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學倒春寒

我周圍的空氣太寒冽了

你呼嘯而至

像一場熱風

——

夏見鯨和陸載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在倒春寒,X市風大天冷,高中生們剛過完寒假重新返校,一個個把自己裹得嚴實。

夏平教授圓滿結束歷時十年之久的D型虎鯨研究活動,帶着獨子夏見鯨,重回祖國母親的懷抱。夏見鯨憑着夏平的關系,免試進了J大附中念高一。

第一天上學,夏見鯨還沒去新教室參觀,夏平就拎着他去了班主任辦公室。

年輕的女班主任古道熱腸,聽說夏見鯨之前一直接受家庭式教育,沒有和同齡人相處的經歷,也沒有體驗過正式的校園生活,她硬是推心置腹地跟夏見鯨講起了自己的求學歷程,從不得善終的初戀小男友到大學暗戀的學生會長竟然有龅牙。

夏平在一旁笑吟吟地喝茶,并不準備去理會兒子的求救信號。直到早讀結束的鈴聲響起,夏見鯨才逮到機會拯救一下自己的耳朵。

“謝謝陳老師,我會努力的!”夏見鯨對着班主任賣乖,面上裝得像只可愛懵懂,卻在心裏給班主任和母性泛濫的貓鼬之間畫上了約等號。

班主任給父子倆又添了點茶水,自己也喝了兩口,這才跟旁邊真正的大後臺客套起來,“夏教授,孩子交到我們這裏,您就放一萬個心吧。”

夏教授和班主任對于夏見鯨上學這件事都如臨大敵,兩人都是真情實感地在擔心,只是擔心的內容大相徑庭。

班主任涉世未深,被一張少年俊顏迷了心竅,唯恐新同學被欺負,早早就撐開了護崽的翅膀。夏教授見多識廣,那張羊皮底下裹着什麽樣的小狼崽,他是一清二楚的,他更擔心其他無辜學子的生命安危。

夏見鯨急着想去看看教室,一直在背後偷偷扯他爸的衣角,夏教授進退維谷,只能苦笑着跟班主任告辭,“那成,就辛苦你了。”

夏見鯨一出辦公室貓起腰就準備跑,靈敏地像一尾魚,換個不熟悉的人估計瞬間就被他甩掉了。還好夏教授眼疾手快地揪住了自家兒子的後衣領。

“別忘了爸爸早上跟你講的,要有禮貌,記得要和同學們搞好關系,多交朋友,”夏教授越說越頭疼,這十些年來野外研究生活被兒子攪和得風生水起,耳旁似乎又響起數位女助手驚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地讓人心煩意亂,“還有不準去捉弄新同學,說話要注意分寸,知道了嗎?”

“知道啦知道啦!”夏見鯨搖頭晃腦,恨不得抱住自己的耳朵,“老夏,你好啰嗦啊!”

夏平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理平兒子衣領上被自己搞出來的褶皺,接着又叮囑道:“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

“好好好,你看鈴都響了!”夏見鯨連聲答應,也不知聽進去了多少,急赤白臉地往班裏跑,一下子就湧進上課大軍裏。

他邊跑還邊回頭朝他爸揮着手,“老夏,我放學就回去了,你別太想我啊!”

“小兔崽子!”夏平被氣笑了,搖了搖頭,也收拾東西回旁邊的J大校區開會去了。

這節是班主任的課,班主任是教數學的,夏見鯨幫她拿過她手裏的大三角尺,跟在她身後一起進了班。

班主任喋喋不休地介紹着新同學的生平事跡,夏見鯨就配合着微笑,從善如流地站在一旁。這場景像是爛俗的電視購物,導購熱情洋溢,商品笑容滿面。

夏見鯨站在講臺上,底下黑壓壓的,差不多有四、五十個腦袋,全都擡頭盯着他。他倒也不怯場,挨個對視回去。

接着班主任又拍了下黑板,開始新學期的陳詞濫調,“剛才教導主任又找我談話,說重點班沒有重點班的樣子,別人班下課都比我們班上課安靜!寒假已經結束了,收假了就要收心啊同學們……”

倒數第二排有一個小胖子插了句嘴,“老班,你不打算讓新同學說兩句嗎?你看程程魂都要沒了!”

“劉耀耀你給我閉嘴!”程程是個短頭發的女生,坐在最前排,她直接扭過去對小胖子揮了揮拳頭,“放學你等着!”

