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五月即飛雪
夏見鯨捂着肩膀站在巷道的陰影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陸載,五月半的豔陽天,他只覺得徹骨寒涼。
夏見鯨心裏滿是挫敗,陸載擺明了沒拿他當自己人,說不定還認為他像是一個闖入禁區的外來者,礙事極了。
這頓悟一點都不好受,他覺得自己傻透了。
夏見鯨既委屈又憤怒,他張了張嘴,最後也沒說出一丁點的關心。這個時候再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那就不是心大,而是太賤了。
他試着活動了兩下肩膀,感覺還是有點疼,把袖子撸起來一看,沒想到竟然磕腫了,青黑一片看着都吓人。
陸載始終都沒回頭看他,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夏見鯨吸吸鼻子,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載聽到腳步身遠去,終于轉過身來,用力按着自己的胃,貼着牆緩緩坐在了地上。他擡起頭望着康祁,眼睛通紅,看起來狼狽極了。
陸載問:“滿意了嗎?”
“你可真夠瘋的啊陸載。”康祁曲起食指揉了揉臉上的淤痕,忍不住“嘶”了一聲,“我就納了悶了,不就是被你爸打兩下屁股,至于這麽小題大做嘛,還能把自己整得真跟個神經病一樣。”
陸載用力按着自己的胃,指尖又白又抖。
“其實我還挺佩服你的,敢對着自己老子輪磚頭。這事兒多酷啊,要擱我頭上我能跟別人炫耀一年。你們這種好學生怎麽想的啊,是不是特接受不了自己的黑暗面?”康祁又說,“可你躲着沒用,你得認清自己,說白了咱們都是一類人。”
陸載坐在那裏跟死了一樣,一聲不吭,康祁一個人跟空氣唠了半天,絲毫沒有得到回應。
“裝死呢?”康祁漸漸沒了興趣,覺得無聊,臨走前又踢了陸載一腳,“真他媽沒勁兒。”
夏見鯨回到器材室,秦南和劉耀耀已經打掃完了,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劉耀耀質問他:“你們倆是不是偷懶去了,你看看時間啊,這馬上就要放學了,你要再不回來我們都打算走了。”
夏見鯨沒說話,揉着肩膀,垂頭喪氣的。
秦南發覺不對勁兒,便走過去,問道:“鯨仔,你怎麽了?受傷了嗎?”
夏見鯨點點頭,說:“剛整東西的時候被架子砸了一下。”
“天吶,”劉耀耀驚呼出聲,趕緊跑過來,“嚴重不嚴重?”
“沒什麽事兒。”夏見鯨情緒不高,話自然也少了。
他是被誤傷的,沒什麽大礙,相對來說陸載才更嚴重。他心裏氣陸載,卻又忍不住擔心。
夏見鯨猶豫了好幾秒,才繼續說,“陸載剛留下來幫我,他也被砸了,就在那邊巷道裏,要不你們誰過去看一下他?”
“我·操,你倆沒病吧,”劉耀耀震驚,“被砸了不去醫務室,躲那個犄角旮旯幹嘛,鑽木取火刮骨療毒呢?”
秦南沒說話,他看着夏見鯨,微微皺起眉頭。
就如劉耀耀所言,誰受傷了會跑巷道裏躲着,又不是原始人或者野生動物,第一反應難道不應該是去醫務室或者尋求幫助嗎?
秦南略一思量,直覺這事另有隐情,他朝劉耀耀腦袋呼了一巴掌,說:“你可閉嘴吧,你們倆收下尾就直接走吧,我去看看陸載。”
秦南剛出體育館,就看到操場盡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看不真切,遠遠覺得像是康祁。他吐着舌頭做了個鬼臉,心裏又問候了一下康祁祖宗十八輩。
他原本以為陸載也就跟夏見鯨似的,皮肉上磕碰了一下,可當他拐進去看到陸載時,就有點慌了。
陸載靠牆坐着,單手捂着胃部,額頭上蒙着一層虛汗。
“陸載你還好吧!你們到底幹嘛了,怎麽弄得這麽嚴重?”秦南沖過去拽住陸載的手臂,“走、走走,我帶你去醫務室。”
陸載個子高,秦南使了吃奶的勁兒才把他從地上拽起來。幸好醫務室就在體育館一樓,秦南架着陸載深一腳淺一腳,終于在脖子被壓斷前一秒挪到了目的地。
校醫也被吓了一跳,和秦南一起把陸載扶到床上,拿着聽診器做了些檢查,“你們哪個班的?怎麽回事兒?”
