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歲歲有今朝

夏見鯨到家時夏平也才剛回來, 身上還穿着下午報告會時的正裝, 沒來得及換。

“老夏,今天我們學校統一組織看你報告會了, ”夏見鯨得意洋洋地跟夏平講, “我同學都超羨慕我, 不過我還是很謙虛的。”

“你謙虛個什麽勁兒,和你有關系嗎?”夏平解開領帶, 疊好後放回衣櫥裏, “對了,你最近上下學路上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太正常?”

“不正常?”夏見鯨看着天花板, 努力回想, “好像沒有吧。”

附中大門重新刷了漆, 天氣熱了後樓下又多了三五只流浪貓,陳教授家的小女兒越來越彪悍,不管見到誰,第一句都是大碴子味的“你瞅啥呢?”。

但一切都是稀疏平常的, 沒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

夏見鯨不懂夏平問的是什麽意思, “怎麽了啊?”

“我就是随便問問。”夏平說,“晚上出去吃火鍋吧, 你請客。”

夏見鯨注意力一下子就被火鍋轉移了,“吃火鍋可以, 但為什麽我請客啊, 今天你可是大明星,難道不該你來請客嗎?”

夏平說:“就你理由多, 趕緊換衣服,我去樓下開車。”

夏見鯨開心極了,校服拉鏈都懶得拉,直接從頭頂上一把給拽了下來,然後随便套了件深色的T恤,穿上鞋就往樓下跑。

夏平路上時不時地會看一下後視鏡,像是在躲人一樣。

夏見鯨笑他:“怎麽了,你是不是怕有記者跟過來采訪你?”

夏平扭過來看着夏見鯨,目光深沉。

良久,夏平嘆了口氣,說:“是啊,而且我還擔心他們跟着你。”

夏見鯨大笑,“你以為這是當年你們那個‘朝陽紀’呢?搞得全國上下都轟動。”

夏平聽到“朝陽紀”這三個字後,突然臉色一沉,含糊地移開了話題,“就去那家吃吧。”

十年前“朝陽紀”項目載譽而歸,這可是是國內首例關于物種複原的基因組研究,盡管那時網絡才剛步入中國家庭沒多久,信息傳播媒介主要還是電視和報紙,但關于夏平他們的報道依然傳遍了大街小巷。

夏見鯨雖小,對于那時的盛況卻記憶猶新。

夏見鯨心想他爸真是在實驗室呆久了,還以為科研圈就是全世界,跟以前沒什麽差別。

其實他回國前也是這麽以為的,直到在學校裏和同齡人接觸,他才明白網絡發達以後,公衆眼裏更關心娛樂圈和八點檔,影後離婚再嫁的八卦可比諾獎頒獎典禮有流量多了。

“老夏,你真的想太多了,我估計你下午講的那些東西,聽明白的也沒幾個人。”夏見鯨說,“再說真有人跟着我也挺好,說不定我就一夜成名了。你看看我這個臉,放到電視上肯定吃香吧。”

夏平沒往遠處開,就在學校附近找了家火鍋店,他把車靠邊停下,數落道:“你腦子裏成天都想些什麽歪門邪道的,最近學習怎麽樣了?”

夏見鯨眼神開始閃爍,“還挺好的,物理和數學沒什麽挑戰性,閉着眼睛都能拿滿分。”

夏平問:“那文科的呢?”

“啊呀,老夏,我先去排號了!”夏見鯨嘿嘿一笑,解開安全帶直接溜下了車。

夏平知道夏見鯨相當偏科,從夏見鯨小時候他就發現了問題,沒想到越長大越嚴重。

夏見鯨從小就對物理很感興趣,物理這東西本質上不過就是自然界萬物所遵循的定律,他甚至能在沒有系統接觸過力學知識的前提下,就能跟夏平講他從生活中觀察到的類蒸汽彈射現象。

