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光
沈白舟放學時間比陸時淮早,以至于每次他都會在樓梯口那邊等上半個小時。
可一直站着會很累,他又是個吃不了太多苦的,于是把撕下兩張草稿紙墊在階梯上,抱着小書包乖乖巧巧地坐在一邊,手裏拿着漫畫書聚精會神看着,偶爾有從樓梯上下來的同學也打攪不了他。
只有在聽到初中部的下課鈴聲後才迅速地把書收起來,重新背上書包在教室門口等。
看見陸時淮出來一個勁的揮手,趁着人還不多快速溜到他面前,嘴跟蘸了蜜糖般喊了聲哥哥,就連傳到他人耳裏也是甜津津的。
和陸時淮一起出來的同學聽到随口問了句:“這是你弟弟?”
“嗯。”
“弟弟還挺甜。”
沈白舟确實甜,特別是那麽一笑,亮澄澄的眼睛微微彎起宛若湖面上泛起的熠熠湖光,看着你的時候直白清澈,他明亮的瞳仁裏還能倒映出你的影子。
陸時淮沒說話,目光留意到沈白舟背上鼓鼓囊囊的書包,看着還挺重,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
“哥哥,今天老師誇我了!”
“嗯?誇你什麽了?”他說着話,伸出手自然地将沈白舟的書包取下來,先短暫地解放一下他根本不堪重負的小胳膊,
“老師誇我字寫得好看了!”沈白舟驕傲地挺起小胸脯氣昂昂說道。
陸時淮掂量一下手裏的書包,比平時還重了不少。他提起書包時發現上面的拉鏈沒有關好,可能是因為主人急急慌慌收拾東西,所以連這麽一點小事都沒做好。
他準備給小孩把拉鏈關好,眼睛從書包縫隙裏瞥到好幾本漫畫,亂七八糟裝在裏面。
“哥哥,你怎麽不回我?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呀!”沈白舟自顧自說着突然發現陸時淮沒回他,側着腦袋氣勢洶洶問他。
沈白舟看着陸時淮手指捏着拉鏈,将書包打開露出裏面的哆啦A夢,漫畫書堆在最上面,把書包底下的作業壓得亂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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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一咯噔,沈白舟知道陸時淮是不喜歡碰這種書的,可是沒辦法啊,他就是很喜歡嘛!他還把數學作業借給程海才換來的這幾本呢!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看漫畫啊!”
“沒有。”他的标準只用來規束自己。
沈白舟長松了一口氣,身體往陸時淮那邊湊近,兩人的姿勢在別人眼裏看起來極為親近,沈白舟說:“我就是在等你下課的時候看一看。”
潛意思就是平時我都不看噠!
“你可以在這個時間寫作業。”
“哎呀,我故意把作業留着的,等會回家了跟你一起寫嘛!”
沈白舟總會下意識地把自己跟陸時淮黏在一起,畢竟小學部跟初中部不一樣,又或者說兩個人所面臨的成長環境差了一大截,思想和處事風格大相徑庭,種種原因導致他們兩個一個在前走,一個在後面拼命地追。
兩人回到陸時淮的別墅時,管家戴着眼鏡拿着一摞紙正在算着什麽。
沈白舟湊過去看了一眼,似乎是本月開支的各種賬單,管家正在核對,沈白舟一眼看完指着表格說:“是65438,沒錯啊!”
