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小城市中心區,「有間」咖啡廳。
「……基本上就是這樣了。去了美國之後,我在一家華人律師事務所工作,主打經濟官司,最近已經升任合夥人,每天都忙得要命,這次也是好不容易得的假期,才有機會回國的。」
「哇,左研你很厲害啊!」
怪不得看他現在風度翩翩又精幹的樣子,果然是事業有成,年紀這麽輕就做到合夥人了!這應該就是以前上學的時候教授所謂的「律師行業金字塔最頂端的那一小部分年薪百萬千萬的人」吧。
好像真的變了不少……雷南雨仔細端詳着面前這人,看他一副淡定而沈穩的樣子。明明是左研,整個氣質感覺卻又怎麽看都不太像左研,或許真的是太久沒見了吧,這樣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好奇怪。
不過無論如何,他能夠抛棄過往的束縛,依靠自己的努力和才能獲得今天這樣的成就,真的是太好了。
這樣……他也就能夠放心了。
當年的不辭而別,如果不是今天左研來找他,要不是看到左研過得很好,他還真的……不太敢去主動面對他呢。
雖然當時,他确實連自己的情況都七零八落都收拾不了,根本管不了別人,可是就那樣一走了之,卻也不是他雷南雨一向的作風。這麽多年來,回頭想想,他一直欠左研一個明明白白的解釋和結束。
想要開口,左研卻先了他一步,笑道:「雷南雨,我能有今天,全是托你的福。我這一輩子,有那麽幾次險些都毀了,都是被你把我從懸崖邊拉了回來。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能想象現在的人生該多黑暗。」
「……」雷南雨不知道該說什麽。左研的感謝是誠摯的,卻讓他更心懷愧疚,畢竟,他再怎麽拉過人家,最後還是把人家一個人丢下了。
左研能有今天,始終還是因為自己內心堅強吧,不是他的功勞。
左研默默看了他一會兒,輕描淡寫道:「聽說,你現在和李銘心在一起了?」
「呃,你、你知道了?」
「嗯。我和李銘心一周之前在街上碰到過,他沒有告訴你嗎?」
「呃……沒有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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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南雨默默郁悶,怎麽和自己談戀愛的家夥,都愛背着他進行一些小動作?李銘心既然知道左研來了這兒,怎麽跟自己只字不提?
「也正常吧。他似乎很擔心你被我搶走,對我的防備心可重了。」
「……」雷南雨突然想起了一周之前李銘心的種種反常,在浴室裏哭,還有突然要去海南旅游的事情……
難不成那些,都是因為左研來到了這裏的緣故?
不是吧?李銘心那家夥還真是又笨又小心眼。
「如果連我在這兒都沒有告訴你,他應該也沒告訴你我離開之前讓他交給你的信,當年那些挑撥離間的真相等等?」
「呃……」确實也沒有。
雷南雨覺得真是真是奇怪,得知李銘心在背地裏搗鼓了一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自己難道不應該有點生氣嗎──可是為什麽,嘴角卻無法抑制想要微微上揚。
根本不生氣。只是在對李銘心感到非常無奈的同時,又覺得他有一點點可愛。
連忙裝模作樣地咳了咳,收回那一抹險些暴露的心思笑意,恢複了嚴肅的表情。
「你不介意他騙你嗎?而且李銘心那樣的人……他的過往,你都可以接受嗎?」
雷南雨想了想,其實李銘心的黑歷史好像是有點多。但是他确實不在意,甚至想都沒想過這類事情──有什麽可在意的呢?過去的早已過去了,他現在喜歡的,又不是過去的那個花花公子李銘心。
他有種想要告訴左研的沖動──時過境遷,人都會變,現在的李銘心,真不是和你交往時候那麽渣的。
不過,介於三人之間那麽複雜的過往,雷南雨始終覺得左研大概不會相信,只得笑着打哈哈:「還好啦。我覺得我好像還蠻容易接納一個人的。」
「你具體喜歡他什麽?」
「……啊?」雷南雨一臉迷惑。
「雷南雨,我問你喜歡他什麽,你那麽空白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空……空白?」
「你會接受他,和他交往到現在,也不是出於愛吧?略微的好感,同情,可憐,都能驅使你接受一個人,總之只要你不是十分讨厭對方,就可以了吧?!」
當然不是啊。雷南雨本來想反駁的,但是想了想,又覺得左研說的……貌似不無道理?
