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能飲一杯無
陸載果然是去上廁所了,他站在班門口的垃圾桶旁邊擦手,仔細擦幹淨每一根手指上的水漬,然後把濕巾揉團扔進垃圾桶裏,這才往座位上走。
夏見鯨心裏煩,不想說話,敷衍了體委幾句,就把人攆走了。
他不明白陸載什麽意思,明明說好要報同一個項目的,為什麽陸載會出爾反爾?如果陸載是真的不想跑步,完全可以跟他商量的,不必瞞着他。
說實話,夏見鯨有些心寒了。
夏見鯨想不通,他凳子一挪,抱臂靠在椅背上,直接擋住了陸載。
他們倆的座位在教室最後一排,靠窗,教室後面只放了一架立式空調,位置很大,陸載若是非要繞過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陸載停了下來,他半彎下身,問夏見鯨:“怎麽了?”
夏見鯨看着陸載,問:“你報了跳高?”
陸載頓了一下,直接承認了:“對。”
陸載這兩年已經可以很好地去維持自己的情緒,不激動不爆發,最大限度的與人為善,但前提是康祁那根攪屎棍不會出現。康祁現在還會時不時地給他發信息,像一枚不定時炸·彈,讓他腦子裏繃緊着弦,總怕下一秒他此刻的生活就會被炸得灰飛煙滅。
今天早上在操場上,康祁敬禮時,夏見鯨還在跟大家一起鼓掌,無知無覺的,可他看得透徹,康祁的蛇信子又吐了出來,不把他拖下水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放在以前陸載可能并不怕,他沒什麽在意的東西,大不了魚死網破。但現在他有很多顧忌,比如難得的平靜,比如中庸的人際,比如煩人的夏見鯨,他都不想失去。
于是一回來他就去問體委了,他只有一個條件,他需要避開康祁,找一個不需要在操場上訓練的項目。層層篩選下來,只有跳高符合要求,他沒得選擇。
他一向是踽踽獨行,沒有人同他商量斟酌,他自己做決定,自己承擔後果。
可他忘了,夏見鯨早就和他有約定,他想,他這算是背信棄義了,真挺傷人的,對方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夏見鯨臉上藏不住事,一生氣臉就發紅,根本遮掩不了。
不過他也沒打算遮掩,他胸口劇烈起伏,低聲吼道:“可我們已經說好了啊,你要是真的不想和我一起,起碼應該告訴我一聲啊!”
陸載垂着眼睛,抿着唇沉默了片刻。
然後陸載微擡視線,輕聲說:“……對不起。”
“啾~”的一聲,像是一根針紮進了氣球裏,氣鼓鼓的夏見鯨蔫了下來。
夏見鯨吃軟不吃硬,陸載如果像之前那樣晾着他,他估計會直接爆發,但陸載低聲跟他道歉,他就什麽火都發不出來了。
陸載又補了一句,“我下次不會了。”
得!夏見鯨這下徹底“侍兒扶起嬌無力”了,面對這樣的陸載,他除了原諒,別無他法。
夏見鯨側身,給陸載讓路,可他還是委屈,又問道:“陸哥,你是真的不想和我報同一個項目,還是有別的原因?”
陸載說:“後者。”
夏見鯨太容易哄了,就兩個字他就又笑逐顏開,“真的嗎?”
陸載點頭,挺鄭重其事的,“真的。”
夏見鯨又問:“那是什麽原因啊,能告訴我嗎?”
陸載抿着嘴,搖搖頭。
“那好吧,”夏見鯨聳肩,不再追問,“那我不問了,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陸載聞言偏過頭看他,唇角的弧度微彎,映着窗外的陽光,竟莫名有些溫暖。
周四放學前運動會訓練名單就排出來了,白紙黑字印得清楚明了,從周五開始執行。每人又發了一張考勤表,和期末的德智體考評息息相關,誰都逃不掉。
不少人都撿了便宜,比如報跳高跳遠實心球的,只需要一三五放學後去訓練,而夏見鯨有些慘,不僅周內早上要早起半小時練長跑,連周六周天都被安排上了。
第二天早上夏見鯨被迫起了個早,早飯也沒吃,睡眼迷蒙地去操場上集合。
需要參加訓練的人也不算少,每個班起碼都有十來個,按項目分組。進階跑的人數最少,一共不到三十個人,一個女生都沒有。他們班只有他和體委報名,孤零零的,凄凄慘慘戚戚。
進階跑的小組長就是示範時候第三道的那個男生,讓他們站成三列縱隊,帶着他們做熱身。
夏見鯨一邊跟着節奏活動膝關節,一邊跟體委發牢騷,“都是因為你,我快困死了!”