夏平原本并不頭疼,他朋友裏有不少物理領域的大拿,他打算讓夏見鯨在其他課目達到平均線的情況下,去專攻物理方面。

但是現在,好像時間不夠了。

夏平靠在座椅上,揉着眉心,渾身乏力。

這間火鍋店是新開張的,正在招攬顧客,菜量給的很足,夏見鯨沒把握住,一下子就點多了,退又退不掉。

夏平沒吃多少就放了筷子,點了支煙貼在唇邊,卻沒怎麽抽。他眉頭緊蹙,手機一直在響,他時不時地回複兩句,看起來還挺忙的。

夏見鯨不好去打擾夏平,只能加了把勁,自己點的菜撐死也得吃完,不能浪費。

吃完飯去取車,夏見鯨撐得根本坐不下去,他沖拉開了後座的門,直接躺了進去。

夏見鯨說:“老夏,我已經吃直了,我躺一會兒啊。”

夏平正好又來了電話,他跟夏見鯨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戴上藍牙耳機,啓動了車子。

夏見鯨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兒,發現還是學校的事情,夏平好像在聯系他的同事,想把手下幾個沒畢業的研究生挂到對方名下。

夏見鯨覺得無聊,從兜裏摸出自己的手機,打算打一局游戲。

他剛點開屏幕,發現收到了一條QQ消息,來自班級群裏的臨時對話。發信時間是一個小時前了,只是他當時正吃飯,手機靜音着,沒看見。

夏見鯨雙擊了一下那個頭像,覺得有些眼熟,在對話框彈出來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想起來了。

這不就是陸載麽!

雖然陸載平時基本不在群裏說話,但夏見鯨對這個頭像還是有印象的。之前他們逃課那天,他原本是打算問問陸載情況的,但陸載設置的是禁止從群內添加,他只好作罷。

夏見鯨好奇極了,迫不及待地往下看,想知道陸載會給他發什麽消息。

陸載:我是陸載。

夏見鯨有些傻眼,不可置信地在屏幕上劃拉了兩下,就這樣?

就這一條?

他沒看錯,陸載就只發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後來的一個小時裏再無下文。

夏見鯨把陸載添加成好友,然後回複過去。

宇宙霹靂無敵鯨:同桌,幹嘛呀?

信息發出去不到一秒鐘,陸載就回複了,速度快到夏見鯨都懷疑他是提前編輯好的。

陸載:明天是星期六。

夏見鯨心裏了然,頓時明白陸載的意思。

中午時陸載躺在他卧室床上,別別扭扭地約他出去拍照,只是當時他們倆還沒徹底冰釋前嫌,他正賭着氣,自然不可能答應,而且還找了蹩腳的借口,說他要留在家裏認真學習。

可夏見鯨是真的沒料到,陸載竟然會锲而不舍地問他第二遍。

依他這些日子對陸載的了解,他基本上能自戀地确定,自己對陸載來說還蠻重要的呢。

夏見鯨只顧着瞎想,壓根忘了給陸載回複,緊接着手機又是一震,對話框裏彈出來新信息。

是一張照片。

夏見鯨頓時睜大了眼睛,恨不能把手機屏幕貼到眼睛上。

宇宙霹靂無敵鯨:啊!!!!!!!

宇宙霹靂無敵鯨:同桌!!!!!!!

宇宙霹靂無敵鯨:這是你的?!!!!!

夏見鯨把照片放大,背景是陸載的書桌,桌面收拾得很幹淨,正中央擺着C牌的定焦鏡頭。陸載照片拍得不錯,連鏡頭蓋子上的紋路都十分清晰。

夏見鯨做夢都沒想到竟然會在陸載這裏見到他心心念念的鏡頭,他攥着手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生怕錯過陸載的任何一條信息。

然而陸載自從發完照片後又開始一如既往地沉默,再也沒有說過話。

夏見鯨心裏跟藏了一只貓,抓心撓肝的。

他等了幾分鐘,陸載還是沒有回音,他開始坐不住了,直接給陸載撥了個視頻電話過去。

夏見鯨提前備好了笑容,露出八顆牙齒,狗腿極了。

陸載接了起來,他還穿着校服,端坐在書桌前,腦袋後面還隐約能看到紅藍配色的電腦椅。

夏見鯨讨好地說:“同桌,你知道嗎,隔着屏幕看你特別帥!”

陸載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并沒有接話。

“我剛跟老夏出去吃飯了,差點沒把我給撐死。”夏見鯨哎呦一聲,勉強從座位上坐起來,“哎同桌,你剛給我發那個是你的鏡頭嗎?”