回首過往,無論是葉妙、左研還是李銘心,開始交往的契機,确實都不過是略有好感而已。
覺得葉妙有點讓人心動,覺得左研有點讓人心疼,覺得李銘心……被告白了一通覺得李銘心原來付出了那麽多努力,還不答應他也太殘忍了。
「不過,交往之後,我是會認真珍惜對方的!而且一旦有了固定的交往對象,除非發生了完全不能繼續交往下去的事情,我是會一直……無條件對對方好的!」
左研搖了搖頭,揚起一抹有點無奈的淺笑。
「但是雷南雨,珍惜和真心,是有區別的。」
「呃……?」
「真是的!你到底懂不懂感情啊?突然開始覺得李銘心有點可憐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所謂的‘只要交往了,就會對對方好啊’。如此一來,跟你交往的人,表面上好像抽中了上上簽,如果順利發展,就能被你珍惜一輩子。但是實際上,你只是習慣性地對人好而已,你的‘珍惜’和‘愛護’,根本不是出於真心實意,而是出於道理。這樣……有什麽意義呢?對人家再好,也始終是自欺欺人吧!」
「……」
「你自己難道從來沒有發現這個問題嗎?你這個人,交往的時候對人家百般照顧,分手之後立刻斷了音信毫無留戀,你覺得那是真愛嗎?」
一句話,直戳雷南雨的慚愧點。
「左研,那個……那時候把你丢下的事情,我真的很……」
左研擺了擺手,打斷他:「我不是在指責你當初和我分開的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我早都釋懷了。只是覺得你這樣的性格,對旁人還好,對李銘心那麽陰險又執拗的對象要當心。你們要是分了,你倒可以分了之後很快就忘了,他是絕不可能放過你的。」
雷南雨小小聲道:「我又沒有……想要和他分手。」
「但你不是連自己喜歡他什麽都說不出來嗎?」
雷南雨搖了搖頭。
是說不出來,但是那不是因為他對李銘心就只是沒感情地湊合一起過而已,而是因為他自己就是這麽個感情方面糊裏糊塗、說不清道不明的人。
在雷南雨看來,誰沒事幹去想我喜歡對方什麽啊?總之喜歡就是喜歡了嘛。如果讓他說他當初喜歡左研什麽,他也說不出來啊。
左研說的是沒錯,他習慣性會對交往的對象寵愛有加。或許只有80%的愛,卻總做出120%的努力,對葉妙的時候就是如此;而對左研,肯定要高於80%這個數值,而他為左研付出的,更是遠超過120%的努力。
雷南雨一直覺得,男人嘛,愛的體現方式應該就是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努力提供男人一切可能想要的東西,包容照顧,關心疼愛,讓對方不用擔心任何事情──他一直是這樣高标準嚴格要求自己的。
可是,這樣的付出,卻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從來沒有被珍惜過。
或許,太輕易得到的東西,本來就不會被珍惜?又或許,自己不夠好,所以無論怎樣努力,永遠也不達标?