管家放下手裏的紙,側頭詫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掩飾過去,視線随之落在小少爺身上。
陸時淮沒什麽表情,手指在樓梯扶手上點了點,語氣不輕不重:“走了。”
“哦!”沈白舟跟管家擺擺手跟了上去。
“哥哥,你一點都不驚訝。”沈白舟說,不像他之前的數學老師,當時還拿來好幾張紙過來讓他算。
“我媽媽說,每個人都有上天賜予的天賦,還說這是上天看我可愛才給我的!”沈白舟一張嘴不停歇說着。
說完又覺得有點渴,從包裏掏出一瓶草莓味小牛奶慢慢喝着。
陸時淮他一眼收回目光,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心裏卻覺得這句話沒來由的可笑,只覺得小孩還是好騙。
哪有什麽上天呢。
沈白舟熟練地溜進陸時淮的卧室,放書包攤開從一堆雜亂的漫畫中找出他那岌岌可危的作業本,本子因為在書包裏亂放弄出好幾道皺褶,就連扉頁也撕下一道大口子。
沈白舟:“……”
祈禱明天老師不會怪他。
算了,趕緊寫字吧。
他擰開筆蓋開始寫,手也癢癢往口袋裏找糖,摸索了半天只摸到口袋裏的線頭,空空的沒有一顆糖。
貌似……在等陸時淮下課時将糖吃完了。
沈白舟有點苦惱嘆了口氣,就連寫字也沒太大勁,方才還是一顆嬌豔欲滴的小花骨朵,現在就已經蔫了大半,毫無生機垂了下來。
他趴在桌上寫字,忽地嘴唇傳來不太溫熱的觸感,一顆硬硬的泛着絲絲清甜果香的東西塞進嘴裏。
舌頭裹了一圈,嘴裏生出甜津津的味道。
是好吃的糖!
沈白舟毫無征兆地擡起腦袋,望向沒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書的陸時淮,沈白舟瞥到哥哥撤回去的手嘴角都勾勒出晃眼的笑,他把腦袋伸了過去,在陸時淮的手掌心蹭了蹭。
絢麗的餘晖灑在落日盡頭,太陽仿佛要死去一般往下沉,昏沉的陽光從陽臺那邊落下斑駁光影,溫煦和風鑽到屋子裏吹在陸時淮身上帶走涼意。
把小孩趴在地上看漫畫的笑聲也一并帶走。
晚上。
陸時淮很意外。
他看着突然坐在他房間沙發上的陸琛,面上不顯,表情跟平時一樣宛若複制一般,淡聲喊道:“父親。”
“嗯。”陸琛這次過來準備找他談點事情,視線随意往房間瞥了眼,陸時淮不愧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就連房間裝飾風格都跟差不了多少。
忽地目光一凝。
陸時淮順着陸琛的目光落到自己書桌上,一本與自己格格不入的漫畫書,藍色的卡通人物占了封面大部分,上面印着“哆啦A夢5”幾個大字。
這是沈白舟落在這裏的漫畫書。
陸琛諱莫如深笑了起來,“這東西又是那小孩的?你和他很親近。”他明晃晃的一槍向陸時淮挑來,陸時淮被他一句話瞬間提了心,不經意間收心浸了汗。
他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對于陸琛這種既沾白又碰黑的,扛不住他由內而外散發的那種氣勢,被壓上一頭也實屬正常。
陸時淮想說不是,可他又想起陸琛向來最煩別人解釋。
陸琛又恢複了平常那種模樣,盯着人說話的語氣仿佛在濕地裏獵物的蛇,“別落下多餘的感情。”
這句話宛若一把懸在腦袋的刀,讓陸時淮眉心一擰。
陸琛時刻觀察着陸時淮的表情,覺得頗有些意思繼續說道:“關于他的來歷,既然你已經查出來我也不必多說。”
陸時淮內心恍若一震,果然他都是知道的,一切都是他可以安排的。
“你應該也察覺到了,他那與生俱來的天賦,對數字的敏銳幾乎超乎了我的想象。”陸琛嘴唇一開一合,字句裏都透着貪婪。
陸時淮沉默保持着低伏着姿态,他灰暗的眼睛隐匿不必要的情緒,耳邊傳來陸琛的聲音:“這樣一來,他必定也是合格的武器。”
“只是有待調.教。”
手表是秋雅和沈白舟一起去櫃臺買的,沈白舟自己一個人去買時,櫃臺小姐姐看沈白舟太小讓他帶着家長一起來。
秋雅對沈白舟給陸時淮買禮物這件事沒有異議,他給沈白舟送的零食和東西都遠遠超過這個價格,而且也一直沒有還禮,正好過生日也買件禮物表達一下。
秋雅付賬時被沈白舟扯了一下,他堅持要用自己的錢來買東西,講道理說:“媽媽要是出錢的話這件禮物就是媽媽買給哥哥的,不是我的。”
沈白舟很固執,秋雅只好妥協,可她看見沈白舟真的從錢包裏拿出那麽多錢時,語氣也正經起來:“寶寶,你從哪裏來這麽多錢?”
