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碎光(修)
沈白舟拿着飛機回家時,剛好碰上在玄關處回家換鞋的褚學文。
“叔叔好。”沈白舟說道。
褚學文臉上挂着溫和的笑,伸手揉了下沈白舟的腦袋,發絲蓬松柔軟,摸了一下便收回手問:“剛才出去玩了嗎?”
沈白舟點頭說了聲是,沒将飛機飄進隔壁大宅子的事情說出來。
“吃飯。”秋雅身上系着碎花格子圍裙端着菜從廚房裏出來。
“媽媽,好香啊!”沈白舟将飛機放到一邊沙發上,跑到飯桌前。
秋雅笑了聲,“先去洗手。”
沈白舟和褚學文洗完手出來,秋雅已經将飯盛好就等他們坐下開吃。
沈白舟估計是真餓了,夾一口面前的肉扒好幾口飯,秋雅看了他一眼,覺得孩子偏食的習慣還是沒改,于是給沈白舟挑了一筷子青菜在他碗裏。
沈白舟進食的動作停止了,望着面前綠油油的青菜葉子,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滿是抵觸。
他餘光往秋雅瞟了眼,發現秋雅正盯着他,意味十分明顯。
行吧。
就吃一根。
沈白舟勉強從裏面挑出一根塞嘴裏,借着快速扒飯的動作将菜埋在飯底。
褚學文沒忍住笑了下,給孩子夾了幾大塊爆炒牛肉。
沈白舟眼睛瞬間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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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比之前更加迅速好幾倍。
秋雅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慢點吃。”随後又看向褚學文問起褚樂的事情。
沈白舟聽到後問:“樂樂弟弟什麽時候回來呀?”
“樂樂估計開學前幾天回來。”褚學文停下筷子,笑着問他:“舟舟是想弟弟了嗎?”
“想的!”他咬字清晰重重說道,“我好久沒跟他一起玩了。”
褚學文想了想說:“那舟舟明天要不要去姑姑那邊玩,除了樂樂弟弟,還有兩個哥哥。”
“好··”他後面一個語氣詞還沒說出來。
秋雅神情有點猶豫說道:“這樣··不太好吧。”
“這有什麽不好的,都是一家人。”
“好哎!我要去!”沈白舟沖秋雅說道:“媽媽,我要去!”
沈白舟确實是一個人待久了,聽到能和一群哥哥弟弟一起玩開心到很晚才睡,第二天比平時醒的更早,自己刷牙洗臉,往印着皮卡丘的小背包裏裝滿了玩具和零食。
褚學文正在車庫裏倒車,秋雅在屋裏收拾東西,沈白舟抱着自己的小書包,坐在大門左側專門給褚樂玩的秋千上,吃着喜之源果凍輕輕蕩着秋千,小腿晃來晃去。
蕩秋千的方向是對着隔壁的,沈白舟嘴裏咽着滑嫩的果肉,視線平齊着往前看,稍一仰頭猝不及防看到在對面別墅大門前站着的陸時淮。
沈白舟有點被吓到,口裏的果凍差點把他給噎住。
他瞅了眼那個哥哥後面跟着一排人的架勢,看樣子似乎也準備出行。
沈白舟滑溜溜的眼珠子不知收斂地往那邊盯着,很快被陸時淮敏銳地捉住,沈白舟急忙收回視線,腦袋左右四晃的就是不往剛才的地方看去。
可是他又總覺得那個哥哥在看他,他悄悄地掀起眼偷看了下,被不知什麽時候站在自己面前卻隔着一道鐵欄的陸時淮吓了一跳。
依舊是跟死水一樣的眼。
只不過沒再看他,而是在看庭院邊上種植的精貴花卉,但沈白舟還是被他吓得哆嗦,莫名其妙地覺得手背開始發疼。
忽然一個東西從那邊呈抛物線投過來扔到沈白舟身上,沈白舟被砸得有點發愣,低頭一看是昨天給他的奧特曼創口貼。
“不要把這種垃圾,扔給我。”少年說着冷淡的話,絲毫不知話裏的傷人之處。
相比于私人醫生提供的頂級藥物,這種印着卡通畫的,藥效确實達不到一定标準的,在他們眼裏稱為垃圾也無可厚非。
沈白舟攥緊自己的奧特曼創口貼,低着腦袋看不出情緒,手心因為攥得太緊開始發熱。
他想起昨天問秋雅有沒有能夠讓傷口一夜變好的藥,結果這個人還說自己的東西是垃圾,沈白舟擡起腦袋,臉頰都因為氣呼呼鼓起來,眼底洩着憤怒:“我的奧特曼才不是垃圾咧!”