陸載點點頭,說:“是我的。”

“哇塞,”夏見鯨驚呼,“你什麽時候買的?手感怎麽樣?是不是超級棒?”

陸載本來想堅持他原先的看法,這款真的就一般水平,但他想到翻車魚的吐槽,便把實話給咽了下去。

陸載說:“測光挺好的。”

“是不是!是不是!”夏見鯨滿臉“我就知道”的表情,接着突然眼睛一眨,期待地抿了下唇,“同桌……”

陸載低着頭,手下不停,似乎正在一心兩用,一邊跟夏見鯨聊天,一邊奮筆疾書寫着作業。

陸載擡眼看着屏幕裏的夏見鯨,問道:“嗯?”

兩個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和中午一比較,完全颠倒了,現在是陸載手裏拎着根胡蘿蔔,夏見鯨變成了那頭窮追不舍的饞驢。

別說是驢,只要能摸到他心愛的鏡頭,讓夏見鯨變成什麽他都願意。

夏見鯨頓了一下,挺不好意思的,“明天星期六,你有空嗎?”

陸載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眼睛的弧度柔和極了。

陸載說:“沒什麽事。”

“真的嗎?”夏見鯨雀躍起來,“那我們出去拍照吧,你把那個鏡頭帶上,好不好?”

陸載笑了一下,說:“好。”

夏見鯨挂掉視頻,往前一撲,半趴在駕駛座的椅背上,探着頭跟夏平說話。

夏見鯨說:“老夏,明天我申請出去玩兒!”

夏見鯨剛才沒戴耳機,全程公放,夏平早就聽見了。

“去吧,身上多帶點錢。”夏平說,“正好我明天也有事,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我就不管你了。”

夏見鯨連連答應,“你就放心好啦,我一定吃好玩好!”

夏見鯨歡喜到手舞足蹈,有點什麽東西都巴不得顯擺顯擺,于是他登上大地廣角,開始跟其他人炫耀起來。

夏見鯨用翻車魚的賬號發了條動态,配圖就是陸載發給他的那張圖片。

@曬太陽的翻車魚:明天我要約會去啦!【附圖】

底下沒幾分鐘就攢了一堆評論,有人問他他看上了哪家的小姑娘,還有人說親兒子都要開始約會了自己卻還母胎單身。

夏見鯨看大家越猜越邪乎,眼看就要拼出一本狗血文來,他趕忙又發了一條新動态澄清。

@曬太陽的翻車魚:快看看我的圖片啊,我要去和我的親親鏡頭約會啦,回來給大家repo使用感想哦。

夏見鯨發完之後覺得還少了點什麽,他看到右側粉絲互動榜,迷鹿依然穩居第一,他突然腦子一動,想起來了。

他先前跟迷鹿發牢騷,還信誓旦旦地說小狗才會喜歡和陸載做朋友,現如今才過了兩天,他竟然開始期待明天和陸載的約會了。

明知道迷鹿不會發現兩者之間的關系,可他還是覺得難為情,仿佛自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一樣,變臉比變天還快,出爾反爾的。

夏見鯨猶豫了一下,心裏過意不去,最後還是點開了迷鹿的頭像,給對方發了條私信。

曬太陽的翻車魚:汪汪。

第二天一早,夏見鯨不到七點就起來了。他心情大好,也不賴床,伸了個懶腰就利索地爬起來穿衣洗漱。

他剛走出卧室,看到夏平早已穿戴整齊,正打算出門。

夏見鯨好奇,便問:“你工作日天天在家做飯,怎麽到了周末反而忙起來了,大學裏都這麽奇葩嗎?”

夏平低頭換鞋,說:“不是學校的事,我去跟老同學見個面。”

“哦。”夏見鯨趿拉着拖鞋走進衛生間,嘴裏叼着牙刷,有些口齒不清,“我認識嗎?”

夏平才打開門,聞言頓了一下,他說:“就是你堰北叔叔。”

夏見鯨一聽,立馬把嘴裏的泡沫吐了出來,又漱了漱口,追過去問:“堰北叔叔也回來了?”