沈白舟說:“掙的!秘密!”一副不讓秋雅知道的樣子。
雖然自己兒子品格她很清楚,但秋雅還是忍不住又跟他叨唠一遍。
沈白舟乖乖應聲。
沈白舟買的手表不是什麽大品牌,但也是說得出來名字的,銀色的手表跟陸時淮冷冷的性格還略有些相似,裏面點綴着幾顆碎鑽在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指針滴答滴答地走着。
他一定會喜歡的,沈白舟美滋滋地想。
在25號那天,沈白舟在大課間就往初中部那邊走去,他手機拿着精致的禮物,裏裏外外被包裝了一層,這是他拜托櫃臺小姐姐幫忙做的。
沈白舟一邊走着一邊看着自己的禮物,越看越滿意,腦海裏甚至已經喜滋滋地幻想出陸時淮帶上手表的模樣,他那雙好看漂亮的手,就應該帶上一塊好看的手表。
路過別的班級時看見門口站着一堆人小心避過,生怕一個不小心撞壞了自己的禮物。
“這次聽說陸時淮總分第一?數理化滿分?”
沈白舟停下腳步兩只耳朵已經豎起來。
“比第二名白白高上五十分,不止數理化,英語也是滿分,不愧是承包了英文廣播的大佬,那一口流利的英倫腔調。”
沈白舟在旁邊附和點點頭。
是噠!是噠!他的哥哥就是這麽厲害!
沈白舟在旁邊聽得心情雀躍,眉毛都因為開心而往上挑起,神情猶如沐浴春風,仿佛誇陸時淮就是在誇他的樣子。
“呵,他那邊有關系,說不定走了後門。”有人插嘴道。
沈白舟擰着眉去看那人,頭發推得平平的,好好的校服上亂七八糟的塗鴉,沈白舟只能勉強認清其中一個畫得是鐮刀。
“你別瞎說。”
“怎麽就瞎說了,老師都說了數學最後一題明顯是高中知識點,他怎麽可能會。”他說完用眯成一條縫的眼睛,怪怪地笑了聲:“肯定是靠關系,而且你們都不覺得他裝嗎?看人總覺得自己很牛逼的逼樣,惡心誰呢?”
“你瞎說!”
“喲!這裏還有一小孩呢?走走走!我們高年級說話小朋友滾一邊去。”塗鴉學生不耐煩地朝他擺擺手。
沈白舟攥緊手裏的袋子,臉上有憤怒和火氣,卻不帶一點怕的說道:“你盡瞎說!還有他才不惡心!你惡心!”沈白舟學着這個人的語氣和話去說他。
“哎,我是給你臉了吧?”塗鴉學生臉上的橫肉因為動怒開始一抖一抖的。
“鄭緒,你別跟一個小孩計較!”旁邊人看着他有想上前揍人的沖動,急忙拉下。
“怎麽着?你還想打我?”沈白舟也是生氣過了頭,向來有些怕疼怕打架的他此時也沖了起來,白淨的小臉不見平時的可愛和嬌氣,“來啊!誰怕你啊!”
“喂!小朋友,少說一句。”有人勸道。
沈白舟心想,為什麽要讓我少說一句,他說陸時淮的時候有少說一句嗎?