他不想再看到這個哥哥了!沈白舟氣紅了眼睛拿起自己的東西就跑。
陸時淮凝視着小孩跑遠的身影,站定幾秒轉身往回走,路上撞到陸琛探過來的目光,垂頭說了聲父親。
陸琛應了聲,“東西是那孩子的?”
“嗯。”
“你的房間裏從未出現過這種玩意。”他意有所指。
“已經送回去了。”
陸時淮上車之前,灰暗的眼睛随意往別處一瞟,已經看不到小孩的身影,他收回目光舉止利落地上了車。
褚學文開車将近一個小時才到,車子左拐右拐的,最後駛進一條小巷子在樹蔭處熄火。
沈白舟下了車門後正對着一家面積并不大的生活超市,超市上面挂的招牌看着有些老舊斑駁,有的角落已經生鏽。
這是一家門面房,一樓超市賣着生活用品,二樓上住着人,沈白舟仰頭望還能透過陽臺看見裏面曬的衣服。
褚學麗正在超市門口和人打麻将,麻将撞來撞去的聲音聽在沈白舟耳裏稀裏嘩啦,宛若過年放鞭炮般噼裏啪啦。
秋雅和褚學文在後備箱裏提着禮品,沈白舟小步往褚學麗身旁一站,聽着媽媽的話喊她“姑姑好。”
褚學麗忙着打牌,匆忙點頭後将手裏的牌扔出去,給別人杠上開花,她心裏恨得把牙齒咬得直響。
一桌結束後,褚學麗臉上笑容滿面起身,“舟舟來了呀,快進來坐。”她邊說邊抓着小孩手進門,神态舉止萬分熱情。
他老公在收銀臺那邊管着帳,褚樂和兩個哥哥搬着小板凳在一旁玩着電腦游戲,激情澎湃。
褚學麗進門喊了老公一聲,男人放下手裏正忙的事情,給幾人又是端茶送水。褚學麗看着還在玩手機的兩個兒子,手在他們腦門上一拍:“喊人啊!”
“叔叔嬸嬸好。”
秋雅笑着從包裏拿出幾個紅包遞了過去,小孩子幾番推讓後收進口袋。
沈白舟在秋雅身側看着,他的目光時不時往褚樂那邊探着,不到幾秒又收回來。
褚學麗是個圓滑懂世故的,熱情地把秋雅拉到一邊幾個大人講着話,讓小孩子自己待着玩。
過會秋雅還有事,褚學文還要送她去辦事的地方,所以一行人也沒閑聊多久。
“姐,兩個小孩先放你這會兒。”
“你放心,你看樂樂在這玩得都不想回家上學。”
褚學麗親手把他們送上車後,讓一群孩子玩電腦,自己繼續跑去打麻将了。
沈白舟來這裏确實是高興的,可是看秋雅他們走了後又開始拘謹起來。
沈白舟乖乖站着,褚樂看他站在那邊又不過來玩,疑惑道:“你不跟我們一起玩游戲嗎?”
“我可以跟你們一起玩嗎?”他張了張唇,語氣輕快說道。
“當然啦!”
