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都是我的錯

一室寂靜。

靈堂裏的人都被這裏的争執吸引,紛紛屏息看着兩個alpha對峙,安靜的大廳裏只有哀樂在低低回響。

“……什麽意思?”談翊死死盯着程宥晟,漆黑的瞳孔中醞釀着巨大的風暴,眼神中逐漸凝聚起暴戾,“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我說清楚?談總,你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現在反倒來問我,真有趣。”程宥晟嗤笑一聲,“同樣是人,有些人生來高高在上,有些人就賤如蝼蟻,一腳就能踩死。”

談翊森然道:“我再說一次,把話說清楚,不要裝神弄鬼。我不想用其他手段撬開你的嘴。”

程宥晟冷冷地看着他,談翊也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兩人劍拔弩張。足足沉默了三分鐘,程宥晟率先轉開了視線。

他相信,這件事不是談翊做的,但他懷疑這與談翊有關,而且他希望談翊能把這件事弄清楚。

“季淮安排了骨髓移植手術,”程宥晟一邊說着,一邊擡眼看向季淮的遺照,黑白照片裏季淮笑容燦爛,“為了接受移植,我們安排了清髓。清髓,能聽明白嗎?就是把脊髓內的所有的血液細胞全部殺死,幹幹淨淨,一個不留。”

談翊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心髒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把一個人賴以生存的血液細胞都殺死,那是怎樣一種酷刑?

“原本只要将捐獻的骨髓移植到他體內,就有很大概率能治好他。但是就在馬上進行手術的時候,有人告訴我,骨髓沒了。”程宥晟說道。

“什麽叫沒了?!”談翊忍不住逼問。

“沒了,就是有人通過某種手段,阻斷了我們通過脊髓庫調用這份骨髓,抹掉了捐獻者的所有記錄,不留痕跡。”程宥晟眼裏浮現出深切的哀痛,“所以,季淮就只能,等死。”

他轉向談翊:“從新生的希望到等死的絕望,身體裏的造血幹細胞已經全部死亡,只有血液裏已經分化的血液細胞茍延殘喘着維持他的生命,那些細胞一個接一個地達到了壽命的終點,季淮也一步步往深淵裏滑去。沒人拉的住他,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去死。”

談翊的心髒一陣悶痛,他難以想象,那該有多黑暗、多絕望,即使意志強大如他,也由衷的感到恐懼。

“而且啊,談總,你猜我為什麽能拿到你的電話號碼?”程宥晟殘忍地笑了笑,“因為,他猜到了啊。”

“不是我。”談翊直接否認,他和季淮分手了不假,但他沒有理由去迫害一個與他朝夕相處四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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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宥晟看着他:“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但你挂了他臨終前的最後一個電話,也錯過了親口對他說‘不是我’的機會。談總,你知道什麽叫死不瞑目嗎?”

“他什麽時候打給過我?!”

“他的死亡時間是9號晚上八點十七,你往前倒推五分鐘,就是他打給你的時間了。”

談翊的日程排的滿滿當當,他回憶了幾秒,九號晚上……

談翊瞳孔猛然縮緊。

那一晚是蒼穹基金會的慈善晚宴,晚宴八點開始,開場後他上臺做了一個簡短的發言。

而那時,他的私人手機,被……莊烨霖拿在手裏。

……

“有人找我嗎?”

“沒有,你也沒講多久呀,十來分鐘的樣子。”

……

當時二人的對話在他腦海裏不斷重現,談翊看到記憶裏煌煌燈火下莊烨霖俊美的臉,他注視着莊烨霖時總是感慨,一個與他同歲的男人,卻能在同齡人都被生活磋磨去靈氣的時候依舊保有眼神中的澄澈純粹,是多麽的難得,多麽值得珍惜。

可莊烨霖的隐瞞,卻足以證明他知道一些什麽,也足以毀掉談翊一直以來的認知。

“……我會弄清楚。我會給季淮一個交代。”談翊沉默了許久,最終說道。

“交代?”程宥晟冷笑,“一個交代,能抵他一條命嗎?”

談翊思緒紛亂,聞言不由怒道:“你算什麽東西?輪得到你來替他說話?”

“我不替他說話,誰還會替他說話?”

談翊上前一步,暴烈的信息素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濃稠了起來。就在衆人以為他們要動手時,幾個穿工作服的人走進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一行四人,穿黑衣,戴白手套,進來之後對着靈位鞠了個躬,接着找到了趙鵬——殡儀館的流程都是趙鵬安排的。

“那咱們就送到處理室了?”為首的人征詢道。

趙鵬不敢說話,猶豫着看向了大廳中的兩個alpha。談翊迅速反應過來這些人是來做什麽的,他來不及思考便脫口而出:“不能火化!”

“瘋了吧你!”程宥晟也怒了,“你在胡說什麽?他該入土為安了!我叫你過來不是為了讓你搗亂的!”

“我不同意!”談翊吼道。

“你有什麽資格不同意?”

“那你又有什麽資格攔着我?你和他到底是什麽關系?”震驚、懷疑、悔愧、憤怒,種種情緒快要将談翊的胸腔撐的炸開了,它們在他的心髒裏沖突、碰撞,卻找不到一個合理的宣洩口,最終變成對程宥晟的怒火,全盤傾瀉。

程宥晟冷冷地看着他:“我是他的醫生。”

“只是醫生?”