不知道。雷南雨是個懶人,懶得去反省去探究。
直到和李銘心在一起之後,一切開始變得不一樣起來。
和李銘心在一起,他反倒成了被包容被照顧的一方。和李銘心在一起,他變得不用操心,反正無論發生了什麽,李銘心都會先為他着想,無論闖了什麽禍,李銘心都會為他解決,對他完全是無限度地包容、寵溺和照顧。
再仔細想想,好像從很久很久以前……兩人的關系就是這樣。而一直被包容的他,也從來不曾珍惜過李銘心。
或許一開始讓李銘心住下,确實是抹不開面子,或者圖個輕松愉快,方便舒服──有人免費打掃煮飯,又不讨厭,何樂不為。
可是後來,可是現在,絕對不是這樣。
世界上有很多人,只有追逐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才會滿足。別人誠惶誠恐雙手奉上的,棄之如敝屣。
雷南雨有點慶幸,他曾經應該也是那樣的人。
如果李銘心早了幾年表白,在他還沒有遇到左研,沒有嘗試為一段感情付出極大代價之前,他可能根本不會明白李銘心這番感情的艱辛和不易。
他清楚地記得,前幾天的一個下午,他畫累了,坐到陽臺曬曬太陽,歇歇眼睛。
樓下,幾個背着書包的孩子,拿着樹枝打架,吵吵鬧鬧地路過。
他看着那些孩子,覺得他們真幼稚……就好像當年的自己,帶着一群小弟,懵懂無知,辦家家酒般地馳騁江湖,自以為天下無敵。
而當那些過往的碎片,泉湧一般鑽進腦海裏的時候,他突然醍醐灌頂般地發覺,從小到大學,李銘心的身影,一直不斷穿插在他人生的各個階段。
他!沒有在意過,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一直都是這麽糊裏糊塗過來的。那些零星的片段,他從來沒有将它們完整地拼湊在一起過。
而當他理清李銘心每一次出現在他身邊的模樣,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情──突然發現,那簡直是再顯而易見不過的愛情。
雖然李銘心從來沒有說出口過。但是好明顯。而且明明有好多人都看出來了。大學的室友,還有祁衍,整天在自己身邊明示暗示,為什麽自己一直都當那些人是在開玩笑?
是有多蠢?這都感覺不出來?
那個人,是追了多久,追了多遠,才追到這裏。
而那麽多默默的付出和堅持,什麽也沒說過,什麽也沒埋怨過。
沒有任何感情,能比他的這番,更值得珍惜了。
「哎呀!咱們還是不說我和他的事情了,反正也說不清楚,還是說說左研你吧。」
左研微微笑:「我?我不是已經說過了麽?」
「呃,事業是說了,但我問的是感情生活。」
左研表情輕松地聳了聳肩:「也有很随意地和一些人交往過。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就像我現在生活很富庶也充實,但是感覺起來,遠遠比不上剛畢業的時候,和你一起在北京最底層給老板打工被壓榨的日子,覺得溫馨。」
「啊……」
「不過,既然現在你我過得都很好,也沒什麽遺憾了,不是嗎?」
是呀……
分手後那麽多年,兩人終於有機會再次相見,隔桌對看,釋然一笑。
雷南雨心裏明白,那個時候分手,他絕對!不是厭倦左研了或者怎樣,更不是因為父母的事情而無故遷怒於他。
而是那時候,所有的一切恰好都在同一時間發生,或者就是緣分到了盡頭吧。不是左研的錯,或許不是任何人的錯,但對他而言,所有的一切已然徹底粉碎,再也粘不回去。
然後,兩人也就這麽回不去了。
雷南雨後來多次想到過那個雨夜,在他失去一切的時候,如果找到他的不是李銘心而是左研,人生會變成怎樣。
他會跟左研回家吧?應該會的。
然後,将來,不管再發生什麽,應該都不會分開了吧?
是啊。肯定是的。因為,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可是,那時候抱住他的,在滂沱大雨裏找到他的人,是那個人。
而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有一個人等了他那麽久,将他放在最為重要的位置,默默守望了那麽多年。
「不過我真的覺得自己素質比李銘心高了不少哎。」左研嘆道:「雖然很不爽他現在有好日子過,不過想想,也怪我當初沒有好好珍惜。不甘心是真的,但是想想他能為了得到你做那麽多陰損的事情,也挺不容易的。」
「不過雷南雨,我們還從來沒上床吧?」
左研話鋒這麽突然一轉,雷南雨的表情驚愕得很可笑。
「難得旁邊就是賓館哦,要不要最後為分手畫一個完滿的句號?」
「……」哪有這樣畫句號的?