幾個小孩都是十歲左右的年紀,很容易打成一片,幾個人輪流玩了一盤泡泡龍游戲後,褚樂的大哥褚風笑着問道:“我們這裏好不好玩?”
沈白舟樂呵說:“好玩。”
褚飛在一旁插嘴說道:“那你以後經常跟着樂樂一起來。”
沈白舟開心應聲:“好!”
不過沈白舟不怎麽玩游戲,操作經常失誤,褚風讓他在旁邊看着學習自己的操作,緊接着和褚樂雙人開戰。
褚飛在旁邊幹看着,眼睛直勾勾盯着電腦屏幕上的人物,看別人玩游戲時總想吃點什麽,但是又不願意錯過褚風精彩的操作,于是朝沈白舟說道:“舟舟啊,幫哥哥拿點薯片和飲料來。”
沈白舟問:“什麽口味的?”
“青檸吧,你自己随便拿一包,他們兩個随便拿點,飲料就可樂吧。”褚飛往後面看了一眼,褚學麗正在跟他們講着話,應該不會注意到他們。
沈白舟往零食區那邊走,一包一包拿着薯片,兩個胳膊都有點裝不下,他抱着薯片和可樂踹着輕快的步伐往那邊走去。
零食被放在桌上後,沈白舟沒動一下,身後不知何時出現褚學麗丈夫的身影,他身材拔高體型略有些消瘦,帶着一副黑框眼鏡,看着桌上被淩亂散着的零食,沉着聲說:“吃東西可以光明正大說一聲再拿,不要随随便便的。”
“像個小偷一樣。”
本來還玩着游戲的幾人都停下手裏的動作,氣氛驟然停滞宛若斷了呼吸一樣。
他的話應該是對着四個小孩一起說的,可沈白舟對上男人的眼光,總覺得裏面是犀利的,鄙夷的,不耐煩的,明明一開始還是很熱情的對待他和媽媽,怎麽一下子感覺就變了。
沈白舟想解釋,并不是自己要拿的,他轉頭看褚飛,褚飛悶不做聲,看他的眼神中帶有祈求,似乎在表示不要把他說出去。
褚風褚飛他們似乎都很害怕爸爸,歡快的場景在男人說了那番話後沉悶下來。
“剛才吓到你們了嗎?”男人倏地又笑起來,臉上重新堆起了笑容,他身體本就高,站在沈白舟面前幾乎把他整個人籠罩在灰暗的陰影下,“我剛才是開玩笑的,超市時我們自家開的,你們随便吃,但是拿東西前記得跟叔叔說一聲。”
褚樂說了聲“好”。
沈白舟看着男人突然又笑起來的臉,心裏陣陣堵得慌,他咬了咬唇,這是他第一次遇到和大人産生摩擦的情況,他有點恐慌,卻又不知道怎麽對付,但是他又不想忍着,他才沒有像一個小偷!
男人沒有停留很久就走了,褚飛看沈白舟低着頭,心裏也很過意不去,不停道着歉。不到一會兒一群人又重新玩着游戲,仿佛剛才的一幕都沒有發生。
可沈白舟沒辦法像之前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那句話跟魚刺一樣卡在沈白舟的喉嚨裏久久取不出來。
沈白舟有點難過,這種難過已經讓他無法再跟褚風一群人和洽地繼續玩着游戲。
他想回去。
他不想再呆在這裏了。
沈白舟跑到正在打牌的褚學麗面前,懷着忐忑終于開口:“姑姑,我想回家。”
褚學麗正在摸牌,也不看他敷衍着:“回什麽家,在這跟他們一起玩不好嗎?”
沈白舟吶吶,揣着勇氣看着臉色不太好的大人再次說道:“可是···我想回家,我能跟媽媽打個電話嗎?”