“沒錯,我只是他的醫生,但最後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而你呢,你是他孩子的alpha父親,你做了什麽?從他住院以來你甚至都沒有出現過!”程宥晟毫不留情地反擊了回去。

談翊面色微微發白,他位高權重,鮮少有這種被人堵到說不出話來的窘迫時刻,但面對程宥晟的诘問,他的确是無力反擊。

程宥晟對趙鵬擡了擡下巴,趙鵬便安排工作人員繼續接下來的流程,今天下午他們會完成火化,将骨灰盒放入陵園。

季暖暖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伏在白玫懷裏哭得肩膀一聳一聳。

“……等等,”談翊喉頭發澀,他艱難地說,“讓我再看他一眼。”

他的腳步像是有千斤重,短短幾步路卻走了一分多鐘。他承認,他在害怕,他甚至還在妄想這是一場季淮為了報複他而做出的惡作劇。

一個鮮活的、會說會笑的人,怎麽可能說離開就離開了呢。

然而當他看到透明棺椁中季淮的面孔時,一切幻想都被擊碎了。談翊心神俱震,擡手扶住一旁的桌子才穩住身形。

季淮安詳地躺在簇擁的鮮花中,閉着眼睛,在妝容的作用下臉頰浮着一層健康的粉紅,嘴唇看起來依舊柔軟溫熱,像是在熟睡着。

“季淮……”談翊低聲喊道。

季淮當然不會有任何回應。

談翊的手覆蓋在水晶棺上面,似乎是想要撫摸季淮的臉頰,但卻被玻璃阻隔住了。

陰陽兩隔。

“走吧。”程宥晟道,“夠了,也許死了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他想起季淮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樣子,“他過得很苦了。”

棺椁被運輸到了殡儀館的車上,從此塵歸塵土歸土,一個曾經存活在世間的人就此泯滅,消散,最終了無痕跡。

談翊在季淮的墓前放了一束白菊。

他離開陵園的時候天已經擦黑,繁燈漸起,車水馬龍,晚高峰時段最能窺見一個城市的繁華。他被堵在路上,手搭着方向盤,眸色深深地看着前方鮮紅的剎車燈。

他思索了很久,直到車輛再次起步,才下定決心,撥出了一個號碼。

“喂,談翊?什麽事兒?”對面很快接起來,是一個懶洋洋的男聲。

“段澤川,幫我一個忙。”談翊道。

段家和談家是世交,段澤川和談翊小時候就認識,讀高中的時候一起上了三年學,分開後聯系也一直不斷,他是談翊的交際圈裏為數不多的知道季淮的人。

“你說。”

“讓你叔叔調查一下莊烨霖,重點在這個月9號前後,他和什麽人聯系過,是不是有可疑的動向。尤其是和醫療系統相關的,還有不明的資金流向。”談翊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淩遲着他的心髒,将那份年少起就純粹幹淨的感情糟蹋的遍體鱗傷。

“莊烨霖?”段澤川有些吃驚,但随即意識到了什麽,他的語氣嚴肅了起來,“好,你等我答複吧。”

談翊挂斷了電話,将車子停入地下車庫,卻沒有立刻上去,而是在燈光昏暗的停車場坐了很久。莊烨霖是他年少時最美好的回憶,也是他放在心尖上珍惜着的人,對他來說,莊烨霖不僅是曾經的戀人,更是一段簡單純淨的時光。

他不敢相信是莊烨霖動手做了什麽。

他的小王子,一直天鵝一樣高貴優雅,活在一個只有音符和藝術的世界裏,不沾染一星半點的塵俗,天真又美好。

談翊坐了足足半小時,才推開車門下去,他回到家的時候燈是亮着的,這間公寓他給了莊烨霖鑰匙,這個時間,應該是他過來了。

果然,開門進去的時候莊烨霖正坐在沙發上,茶幾上堆着幾個本子,聽到門響他擡起頭,“你回來啦,今天好晚啊。”

談翊看着他那雙盈滿笑意的桃花眼,不知怎麽突然像是被刺了一下,不由得偏開頭,敷衍道:“有些事情耽擱了。”

“吃飯了沒?”莊烨霖問他,“阿姨給你留了飯。我今天接到幾個廣告的邀請,拿來找你幫忙參謀一下,我在想要不要去娛樂圈裏玩一下,感覺蠻有趣的。”

談翊沒有回答,他走到沙發前,低頭看着莊烨霖,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烨霖,你知道一個叫季淮的人嗎?”

莊烨霖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我知道。”他輕聲道,“你和他在一起過,但是我回來了,你也和他分手了,不是嗎。”

莊烨霖伸手抱住談翊的腰,将頭埋在他的腹部,纖細的脖頸處,猙獰的疤痕露出來,無聲訴說着那段不堪的過去。

“你現在是我的,這就夠了,你忘了他吧,好不好?”

談翊伸手放在莊烨霖腺體處的疤痕上。莊烨霖的聲音有些顫抖:“很醜嗎?你為什麽提起他?是因為我腺體壞掉了,沒辦法給你生孩子了,所以你還是想要他是嗎?談翊,如果你要他,我就回F國,我接受不了和其他omega分享你。”

“沒有,不醜,不是這樣。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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