“兄弟這不是在陪你一起受罪麽,”體委也沒睡醒,下巴縮在校服領子裏,“既來之則安之吧。”
小組長看起來精力滿滿,一邊喊節拍一邊跳,連呼吸都沒亂。X市晝夜溫差大,即使已經四月份了,大清早穿背心短褲也凍得夠嗆,可他穿着校隊的訓練服,胳膊和腿都裸露着,一點反應都沒有。
參訓的人多是被趕鴨子上架逼來的,熱情都不高漲,動作也是胡亂做一做,相當敷衍。
小組長掃了一圈,沉着臉比了個“停”的手勢。
夏見鯨慢了一拍,別人都已經站直,他才心不在焉地停下來。體委悄悄地撞了他一下,提醒他站好。
小組長吹哨整隊,讓大家取消間隔,然後說道:“我叫康祁,今天李老師有事,由我擔任你們的臨時小組長。我是體育生,學習不好,脾氣更不好,所以你們最好配合一下,彼此都省事。”
康祁剛說完,第一排戴眼鏡的男生就嘟哝了一句,“體育生還這麽橫?”
康祁冷笑一聲,按着那男生的脖子把他帶出列。男生縮着肩膀,緊張地推了一下眼鏡。
“別怕呀,我又不會打你,”康祁不冷不熱地說着,突然話鋒一轉,擡頭看着隊伍,“咱們科學訓練,多跑跑步,跑累了,也就沒勁在這兒瞎放屁了。”
這次大家噤若寒蟬,就算有不滿,最多表現在臉上,沒人出聲,都不想做那個挨打的出頭鳥。
康祁卡着秒表讓他們沿400米的跑道沖圈,每一趟第一個回來的人可以休息,其他人繼續跑,同時也有時間限制,不達标的也繼續跑。
“預——備——”他伸出右手,按下計時按鈕的瞬間,胳膊在空中滑過一到弧,“跑!”
這看似在訓練,其實就是在懲罰他們,體能越差越吃虧。夏見鯨沒往前沖,他和體委并排,勻速跟在隊伍最後。他自認還挺能跑,把生的希望先留給別人吧,他多遛幾圈也無所謂,權當鍛煉身體了。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讓步,有幾個埋頭往前沖,前五圈沖到第一的都是體育素質還不錯的,到第九圈時候,體委撐不住了,跟夏見鯨擺擺手,憋着口氣沖了回去。
從第十圈開始整個隊伍就很痛苦了,留下的人全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即使沖到第一,時間也不達标,跟鬼打牆似的,困在跑道上下不來。
夏見鯨沒招,就算他繼續讓,也沒人能跑合格。而且他也有些吃力,拐過彎還剩不到二百米的時候,他步幅放大,咬着牙,堅持到了終點。
康祁沖夏見鯨勾勾手指,說:“你可以休息了。”
夏見鯨點點頭,精疲力盡地走過去。他站在康祁身邊,雙手撐在膝蓋上,半弓着背喘氣。
前面合格的早就去臺階上坐着了,沒合格的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角逐,目前終點線旁就只有夏見鯨和康祁兩個人,康祁問他:“你一班的?”
“對啊。”夏見鯨吐氣,汗順着他的脖子蜿蜒而下,直接掉進衣領裏,前襟很快就洇濕了一片。
康祁笑着,但卻帶着一種尖銳的諷刺,“重點班啊,好學生?”
“沒沒沒,”夏見鯨連忙擺手,還挺謙虛,“剛轉過來的插班生,走關系了。”
康祁舔了下嘴角,又問:“那你認識……”
夏見鯨聞言擡頭看他,但他忽然間停下了,意味深長地看向夏見鯨的背後。
夏見鯨跟着扭頭,發現陸載正背着書包站在臺階最上面,靜靜看着他們。陸載校服外面套着駝色風衣,他兩手插兜,但其中一邊口袋鼓囊囊的,。
夏見鯨現在可不是自由人,他受康祁的管制,不可能直接過去給陸載一個好朋友抱抱。
“同桌!你等我一會兒啊!”夏見鯨朝陸載揮手,樂呵呵的,一掃先前累得快斷氣的衰樣。
同時晨練的總負責人吹了哨,宣布今天的訓練結束,各小組長自行登記考勤。夏見鯨近水樓臺先得月,第一個把自己的考勤表塞給了康祁,“謝謝康祁組長!”
“夏見鯨?”康祁接過表,看着上面的名字,眼裏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你和陸載是同桌?”
“對呀,”夏見鯨笑着點頭,“我同桌是不是特有名,上學期還考了年級第一呢!”
康祁挑眉,似笑非笑,喃喃道:“嗯,很有名。”
“你說什麽?”夏見鯨沒聽清,可他沒法追問下去,因為有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陸載拍了他一下,說:“走了。”
夏見鯨樂颠颠地跟上去,甚至都忘了從康祁那裏拿回他的考勤表。
夏見鯨走在陸載身邊,跟他抱怨慘無人道的訓練,“同桌啊,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經歷了什麽,我飯都沒吃,還被狠狠操練了一頓。”
陸載從兜裏掏出一瓶牛奶,貼在夏見鯨臉上,“喝吧。”
夏見鯨瞬間睜大了眼睛,有些驚喜地望着陸載,“竟然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