「哈哈,逗你玩的啦!不過你是不是很困啊?眼皮一直在打架,而且黑眼圈好重。」
「嗯……?」雷南雨是真的不想哈欠連天的。好容易和左研重逢,難得一笑釋懷,但是連續一星期的徹夜趕稿剛剛結束,他都沒來及睡一覺,真的……快困死了。
「真抱歉……我這幾天實在是……」
「我了解,」左研笑笑:「我送你回家?」
「唔嗯……抱歉,你……遠道而來。我……睡醒了……再請你吃晚飯……呼──」
「真是的。」
左研當然知道雷南雨的家在哪裏。上周他去過他家好幾次,可是都是大門緊鎖,剛才和雷南雨聊天才得知,又是李銘心搞的鬼。
被左研架着掏鑰匙開門,是雷南雨腦子裏最後的零散記憶,然後就倒地不起鼾聲大作了。
把人弄到床上,左研環顧了一下這房間──完完全全李銘心潔癖程度的整潔。還有這布置、格局等等,都随處叫嚣着李銘心的強烈存在感。
桌子上放着剛洗出來的一打相片。應該就是海南旅游的那些吧?左研拿過來翻了翻,覺得好奇特──
怎麽回事啊,他從來沒見過李銘心有那樣的表情的。所以他真正笑起來的樣子,其實是照片裏這樣才對麽?
看起來好幸福啊。
相片旁邊是在充電的手機,雷南雨的通訊錄很簡單,一共就兩個人──一個「祁衍」,一個「小鴨子」。
「噗。」左研坐在床邊,靜靜等待小鴨子回家。
下午五點多,門響了,小鴨子回來了。
雷南雨仍舊睡得像死豬一樣。左研坐在床邊,惡劣地笑看着踏入卧室臉色煞白的李銘心,覺得自己真該點支事後煙來裝模作樣應個景的。
「你……你怎麽在這!」李銘心像見了鬼一樣。
「我怎麽不能在這?」
李銘心看看床上睡着的雷南雨,又看看左研,一臉震驚的、愕然的、被抛棄與可憐兮兮雜糅的打擊巨大無比的悲憤表情。
「你……你對雷南雨做了什麽?」
「這種你情我願的事情,怎麽叫我對他做了什麽?」
「……!!!」
「李銘心啊。天道循環,報應不減,你早該知道。」
「唔嗯……」旁邊那麽大說話的聲音,床上熟睡的人,終於被吵醒了。
「親愛的你醒了啊?」
「嗯……?」
雷南雨半夢半醒,完全處於混沌狀态,左研微微一笑,一把把他拽了起來,親上去。
不是熟悉的觸感,被偷襲的雷南雨瞬間就被吓精神了。
「左……左研?你怎麽……呃,李銘心?」
李銘心往後退了兩步,踉踉跄跄地,然後居然紅着眼睛一臉悲痛欲絕地轉身就走。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真沒種啊,問都不敢問一句?
左研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被李銘心類似的方法設計,隔着玻璃讓雷南雨看到他們親吻的場景。
雷南雨想也不想地沖上來,想也不想地告訴陷害他的李銘心說,我不相信你,我相信左研。
那是怎樣的信任和愛護。
……自己是多麽愚蠢,才把這樣好的人弄丢了。
「喂──他小子跑什麽啊混蛋──!」
雷南雨急了,下床就要去追,手卻被從後面抓住了。
左研表情淡然,卻緊緊地、穩穩當當地啦着他。
「……怎麽?」
「沒什麽。我一會兒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
「啊?這麽快?」
「是啊。其實我已經翹班兩天了,要趕快回公司才行。那邊天天打越洋電話來催我。行了,不說了,趕快去追他吧,替我跟他說聲抱歉,然後也幫我告訴他,當年那些事,我今天只是略微欺負了他一下而已,其實是便宜他了的。」
「嗯!那,那我先走了!再見了!」
左研點點頭。抱着手臂微笑着,看着那記憶中最為懷念的一抹亮色,消失在視線中。
天黑了。古色古香的街道上,一把熟悉的雨傘,由遠及近飄到牌坊下。而牌坊下,正坐着一只落湯雞。
簡直像是大半夜倩女幽魂遇乞丐窮書生的劇情。可惜沒有倩女,雨傘底下的,是一名帥氣的純爺們。
「你在幹什麽呢。大雨天的坐這兒,想遇仙啊還是遇狐啊?」
李銘心可憐兮兮地擡起頭。
「你……不是跟左研在一起嗎?」
「怎麽可能啊,我困得要死睡着了而已。他吓唬你你就信啊?」
雷南雨不屑地嗤了一聲,一把把坐在地上的人撈起來,抱住。
這冰雨中驟然緊裹住身軀的屬雷南雨的溫度,讓李銘心的皮膚和肌肉開始不可自已地戰栗。
他真的很害怕……