秦南含糊道:“高一一班的,他剛才被器材室的架子砸了。”
“你糊弄我呢,那架子是長眼睛了還是能遙控,歪七扭八地非往他肚子上砸一下?”校醫翻他一個白眼,伸手按了一下陸載的胃部,“重點班的學生不好好學習,還學人家打架啊,我跟你講,再來兩下你就等着胃出血了。”
校醫太兇了,秦南只好閉上嘴,退後一步,安靜地站在一旁。
“看樣子你這胃應該也是老毛病了,問題不嚴重,我給你開點藥,你回去喝了。”校醫給陸載測了體溫,然後唰唰在單子上寫了幾行,“你平時多注意飲食,作息規律一點,少熬夜,還有注意情緒,情緒一激動你胃潰瘍更嚴重。”
陸載垂着眼睛,說了聲,“謝謝。”
秦南看校醫出去拿藥了,便湊到床邊問陸載,“你跟鯨仔打架了?”
“沒有。”陸載說。
秦南咂咂嘴,說:“我看你們倆也沒打架,不然他肯定不會求我來看看你。”
陸載聞言終于擡頭,看着秦南,“他……說什麽了?”
“就說你被架子砸了,挺嚴重的,讓我過來看看,”秦南嘆了口氣,滿臉疑問,“不過我剛才好像看見康祁了,不會又是他吧?”
陸載抿了下嘴,默認了。
“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兒啊?”秦南暴躁地抓了抓頭發,百思不得其解,“我一直想問你來着,你當初為什麽會跟康祁這種人渣玩到一塊兒啊,還有後來你在教室裏突然打他那次,又是因為什麽啊?”
陸載說:“沒什麽。”
“唉,算了,當我沒問。”秦南覺得有些尴尬,他和陸載也就是普通同學,只是比其他人年份長點,關系也沒到能分享秘密的地步。
他雖然好奇,但陸載就這性格,對誰都不冷不熱的,估計只有夏見鯨能從陸載嘴裏套出話來。他沒那個韌勁,陸載不願意說他也沒辦法。
秦南看看表,說:“那我就不陪你了,我先回去收拾書包了。”
“好。”陸載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等校醫取了藥回來,放學鈴已經響了有一陣了。高一學生早就背着書包回家了,高二和高三的也都在食堂狼吞虎咽,然後準備去上晚自習。
校園裏面空空蕩蕩的,陸載一個人走在路上,有些冷清。他走過操場時鬼使神差地頓住了腳,然後拐去小賣鋪買了一罐冰可樂。
教學樓的三樓和四樓都是高一的教室,此時早已關燈鎖門,人去樓空。
他們班在四樓,樓梯的聲控燈不太好使,平時人多大家一哄而上也倒察覺不出來,現在就能感覺出反應遲鈍了。陸載站在三樓半跺了好幾次腳,燈光才慢慢悠悠地在他頭頂亮起,映得一地朦胧金色。
陸載上樓右拐,擡頭的一瞬間發現他們班竟然亮着燈,他想可能是哪個粗心的值日生給忘了,還好沒被教導主任發現,不然明天又得通報批評。
陸載從後門進的班,一進去就看到夏見鯨趴在桌子上。他走過去,把可樂放在夏見鯨腦袋旁。
夏見鯨被可樂的冷氣冰了一下,他擡起頭,直直望着陸載,吸了下鼻子,嘴巴委屈地抿成一條線。
陸載繞過夏見鯨,坐回自己座位上。他把需要的課本裝進書包,又拿起桌子上的便簽條看,上面列着今晚的家庭作業,是夏見鯨的字跡。
陸載明白夏見鯨是在等他的解釋,可他無從解釋。他開不了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怪康祁說他小題大做,這世界上有無數的離異家庭,童年時受過家庭暴力的孩子也不在少數,為什麽只有他抗不過去,甚至被同化成了一個魔鬼。
陸載自己都厭惡自己,更遑論夏見鯨能毫無芥蒂,他從不妄想把這些說出來,就能得到釋懷。
陸載把便簽條一揉就揣進兜裏,便再沒了動作。
夏見鯨心裏抱着不切實際的期待,他跟自己講陸載是有苦衷的,誰都有二三秘密,不想和他人道。
這道理他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兒,難過又是一回事兒。
尤其是當劉耀耀告訴他,“你說康祁啊,也是我們學校的,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講陸載脾氣不好,那個被打的人就是康祁。”
可之前在樓道遇到康祁時,陸載卻說:“我不認識。”
原來陸載也有秘密,而且并不願意跟他分享。
他真心實意地拿陸載當好朋友,帶陸載回家吃午飯,分陸載一半的床,甚至還告訴了陸載自己的秘密。別人誇他們關系好,他就信以為真,完全看不清,閉着眼掉進荒唐幻象中。
其實現實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陸載或許并不在意他這個所謂的朋友。
夏見鯨越想越難過,心裏塞滿了酸澀的委屈。而陸載就坐在他旁邊,卻一言不發,按部就班地收拾着書包,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夏見鯨吸吸鼻子,終于想通了。
朋友又不是求來的,死乞白賴地倒貼真挺沒意思的,
兒歌裏都唱了,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敬個禮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見!
那就再見吧。
“我不要,還給你。”夏見鯨把可樂放到陸載面前。
陸載擡起頭,目光沉靜,依然抿着嘴不肯說話。
夏見鯨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陸載,我不跟你玩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憋忘了,帶R的可樂拉環,是可以許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