“都給我安靜!”班主任剛任教沒幾年,沒有老前輩游刃有餘的風度,平時又和這群兔崽子鬧慣了,壓不住場的時候只會色厲內荏地拍桌子,她往旁邊退了一點,讓出些位置給夏見鯨,“下面請新同學給我們做一下自我介紹。”

同學們的反應猛的一下高漲起來,有種春風吹又生的感覺。

“大家好,我叫夏見鯨,”夏見鯨挺大方,笑的時候還偏了一下頭,看起來很好相處,“我爸是夏平,我是走後門進來的,以前沒有上過學,所以學習上請大家多多關照。”

他話音剛落,底下有人直接笑出了聲。

完蛋了,班主任眼前一黑,這節課算是完蛋了。她沒有時間繼續感慨,因為班裏如她所想,大規模地鬧了起來。

“帥哥!我願意為你的耿直打一百分!”最興奮的還是劉耀耀,他雙手比心,一個接一個地發射給夏見鯨。

前面幾個女生笑作一團,程程半跪在椅子上,指着劉耀耀喊:“你給我收斂一點,別吓到新同學了!”

還有男生也跟着起哄:“咱班又來了一個關系戶,劉耀耀你終于有戰友了!”

夏見鯨被拉進他們的戰鬥圈,有點莫名其妙,但又覺得這樣的玩鬧新奇極了。

“鯨鯨~快坐到我旁邊來!”劉耀耀一邊擺手招呼夏見鯨過來,一邊推着老同桌的肩膀,不要臉地開始趕人,“你走你走!我不愛你了!我要和新同學坐一塊兒!”

劉耀耀的老同桌叫秦南,是班裏的學習委員,當初搬來的時候就是為了無私扶貧倒數第一的。沒想到的是,扶了大半年的貧,小康社會還沒實現,倒養出了個白眼狼。

秦南心痛萬分,直呼人心不古,一巴掌拍在劉耀耀的後腦勺上,然後抱起書就打算往後挪。

“劉耀耀,你給我坐下!”班主任比秦南還心痛,被晾了半晌實在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喝止住打算改朝換代的劉耀耀,随後又覺得氣勢不夠,猛錘了一下講臺才繼續說了下去,“還有你秦南,你給我坐回來!學習委員是什麽?是老師的貼心小棉襖,是老師的得力小幹将,你說你怎麽能跟着他們瞎胡鬧?!”

“老班,你以前也是這麽跟我說的,”班長痛失所愛,捂着心口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跳樓,陰陽怪氣地唱起來,“你到底有幾件小棉襖,啊為何每件棉襖都嫁給眼淚……”

大家哄堂大笑,吵的吵,鬧的鬧,拍桌子的不遺餘力拍着桌子,班主任只差沒被氣暈過去。

班主任頭都要炸了,她開始反思自己與學生打成一片的帶班思路是不是有問題,怎麽班級越來越難管?她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更別提去費心給新同學安排合适得座位,她随手一指,安排夏見鯨先坐最後面空位上。

班主任撫着太陽穴,留下“大家自習吧,學委把作業收齊了送過來”的命令,然後腳步虛浮地回辦公室思考對策去了。

夏見鯨踮起腳找自己的位置,這才注意到原來劉耀耀身後還有一個男生,也就是他的新同桌,自始至終都沒參與到這場幼稚的狂歡中來。

夏見鯨在基地裏呆久了,不免對形形色色的人類都感到好奇,當下便背着書包晃了過去。

陸載擡起頭來,看到他還站在過道,便幫他把椅子拉開,“坐吧。”

夏見鯨順從地坐下,學着陸載的樣子在桌子上擺了幾本書,然後把癟下去一截的書包塞進桌兜裏。

夏見鯨發現陸載發育的要比大多數同學都好,一雙大長腿伸直靠在前桌的椅子腿旁,安靜地在看書。

即使只是坐着,還是能感覺出自己和陸載的身高差,于是夏見鯨不自覺地挺直了背,“我是夏見鯨,很高興跟你坐同桌啊。”

陸載好像正看到關鍵處,又翻了兩頁,才反應過來夏見鯨在跟他說話。

陸載往書裏夾了張書簽,然後翻到扉頁的位置給夏見鯨看自己的名字,“陸載。”

夏見鯨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默默打量着對方,不大摸的清陸載的脾氣。

夏見鯨在陸載把書拿走的時候,突然瞥到了封面上的書名,臉上便又挂起笑容,拖着椅子往陸載那裏挪了挪,“《熱風》……這本書主要講的什麽啊,好看嗎?”