害怕這樣的溫度,會從他緊握的手心裏如細沙般溜走。
「回家吧,當心着涼了。」雷南雨拍了拍他。
「你真的……不會跟他走,不會跟任何人走?」
「啊!我是你的。綁定栓牢了的。」
雷南雨說着,伸出左手,無名指上面戴着那只李銘心從海南給他買的明顯大了一號的戒指。
「嗚!那個根本就栓不牢吧……你……你你你對我根本不是真愛啊!」
「胡說什麽,不是真愛我下大雨的出來找你幹嘛。」
「但是──」
李銘心的雙腳突然離開了地面,他被雷南雨不由分說地扛起來了。
雷南雨扛着這樣一個大活人,明顯還游刃有餘,另一只手撐着傘,徐徐往家的方向走。
「你不過是時間久了……習慣了罷了!不過是同情我,覺得我方便罷了……就算你不是和我交往,無論換成是誰,你都會出來找的!不是嗎?」
「呃……」無論換成是誰他都會出來找,這倒是真的。
「所以我到底算什麽!雷南雨,你對我,到底有幾分認真?」
「有幾分認真,這該怎麽量化啊……」雷南雨努力想了想:「總之,這輩子只要你不想把我先甩了,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可你對誰都是這樣的啊!你這種人從來都不會想到主動分手的!」
「胡說!葉妙和左研,哪個不是我主動分的?雖然都沒有說出‘分手’這樣的話,但是……應該算是我主動吧。」
「那樣不算!而且那是因為他們做錯了事!雷南雨,我……我不要和他們一樣!」
「那你要怎樣啊李銘心?」
「你就……不準跟我分手!無論是我做錯的事情,還是我甩了你,你都不準答應分手!哪怕我死了,你都得給我守活寡!雷南雨,我的要求就是那麽高,獨占欲就是那麽強!你給我答應!」
「好好好,我答應你~」
「騙人!」
「什麽騙人?是真的答應啊。我們小銘同學長得帥、對我好、工作好、持家有道,簡直是十項全能。我什麽都做不好,好像也給不了你什麽,如果唯一能為你做的就真心應承一切有理或無理要求的話,我還能連這個都做不到嗎?」
「但是,但是我……」
李銘心突然被放了下來。
他看着雷南雨,用他一如既往注視着那個人略帶迷惑和期待而又惴惴不安的眼神。
他其實特別怕,雷南雨會跟他發脾氣。雖然這麽久以來,他!沒有見過雷南雨真的沖他發過什麽脾氣,但他深深地記得,左研和雷南雨是怎麽分手的,一旦陷入了這樣自己無法控制的無理取鬧,就好害怕雷南雨會忍不下去。
卻只看見,雷南雨輕輕笑了,帶着點無奈,帶着點寵溺。
他伸出手,将他的頭發撩起到腦後,突然吻了過去。
激烈的、不容置疑的深吻,雷南雨的舌頭天生要比修煉了那麽多年的花花公子還靈巧,李銘心很快就敗下陣來,腦子因為缺氧而空白混沌,心髒劇烈地收縮悸動。
還沒反應過來,腿腳一軟,就被雷南雨攔腰抱住,然後眼前一花,發覺自己又被挂在人家肩膀上了。
「李銘心,我知道這麽多年你都是怎麽對我的,我不會辜負你的。」
「……」
李銘心老實了。
他還在大口地喘息着,但是身體和情緒,都老實了。
乖乖被雷南雨扛着,在漫天雨水的拍打中,很多事情,一幕幕閃過。
首先閃過腦海的,是之前那次被雷南雨扛着去游樂園,也是這樣的姿勢,可是那時候好難過,差點被自己的眼淚淹死。
多少次半夜醒來,看着對面床上熟睡着的人,月光下泛着天鵝絨光澤的柔軟發絲。
為了和他的距離再進一些,鼓起勇氣不斷地發短信、打電話約他。
游游蕩蕩,心不在焉,期待着在校園裏偶遇,期待在上學的路上偶遇……
那麽多年,那麽多事。
想着想着,李銘心霧茫茫的意識中,緩緩地,出現了那個小小的自己。
那個時候,每天都在偷偷東張西望,追尋着一個離自己好遠的身影。
連想做朋友絕不可能,連想要和他多說一句話都不可以。
然後慢慢努力,一點點向着目标爬行,從遙不可及,漸漸變得越來越近。
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今天,沒有想過自己可以終於夙願得償。
漫天散落的蜜雨中,安穩地伏在雷南雨肩膀上。在渾渾噩噩在半夢半醒的境界裏,在無比平靜的一團茫然中,他居高臨下,看着對面小小的自己,看着那張似曾相識的幼稚的臉。
而那個小小的孩子居然也在瞪着眼睛,一臉戒備地看着他。
他得意地,朝那小屁孩比出了V的姿勢。
你啊,想不到吧?