褚學麗甩下一張牌,斜斜瞅他一眼,“手機沒電了。”
周圍的牌友顧着打牌,格外忌諱在這個時候有人吵鬧分心,其中有個短發紮頭巾的牌友說了句:“小麗,專心點。”
褚學麗頓時有些心煩,說了句:“要回家你自己回,沒人送你,人都忙得很。”
沈白舟的臉色變的難堪,難以掩飾的。
“好。”
沈白舟是個鈍的,可有時又聰明得很,他感覺到褚學麗對他不好,可他也不是個受氣的,待不下去就走,沈白舟從超市裏面拿好自己的小書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白舟背着包走到路口,一邊想心中逐漸蔓延的不開心漸漸上漲。
我又不是氣球,我才不受氣咧。
沈白舟走到一半,眼淚就從眼眶裏掉了出來,心裏又酸又漲,他昨天還為能過來跟褚樂他們一起玩開心了一晚上。
褚學麗牌友見小孩真走了,問道:“你不去勸回來?要不先別打了。”
“那小孩也難伺候,才待了多久就囔着回家。我們繼續打,沒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邊沒公交,來往的小車也少,那孩子等不到車就會回來的。”
沈白舟不僅沒等來車,卻等來天空落下的點點小雨,打在身上不痛不痛。
路口的車确實少,可沈白舟心裏憋着一股氣,他拽緊了包詢問着路邊的叔叔往最近的公交站那邊走。
可是最近的都要四公裏···
沈白舟喪氣地垂腦,找了一個路口攔車,雨不停且有愈加增大的趨勢,他幹脆把書包頂在腦門上,等站累了就蹲一會兒。
車在道路上開的很緩慢,陸時淮坐在車內,以往旁邊總是坐着陸琛的位置此時空無一人。
“少爺,先生不會怪責于您的。”管家在副駕駛位置上說道。
陸時淮手指覆蓋在膝蓋上不緊不慢敲着,本來是給程家千金舉辦的一個慶生宴會,可誰知那小女孩看見陸時淮就跟發現什麽稀罕物似的,緊緊纏着他,在跟陸時淮差點産生肢體接觸時被他推開,最後程家小女兒哭哭啼啼鬧得人心不快散了宴。
他向來不喜歡人碰他,這一點陸琛也是知道的。
車繼續行駛,陸時淮漆黑的眼睛掃過窗外的一覽而過的景色,突然出口:“右轉。”
司機被吩咐得有點發愣,右拐不是回去的方向,但少爺的命令必須聽從。
車子打了個轉彎,往右行駛。
這條路比剛才寬闊的大道要窄上許多,路上的車也少得可憐,雨還在下,滴落在玻璃窗上彎彎曲曲淌下。
轎車行駛的過程中突然被人給攔住。
司機打下窗,發現是一個孩子在路邊攔車,小孩抱着小黃包問,顫着音:“叔叔,請問你們到華南路嗎?我可以給錢的。”
管家一聽這聲音有點眼熟,湊近仔細一看發現是之前來拿飛機的小孩。
小孩在外面淋着雨,一雙杏仁眼濕潤潤的,不知是雨水淋濕還是怎麽,不過看着模樣似乎受了委屈。
管家被司機擋着,以至于沈白舟沒看見他,他吸了吸鼻子,頭發絲淋了雨塌在額間讓他很不舒服,他用力地一把抹開。
再次看向開車的司機,語氣祈求:“叔叔,可以順便搭我一乘嗎?我有錢的。”雨水順着宛若白瓷般淨白的臉頰流至脖頸,滑過頸處那顆淡淡的褐色小痣。
仿佛在角落裏小聲呼喊求助的小奶貓。
司機也有點為難,這個事情他做不了主,他就是一個開車的。
一道冷質的聲音從後車內刺透過來,低低的,沒有溫度的。
“求他沒用。”聲音的主人毫不留情的說出事實。
後座的窗戶被人搖下來,慢慢露出一張冷淡而熟悉的臉。
“得求我。”少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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