,問道:“夏太太,旁邊有一家咖啡館,很安靜,我們可以到那裏談。”然後她沖幼鷺促狹地笑:“小家夥,你是逃課出來的吧?”

幼鷺擺出一副好戰的架勢,用輕蔑而厭惡的眼神瞪着蘇生,不過他經驗不足,神情看起來擠眉弄眼,十分好笑。王敏芝用食指輕輕敲打着方向盤,思索了片刻,發動車子。

她開車的技術并不好,加上心神不寧,汽車好幾次打滑,幾乎撞在護欄上。幼鷺雖然臉上不動聲色,手卻悄悄地将安全帶拉上。

蘇生并不了解王敏芝的脾氣,但是猜想她不會拉着自己的兒子自殺,稍微有些安心,輕輕開口道:“夏太太,夏野一直打你的電話,打不通。”她欲言又止地笑了一下。

“狐貍精!不準叫我爸的名字!”幼鷺揮舞着拳頭。

王敏芝率先喝止了幼鷺:“不準這樣和阿姨說話。”幼鷺扁着嘴,覺得很委屈,然後轉過頭面對蘇生,用唇形繼續說:狐-貍-精。

王敏芝思緒淩亂,有一會兒幾乎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車子緩緩駛上高架橋,正值下班高峰期,車流非常擁堵,簡直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很多司機熄了火,朝路邊占道經營的小販買煎餅果子吃。

幼鷺咽了一下口水,他餓了。但是他很堅強地轉過頭,不去看煎餅果子一眼。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破壞你們的家庭。”蘇生輕輕開口:“我有未婚夫,我們在大學時候認識,已經戀愛三年了。後來遇到夏野,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麽會回事,就被他吸引住了。”蘇生嘆氣:“我又不是天生的小三,如果不是真的愛他,誰願意沒名沒分地和他在一起。”

幼鷺聽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所以不敢貿然反擊。

王敏芝表情淡淡的,自言自語似的說:“小野這個人,總覺得自己是賈寶玉,無論在任何地方,都有一堆人喜歡他寵愛他。但是,他心裏真正喜歡的人,誰也不知道。”

幼鷺心裏嘀咕:賈寶玉是誰啊。

王敏芝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喜歡的人,絕對不是你。”蘇生瞳孔一縮,打算反擊,王敏芝冷淡地說:“他可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既然你肯投懷送抱,他不介意把你當成臨時的玩物。”她輕蔑地笑了一下:“不是誰都有資格叫自己小三的,你在小野心中的地位,還不如幼鷺的一根頭發重要。”她說完,用手輕輕摩挲幼鷺手上結了痂的傷疤。

幼鷺心想:媽媽怎麽知道我受傷的事情,媽媽好聰明。然後他氣勢洶洶地對蘇生說:“對,我爸說他一點都不喜歡你,他最喜歡的是我和媽媽。”

蘇生很明白夏野的心思,也知道眼前這一對母子說的是實情,不過她年輕氣盛,不肯露出羞慚的表情,她不動聲色解開襯衫上的第一粒紐扣,然後慵懶地靠在椅背上,随意道:“既然這樣,我們也沒什麽好說的。”

她白皙的脖頸上有一小塊吻痕,清晰而情|色,顯然被親吻時的力道十分粗魯而霸道。

王敏芝握緊方向盤,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她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幼鷺看不懂兩人在打什麽啞謎,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一輛巨大的灌裝水泥車緩緩停靠在旁邊。車體老而破舊,生鏽的車皮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幼鷺揚頭望着巨大的罐體,心裏有一點害怕,他心想:裏面一定坐了一個紅衣服的死神。

夏野在和客戶談生意的時候,接到了醫院的電話。當時他還有些莫名其妙,然後醫護人員告訴他:高架橋上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一輛銀灰色的豐田被傾倒的水泥罐車砸毀,車上的人兩死一傷。現場的警方是通過車管所的檔案調查出這輛豐田車的主人是夏野。

夏野放下電話,一言不發地沖出去,在停車場取車的時候,他接到花店的電話:“夏先生,您要的花已經準備好了,我們直接送到您夫人的公司嗎?”

夏野頓了一會兒,猛然将手機扔出去。他一拳砸在方向盤上,發出野獸一樣悲戚的哀鳴。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段前奏真是壓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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