我贏了,抗戰勝利。
尾聲
「哈哈哈哈──哈秋──」
「感冒了吧?讓你學電視劇裏去淋雨!傻死了。」
李銘心窩在被子裏,嘴裏含着的溫度計被雷南雨取了出來。
「還好,沒發燒。吃點藥睡一覺應該就好了。」
「嗯……」李銘心從被子裏伸出手,拽了拽雷南雨的衣服角:「那個,要跟我回北京……真的不要緊嗎?其實前途那種東西真的不重要的,讓我一輩子都陪你待在這個桃花水鄉,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無所謂啊。我畫畫在哪兒不能畫啊。這小地方風光是好,但是咱們的朋友圈子都始終還在京城吧。都很久沒見了,我也很想祁衍他們啊。」
「嗚……」李銘心郁悶:「突然有點不想帶你回去了。」
「哦?」
「我想把你藏起來,一輩子都不讓別人認識,都不讓別人看到最好啊!據我所知你那幫朋友個個都是又帥又個性,到時候身邊的誘惑未免太多了。」
雷南雨嗤笑:「你算了吧!除了你眼光奇怪,誰看得上我啊?該擔心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這你放心!花花公子什麽的,絕對不是我的本性!」
「哦?那你的本性是怎樣的?」
「我可純良了~」李銘心星星眼。
「行了行了你快睡吧。」
「來陪人家睡,不然我睡不着。」
「你小子感冒了耶!」
「所以才要你的提問來溫暖人家呀……反正你又從來不會感冒。」
「那是我一向注意身體好嗎?」
「胡說,明明是因為傻瓜不會感冒……」
「你才是傻瓜!」
在被窩裏緊緊抱着那溫暖的身軀,李銘心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地粘着念咒。
「雷南雨,我可是絕對不會讓你被任何人搶走的。」
「擔心什麽,我答應過你的吧。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就算你要甩掉我,我也會纏着你不放的。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
迷迷糊糊中,李銘心偷偷笑了。
有人說,初戀是沒有結果的;第二次戀愛,則是傷痛到成熟的轉變;然後來的第三次,終於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麽,才明白了珍惜和經營,才終於可以攜手開花結果。
雷南雨絕對是這條法則身體力行的實踐者。
但是聽說,總也有少數幸運的人,永遠只有一場初戀,破釜沈舟地堅持到底,獲取最後的勝利。
人們聽到這樣的傳聞,除了心裏羨慕之外,往往也會誠摯地加上一句──「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真不容易。
李銘心比誰都體會深刻。
可是如果讓他再重頭來過,十次,一百次,他一定還是會同樣選擇堅持到底。
應該是孽緣吧,從第一次見面起,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了。一晃二十年,我啊,大概一輩子都要被這小子吃得死死的,默默M着!快樂着。
或許,将來還有許多需要攜手面對的困難,但是李銘心的信心,也在與日俱增。
一定可以的。和雷南雨在一起的話,一定什麽都可以克服的。
誇父追日,道渴不死,爬起來繼續追。
終於在追尋的盡頭抱得了他唯一的太陽。
——本書完——
番外──意外驚喜(一)
2月2日,是雷南雨的生日。
據說這小子出生在2月2日的22點22分零22秒,李銘心對此記錄絲毫不表懷疑。
不然還能是怎樣?雷南雨就是個典型的二貨啊。
“吶,生日禮物。”
“是繪本吧?是繪本吧?”雷南雨一邊拆,一邊興奮異常:“真的是偶像畫師的簽名珍藏繪本耶!你真的拿到了!李銘心你好厲害!你怎麽什麽都辦得到?”
