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田螺姑娘
兩人吃過晚飯,沈越去書房工作,并且叮囑幼鷺不準進去。幼鷺對他沒有任何好奇心。他很安靜地看了一會兒電視,然後偷偷用座機給夏野打了電話,依然是打不通,他郁郁不快地回到卧室,那是沈越給他準備的。
卧室出乎意料地淩亂,除了床和櫃子很整潔,地板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衣服化妝品手機數據線之類的。感覺像是沈越把蘇生的東西打包回來一股腦倒進來就不管了。
生活用品蘊含着一個人大量的信息,幼鷺坐在地板上上,将蘇生那些看起來五顏六色帶着奇怪香水味的衣服裝進垃圾袋裏。然後打開手機,結果裏面設置了密碼,看來是不能用的,筆記本上面倒是沒有密碼,裏面無非是一些美容的健身的資料和大量的自拍照,還有一部分她和夏野的合照,動作略有些親密,可把幼鷺給氣壞了,想都沒想就把筆記本扔進垃圾桶,還用腳跺了幾下。
還有一些看起來很舊的日記本,是她少女時代一些随意的心事。幼鷺很鄙夷地翻看,大致了解了蘇生這個人的基本信息。
她今年二十五歲,家中有父母和弟弟。十年前父母移民到美國工作,也将弟弟帶走,卻沒有帶走她,而是每月給她打一筆生活費。之後蘇生就一直一個人生活。大學的時候認識了沈越,這兩人郎才女貌,很快成為情侶。但是在蘇生的記敘中,他們兩人的愛情似乎并不那麽甜蜜,總有一種疏離和冷漠之感。蘇生是一個外表固執強悍,內心很渴望愛的女人,所以當她遇到夏野之後,會不顧一切地和他在一起。
幼鷺心想:這個蘇生似乎也不是那種壞女人呀。但是不管怎樣,破壞別人的家庭都是不對的,電視裏上那種小三表面上楚楚可憐,其實內心可惡毒了。
幼鷺想到了自己的媽媽,又想起了爸爸。他懷着一絲希望再次給夏野打電話,依然是無人接聽。幼鷺一個人在地板上坐了一會兒,看到客廳的抽屜裏放了一張百元鈔票,他攥到手裏,輕手輕腳地去開門。
沒有想到的是,沈越家的大門看起來和一般的人家一樣,但是無論怎麽轉門把都打不開。幼鷺急得上蹿下跳,想見夏野的想法根本壓抑不住。
他最後只好去敲書房的門,書房門是深紅色的,上面有細細的木質紋路。幼鷺禮貌地敲了幾下,沒有任何回應。他不耐煩地用手掌大力拍門,這個時候他發覺出了書房門的一樣,正常的門被大力拍擊會發出咚咚的撞擊聲。但是這扇門無論如何大力敲打,發出的聲音遲緩而低沉,好像是一個大力士一拳打在棉花上。
這扇門應該是隔音的,而且材質非常特殊。這也不奇怪,很多有錢人都會有些隐秘癖好,但是幼鷺不明白的是這扇門的外表要用一層木板掩飾。沈越看起來并不是一個有不良嗜好的猥瑣男人。
過了一會兒,門從裏面打開,沈越穿着一身白色的醫生服,一邊擦拭眼鏡,一邊不耐煩地看他:“你幹什麽?”
幼鷺立刻朝他身後看,遺憾的是這居然是兩層門,沈越的身後是一面厚厚的鋼板,門把位置既沒有鎖孔,也沒有密碼盤,而是閃爍着一道藍光。幼鷺心想,難道是指紋識別,這家夥搞什麽呢。
“我想出去,為什麽打不開門?”幼鷺終于想起了叫他出來的目的。
沈越解釋道:“大門是指紋識別,只有我能打開,明天我把你的信息也錄進去。你想出去幹什麽?”
幼鷺很失落地說:“我想爸爸了。”
“哦,”沈越點頭:“你想出門見他嗎?等一下,我幫你看看今晚上有沒有飛曼哈頓的飛機。另外,你沒有護照,就算我是美國總統,也不能在今天晚上幫你辦成,所以親愛的,你能稍微忍耐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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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鷺大聲說:“我要見夏野。”
沈越眼神有些陰暗,他上前一步,随手把眼鏡放在櫃臺上,一步一步上前:“雖然我并不在意這場婚姻,但是你在我面前三番兩次地提到其他男人,我不明白,”沈越微微彎腰,俯視着幼鷺:“你這是挑釁還是挑逗?”
幼鷺并不想怕他,但是實際上還是有些畏懼,沈越的眼神裏總有一種讓人心驚膽寒的東西。幼鷺低下頭,小聲嘟囔:“我只是很想他嘛。”
“呵呵,”沈越冷冷地說:“這種話你也敢說出口。”
幼鷺被他逼退到了牆角,有些無措地撓撓頭,最後扁着嘴說:“那我不見他好了,你不要生氣了。”
沈越原本打算教訓這個失憶的未婚妻,聽到這裏頓時有種對牛彈琴的無力感,只好說:“我沒有生氣。”
“你說話那麽大聲,眼神也兇巴巴的,”幼鷺用手揪着衣角,小聲抱怨:“我媽媽兇我的時候就是這樣。”
“滿嘴爸爸媽媽,你是小孩子嗎?”沈越不耐煩地說。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跑到桌子旁邊,拿出一張A4紙和鉛筆,塞到幼鷺是手裏,說道:“給我畫一棵樹。”
“為什麽?”幼鷺遲疑地說。
沈越已經掌握了和幼鷺說話的技巧,于是直接一拍桌子,吼:“畫!”