鄭緒本來就因為成績被父母批了特別不爽,再加上還被低年級的薄了面子就更加不爽,重點是這小孩還犟,他脾氣一上來就用腳踹了沈白舟一下。
沈白舟本來也有火,見這人先動手于是也開始反抗,用牙齒咬,用腦袋錘,用手肘撞,竟然也讓鄭緒吃了點苦頭。
沈白舟跟他打得難舍難分,眼睛疼嘴巴也疼,那邊的拳頭往他懷裏揍的時候,沈白舟為了護住送陸時淮的手表被活生生揍了一下,疼得臉上開始冒汗。
粒豆般大的汗從額頭上淌下。
旁邊人一直在拉架,生怕把老師給招惹來。
教室內。
程知鶴本來在睡覺,結果外面聲勢喧嚣,一群聲音雜七雜八摻和在一起,吵吵鬧鬧的讓匍匐在桌上的程知鶴瞬間詐屍。
“外面怎麽了?”他打了個哈欠問道。
當然前桌的陸時淮是不會回他的,于是八卦問起了別人。
“我們這邊的跟一個小學的打了起來。”有人從窗戶那邊伸出腦袋說。
“啊!以大欺小啊,這也太不要臉了。”程知鶴帶着正義之光評價了句,嘴上說得挺好,可卻沒有一點想要出去撥亂反正的意思。
反而是很無聊地趴在桌上,玩着手機。
“陸時淮!”有女生急忙忙喘着小氣從門口那邊跑過來,她手往門外一指:“你弟弟跟人打起來了!”
陸時淮手裏轉的筆停了下來。
程知鶴在後面聽着也是一驚,心裏默默為那位同年級男生默哀,兄弟,免費送你棺材本,來人間一趟,不必感謝。
他眼看着陸時淮起身站直,然後走出門外。
程知鶴火速跟了上去。
陸時淮過去的時候,周圍看懂眼色的人紛紛給他讓了道。
他穿着學校的制服,就連領結也是整整齊齊地戴在身上,臉上沒什麽表情,似乎沒什麽事情能提起他的興趣,一雙寡淡的眼睛看向別人時總讓人心裏發怵。
陸時淮看到沈白舟了,他被人掄在身下挨了一下,鼻青臉腫的,眼周可能是在地上摩擦碰掉了皮溢出血跡來,還平白染了一層肮髒的灰。
沈白舟沒哭一下,他有時候也是倔強得很,明明一句話就可以求饒讓對方饒過自己,說一句軟話就可以不挨這個打。
可他偏偏不,明明他是怕疼的,之前不小心在陸時淮家裏被桌角磕了一下都要淚眼汪汪,管家還拿零食哄了半天,現在很人打架落得一片青卻也一聲不吭。
沈白舟懷裏的手表安然無恙,他正要恨恨說對方一句,眼神無意間瞥到不遠處陸時淮的身影,他開心地像是不疼一般喊了一聲:“哥哥!”
聲音還是有點抖,估計是扯着嘴上的傷,可小孩還是笑着的,說出的話跟之前塞進他嘴裏的糖果一樣甜蜜。
鄭緒松了一下手,這才發現有五六個人在周圍看着,正對着他的是那張冷然的臉。
淡漠的眼眸從鄭緒臉上掃過,他忽地生出一些後怕,正想解釋發現跟他打架的小孩抹了一下帶血的嘴臉,朝陸時淮走去。
“哥——”沈白舟一出聲,後面的字還沒來得及說,少年已經偏身往走廊盡頭處走去。
沈白舟的手也沒來得及碰他一下。
陸時淮沒有跟他說一句話,甚至自始至終看向他的眼神都是陌生的,疏離的,漠不關心的。
沈白舟整個人仿佛處在冰天雪地裏,本來不太痛的地方現在全部開始叫嚣,他手都在抖,嘴唇嗫嚅再也說出一句話來。
就連他漸行漸遠的背景仿佛也在說——
你們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 沈白粥:狗作者你沒有心!!!!!!感謝在2021-07-05 23:50:05~2021-07-07 17:18: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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