堰北叔叔全名叫做于堰北,專攻氣體物理學,從布朗大學博士一畢業,就去了酒泉衛星發射基地。

夏見鯨也是很小的時候見過他一次,那時夏平剛結束“朝陽紀”的研究,于堰北也恰好休假,于是兩個老同學便簡單地聚了聚。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堰北叔叔随口講起的那些迷人的航天器,卻深深刻進了夏見鯨的童年裏,連夜裏的夢都因此變得精彩起來。

後來夏見鯨常常鬧着要見于堰北,但于堰北因工作原因,通信方面有很多限制,偶爾才能跟夏見鯨通一次電話,鼓勵他努力學習。

夏見鯨心裏開始動搖了,一邊是陸載的鏡頭,一邊是仰慕的堰北叔叔,他有些左右為難。

夏平這時已經走到二樓拐角,夏見鯨問他:“老夏,晚上堰北叔叔還在嗎,我也想見他。”

夏平背光站着,看不清表情,他低聲說:“你好好玩吧,以後會讓你見的。”

夏見鯨失望地嘆了口氣,不過也沒維持多長時間。他看看時間,很快又變得興高采烈起來,再過不到一個小時他就可以見到陸載,摸到鏡頭了!

夏見鯨空着肚子出門,路上買了煎餅果子和豆漿,提前十分鐘就到了約定地點。

他站在公交站牌下,啃完了煎餅果子,又喝完了豆漿,陸載才從馬路對面緩緩走過來。

陸載個高腿長,穿個麻袋都好看,而他今天又像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黑色的短袖配單反,手表和鞋也是同一個色系,帥氣極了。

夏見鯨把垃圾丢進垃圾箱裏,跟陸載招手,“同桌~”

陸載擡起頭看到他,然後向前跑了兩步,在紅燈亮起來之前跑過了斑馬線。

陸載說:“走吧。”

夏見鯨問:“我們今天去哪裏拍照啊?”

陸載言簡意赅地說:“大雁塔。”

夏見鯨雖說是X市人,但他在X市待的時間太短了,很多地方都只是聽說過,卻沒去過。于是他不說話了,乖乖跟着陸載走。

夏見鯨走在陸載左手邊,一直偷偷地瞧着陸載的相機。

夏見鯨問:“同桌,你累不累啊,我幫你背着怎麽樣?”

陸載斜他一眼,把相機卸下來扔他懷裏,“給你。”

夏見鯨趕緊接住,愛不釋手地擺弄起來,“那我能拍幾張嗎?”

“拍吧,”陸載說,“就是帶出來給你用的。”

他們是步行去的大雁塔,一路都是好風景,夏見鯨走走停停,見樹要拍,見花要拍,見車子從他身旁疾馳過去也要拍。

夏見鯨壓根不看路,就只盯着取景框那巴掌大的地方挪不開眼。

夏見鯨走着走着就往外面偏,好幾次都差點在馬路牙子邊踩空,陸載只好伸手拽着他胳膊肘,跟遛不聽話的哈士奇一樣拽着夏見鯨往前走。

夏見鯨又一次踩到樹坑裏,還好陸載拽着他,不然下一秒肯定直接撞到樹上,機毀人亡。

陸載忍無可忍,問夏見鯨:“你能不能看着點兒路?”

夏見鯨沖陸載笑笑,說:“別擔心,我沒事兒。”

陸載偏過頭不看他,說:“誰說你了,我是怕你把相機撞壞。”

夏見鯨拿人手短,而陸載說的又是事實,他不好反駁。

“不會的,我注意着呢,”夏見鯨愛惜地摸摸鏡頭,“要真撞壞了我肯定比你還心疼。”

夏見鯨說完就把相機收好,規規矩矩走路。兩人腳下速度加快,繞過一條街就到了大雁塔。

大雁塔裏其實沒什麽好玩的,夏見鯨既不是歷史愛好者,也不是佛教徒,一共七層塔室,沒有一個是他感興趣的。陸載也沒賞眼去看那些佛經、舍利子和金腳印,只是一路往上走,徑直走上塔頂。