廢話!你想要的東西我赴湯蹈火也要弄到啊!李銘心默默得意,他才不會告訴雷南雨他崇拜的那位大師的孫女正是他們科室的實習醫生所以威逼利誘終於成功獲取這樣的事情。
“不過,這個是禮物的話,那那個是什麽啊?”
雷南雨好容易興奮完畢,又看到了桌子上面另一個包裝精美的四四方方的盒子。
“也是禮物。你拆開看看?”
“哈,生日禮物都可以有兩份的嗎?和小銘同學在一起可真好啊!咦──水晶球的音樂盒?”
雷南雨把那沈重的玻璃球捧了起來。圓形的世界裏,是一座小小的白雪覆蓋的松樹林,可愛的小松塔依稀可見。松樹林的山坡上,是一座風車,能夠随著發條緩緩地轉動。
“好漂亮啊。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雷南雨捧著那水晶球,眼睛光亮閃爍。
“你很久以前和我說過。”
“咦?我說過?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一點都沒有印象?”
“挺久以前了。大學的時候,你第一個女朋友生日會的時候。”
“呃,有……這麽回事嗎?”
李銘心有點郁悶:“你腦子什麽做的啊?你能記得什麽啊!從以前到現在,好像很多事情好像都只有我一個人記得。和你一說,你就給我來句‘有這麽回事嗎’,跟你這種記性的家夥交往真的超挫敗的!”
“啊……生氣了嗎?”
“不生氣!”李銘心背過身磨牙道:“要是因為這些事和你生氣的話,早把自己氣死了!”
呃……看起來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雷南雨忙作讨好狀,拽住李銘心:“那個那個,咱們沒差幾天,14號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要什麽生日禮物啊?”
“……”李銘心黑線,難掩不滿地哼了一聲。
“怎麽了?”
“我想要什麽你就直接來問啊?不會自己動腦子去想啊?”
“呃?”
“你以為都是你啊?過生日一個月前就不斷高叫著你想要大師的簽名繪本!你都這樣高調地要求了我還能送你什麽別的啊?問題是你不是正常人啊!正常人都是喜歡驚喜的!得到別人精心準備的花了心思的生日禮物才會覺得驚喜吧!”
“是嗎……”雷南雨撓了撓頭:“但是我拿到問你要來的繪本真的很開心啊!雖然你精心準備的水晶球也超開心的,但是還是我想要的繪本拿到更驚喜啊!”
“你──!”
“不然這樣好了,你還是先給我說個你想要的東西嘛,然後我再給你弄意外驚喜。如果意外驚喜驚喜不到你的話,起碼還能有個你想要的禮物保底嘛。”
李銘心啞口無言。保底……還有用這樣的心态給人生日禮物的?!
“那好,保底的話……我想要你全裸塗滿奶油和巧克力躺在餐桌上,就這麽定了。”
“咳咳……要求太高,換一個。”
“喂!你以為我替你拿到那麽難搞的大師簽名就是很容易的事情嗎?全身塗滿奶油根本不難吧!就多買幾大管奶油就好了啊!不然我來幫你塗?!”
雷南雨選擇性耳聾,輕快地切換了不健康的話題:“對了,我記得你玩電腦游戲的時候,很喜歡玩解謎尋寶類的耶。”
“哈?難不成你是要送我游戲光碟嗎?”
雷南雨搖了搖頭:“那算什麽驚喜?嗯,我一定要送你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意外驚喜才行。”
“……”李銘心沒說什麽,但是心裏的OS是,你算了吧你。
指望你這種二貨搞驚喜?我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比較好。
之後的幾天,李銘心經常發現雷南雨在打電話跟祁衍等朋友密謀些什麽。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