“還行吧,”陸載不動聲色地移走胳膊,在禮貌的範圍內避免和他産生不必要的肢體接觸,他手指在書脊上叩了叩,“你要看嗎?”

“不了,我還是做老班留的題吧。”夏見鯨最煩的幾件事情中,看書排在第一位,他偷偷翻了個白眼,又坐了回去。

陸載沒說話,又顧自看書去了。

下課鈴聲适時響起,正好趕上大課間,班裏的位置瞬間空了一半,大家三三兩兩結伴往出走。

“小鯨鯨,”劉耀耀轉過來趴在椅背上,“我們來認識一下嘛,我叫劉耀耀。”

“好的,劉耀耀。”夏見鯨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不過你別這麽叫我,太肉麻了。”

“那就叫鯨仔,不能再妥協了。”劉耀耀捧着一張大臉,活像長殘了的太陽花,“剛才老班說你一直生活在野外,是不是真的啊?”

他聲音超大,其他人也跟着好奇,那兩個已經走到後門的男生,聞言都從門口拐了回來,大半個班級圍着夏見鯨東一嘴西一句的。

“那你有沒有去過狼窩啊,是不是真的有狼人?”

夏見鯨:“……”

“你平時吃什麽,茹毛飲血嗎?”

夏見鯨:“……”

“媽耶,那你學都沒上過,能聽懂我們說話不,考試怎麽辦啊?”

夏見鯨:“……”

夏見鯨最喜歡活在人群裏的感覺,他對這樣熱烈活潑的氣氛感到十分滿意,一把從桌兜裏扯出書包,呼啦啦地把包裏所有的照片和小物件都倒在桌上讓大家挑。

他從中挑出一張在特羅姆瑟拍的鯨躍圖,往背面寫了一行字,又呼呼吹了兩下,這才捧到陸載面前。

陸載挑眉,接過來看都沒看就塞進了桌兜,“謝謝。”

夏見鯨沖他眨眼,又扭過頭去給其他人解釋這些小禮物的來源,瞬間就和新同學打成一片。

夏見鯨小時候就愛虛張聲勢,逮到一條魚都能說成自己經歷了老人與海,如今愈演愈烈,他在新同學面前吹天侃地,連肢體動作都加上了,描繪得有聲有色,大家圍着他時不時發出驚呼。

陸載依然沒有參與進來,他在一旁看書,時不時地還拿筆标注兩下。

夏見鯨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他的新同桌明明就坐在人群當中,卻好像和大家隔了一層看不見的膜,陸載埋頭幹着自己的事兒,哪怕這邊已經鬧得沸反盈天,他連眉頭都沒皺過。

更有趣的是,有幾個人扯些有的沒的想跟陸載搭話,而陸載從頭到尾都是那副愛答不理的死樣子。

夏見鯨暗自琢磨,這個班裏的生态圈還挺明顯的,劉耀耀不用多說,肯定是食物鏈最底層,大家都喜歡逗他玩兒,而自己的新同桌就比較微妙了,雖然不愛說話,游離集體之外,但看其他人對他的态度,好像人緣也不算差。

陸載低頭翻書,夏見鯨看着他露出來的一段後頸,鬼使神差地拿手背碰了一下,“我們會不會打擾到你?”

“不會,你們玩兒吧,”陸載站起來整整衣擺,“我去趟廁所。”

其他人可能沒注意,但夏見鯨明顯感覺到了,陸載整理衣擺之前先甩開了他的手,用了點勁兒,像是有些不高興了。

夏見鯨讪讪地搓了下手心,往前挪了挪椅子,給陸載讓路。

“陸載你怎麽現在才去,這沒幾分鐘就要上課了呀,”秦南按着劉耀耀的肩膀,從他椅子上跳過去,“哎算了,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

夏見鯨被大家纏着,繼續往下半編半講,但卻變得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他看到秦南走在陸載旁邊,兩個人說話時還隔了些距離,并沒像其他男生那樣勾肩搭背。

夏見鯨又搓了下手,心裏默默地想,他的新同桌看起來不大好相處啊。

作者有話要說:

hakuna matata!

貓鼬算是自然界裏的貝爾·格裏爾斯,啥都敢吃,百毒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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