幼鷺嘟着嘴,坐在沙發上很乖地畫起來。畫完之後,大力拍在桌子上,表示自己的不滿,然後踢踢踏踏地回卧室睡覺了。
這種行為模式,類似于剛進入青春期的男孩,雖有叛逆的苗頭,卻終究沒有膽量和勇氣。沈越想着,拿起了那張紙。
畫工很粗劣,線條稚嫩,沒有任何繪畫功底。那是一棵柔軟而茂盛的柳樹,紙條細密,樹葉茂盛,幾乎将大半張紙填滿,樹幹粗壯結實,位于畫紙的左側。靠近樹冠的地方,有一處斷裂的枝幹,已經枯死,枯死的地方雖然被樹葉掩蓋住了,但是可以看出來,枯死的枝幹曾經才是整棵樹的主幹。
沈越用手撫摸着下巴,覺得十分有趣。
第二天幼鷺起床,腦子裏想的是自己的家,還有夏野。他滿心傷感地爬起床,從櫃子裏翻找了一件看起來比較順眼的衣服,穿內衣的時候內心頗掙紮了一番。推開卧室的門走出來,沈越一身暗金色華麗的睡衣,手裏端着一杯清水,像中世紀城堡裏的吸血鬼王子一樣,優雅地站在窗前。
他看到幼鷺的衣服後,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地說:“你是在諷刺我不給你買衣服嗎?”
“不是。”幼鷺沒精打采地說,瞄了沈越一眼,開口道:“你的睡衣真漂亮,為什麽你要在睡衣裏穿襯衫呀?”見沈越還在用看垃圾一樣的眼光看自己,他只好低頭審視自己的衣服,就是一套銀灰色的運動衣呀。幼鷺很喜歡這種運動衣,唯一不舒服的地方就是胸脯讓他有一種羞恥的感覺。
幼鷺用清水胡亂洗了臉,一路小跑進廚房,拿了幾片面包,蹲在櫥櫃邊找了一盒蛋黃醬,開心地坐在餐桌旁,用勺子挖着吃起來。
沈越在度過了起初的驚訝之後,就很淡定地用客觀的眼光觀察他。
幼鷺無意間迎上了他的目光,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你看我做什麽呀?”
沈越毫無誠意地說:“因為你很可愛。”
沈越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幅畫。德國精神病醫學專家格拉夫·維托根斯塔因認為,樹的高度表示畫畫兒的人的實際年齡,根據維托根斯塔因指數,蘇生目前的心理年齡在十三到十五歲之間。樹葉茂密,枯燥而寫實,這是一棵具有男性特征的樹。
整棵樹位于紙張的右側,按照格林瓦爾多的空間圖式理論,畫兒的右側是表示對生命采取對抗态度的主動性領域,象征着未來、外向、父親等。
實際上沈越很早之前給蘇生做過一次這樣的測試,蘇生的內心更多的是困惑、迷茫和對親情的失望。
難道失憶會影響一個人的人格特質,沈越心裏越發覺得有趣了。他拉着幼鷺的手,将幼鷺的指紋輸入到了大門的識別系統。幼鷺對他的書房很有好奇心,問道:“我也可以用手指進你的書房嗎?”
沈越溫和地說:“不可以呦,我的書房是鞏膜識別,但是你可以把我的眼珠挖出來放在門前掃描。”
他很喜歡用這種溫和無害的表情說出恐怖的話,幼鷺心想:真是個變态呀。
“你是美國特工嗎?一個書房還弄那麽神秘。”幼鷺說。
“每個人都會有不願意告訴別人的秘密。”沈越犀利地看着他:“難道你沒有嗎?”
幼鷺就沒話可說了。
沈越的行為作風,處處透着一股神秘和詭異,但是幼鷺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所以并不在意。上午九點,沈越開車去上班,幼鷺手裏攥着沈越給他的零用錢,下樓打車去自己家。
夏家在市中心一處高層公寓裏,小區門口的保安設施很嚴格。盡管幼鷺看上去是一個美麗而柔軟的女子,但保安大哥還是禮貌地拒絕他進入。這可難不倒幼鷺,他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小區東面的栅欄有一處斷裂,一直沒有修複。他很輕松地從這裏翻身進去。
草地上一只壯碩的邊境牧羊犬正在撒歡,看到從天而降的女人,立刻狂吠着沖上去。幼鷺吓了一跳,穩住腳步之後輕聲說:“嘿,傑克,是我呀。”
那狗在幼鷺的腿上嗅了嗅,很溫柔地趴在地上,嘴裏嗚嗚着,像是在等待撫摸。幼鷺拍拍它的腦袋,然後朝自己家走去。
門是鎖着的,門前放着一個垃圾袋,裏面全是酒瓶子和煙頭,幼鷺想了想,蹲在地上,掀開門前的墊子,拿起備用鑰匙,打開房門。
打開門的時候幼鷺有一點忐忑,因為不知道夏野有沒有在家。房間裏十分安靜,所有的窗簾低垂,室內很昏暗,空氣裏散發着酒精和香煙的味道,衛生間裏堆放了很多衣服,地板上也布滿了厚厚的灰塵。
幼鷺下意識地就想到了媽媽:要是媽媽看到這些,一定會罵我和爸爸的。
夏野并不在家,幼鷺坐在沙發上,幾個月前的傍晚,媽媽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爸爸在浴室洗澡,自己在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發脾氣。而現在,媽媽已經去世,自己和爸爸則是相見不相識了。
夏野是下午的時候回來的,因為大腦被酒精麻醉,當看到門是虛掩的時候,他并沒有在意。客廳裏光明而溫暖,地板十分幹淨,還殘留着一點水漬。
夏野一瞬間有些恍惚,以為是妻子出差回來了。
沙發上蜷縮着一個女人,身上覆蓋着自己的大衣,只露出長長地頭發和雪白腳腕,她似乎睡得很香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