夏見鯨抱着相機亦步亦趨地跟在陸載後面,別人買票進來都是從門口就開始合影留念,碑文、題字、磚瓦牆壁一項都不放過,可他倆倒好,花錢來爬樓梯鍛煉身體呢。

塔室的面積是從下往上逐漸變小的,最頂一層四面開着石窗,還不及附近的高層住宅樓高,光線有些暗,用來觀景視線也不好。

夏見鯨不知道陸載又在抽什麽風,選這麽一個破地方來取景。他端着相機,拍了幾張俯瞰照,删删減減看過去,都不太滿意。

陸載背對着夏見鯨站在窗邊,石窗不大,陸載往那兒一杵就顯出頂天立地的感覺。

夏見鯨找不到合适的景,便收了相機,也站了過去。

陸載往旁邊挪了半步,讓了半個窗口給夏見鯨,夏見鯨湊過去,就只能看到一片風格混搭的建築。

其實不止是這個區域,X市整體都在走混搭風,一半古,一半新,古跡裏林立着高樓,高速現代化發展下卻最大限度保留了十三朝古都的印跡。

景色沒什麽吸引力,夏見鯨收回目光,看着陸載冷峻的側臉。

不知道為什麽,夏見鯨覺得陸載興致并不高,雖然來的一路上也和他有說有笑,但總覺得笑意只是流于表面。尤其進入大雁塔之後,陸載更是一句話都沒說過,表情落寞極了。

“同桌,”地方太小,兩個人的肩膀幾乎挨在了一起,夏見鯨微微一動就能碰到陸載,“想什麽呢?”

陸載敷衍地提了提嘴角,“單純發呆。”

夏見鯨挑眉,似乎并不信,“可我怎麽覺得你心情不太好啊?”

陸載覺得很奇妙,他情緒一有變化,有時連他自己還沒察覺,夏見鯨就已經敏銳地嗅出來了。他上次含怒讓夏見鯨“滾”,這人便明哲保身跑得遠遠的,最後還鬧起脾氣不肯回來;可他情緒一低或者一軟,夏見鯨又變成一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雖然煩人卻很熨帖。

“是不太好,”陸載難得,“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在這兒待着。”

“在這兒?大雁塔裏面嗎?”夏見鯨完全不能理解有錢人的愛好,買張門票只為了在這裏站一站?

陸載極目遠眺,聲音很輕,“嗯。”

大雁塔頂是陸載除了翻車魚的主頁外,另一處情緒發洩地。前兩年他剛來X市,他平均每周都要上一趟大雁塔。

他對着秦弘陽和芮素根本無話可說,可心裏又憋了大團的痛苦,他想過找個心理醫生,但對着一個真實的人,哪怕對方簽了保密協議,這些痛苦的前因後果他依然不敢說。

他怕一旦說出口就變成了國王的兔耳朵,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心裏有鬼。

無奈之下他連去求神拜佛的荒唐事都幹了出來,X市大大小小的寺廟他基本轉了個遍,有香客稀少的,也有住持成群的。他比誰都虔誠,持香在佛像前跪下,在心裏默默倒光那些往事。

可還是沒有用,等到他站起來後,那些包袱仍牢牢地背在他的背上,一絲一毫都沒有減輕。

後來有一次他誤打誤撞登上了大雁塔頂,他就這樣站在窗前,風景不好,光線不好,他的心情也不好,可他卻在這樣的陰影裏得到了莫名的平靜。

他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才慢慢控制住體內那頭怪獸,近期康祁兩次三番地挑撥,好像又有了複發的跡象,再加上夢魇裏頭破血流的陸遠名,他感覺自己有些撐不下去了。

陸載轉過身靠在窗邊,反手搭在窗沿上,注視着夏見鯨,突然就動了傾吐的念頭。

陸載問:“你喜歡吃傣家菜嗎?”

“啊?”夏見鯨看看表,還不到十一點,“你已經餓了?”

陸載看着夏見鯨,問:“能陪我去嗎?”

夏見鯨吃軟不吃硬,他喉嚨一緊,伸手牽住陸載冰冷的手指,“傣、傣傣家菜是吧,走,現在就去。”

大雁塔雖然沒意思,但它周邊廣場卻是吃喝玩樂集大成者,南廣場那邊更繁華,周圍是一圈環形單行道,人潮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跟方才暗沉靜谧的塔頂完全是兩個世界。

陸載還是帶着夏見鯨走路過去,開始還走人行道,然後路過一條酒吧街,磚牆上繪着誇張的圖,夏見鯨忍不住往裏探了探頭。

陸載沒停步,拐了個彎又帶他繞進迷宮一般的巷子裏,兩側建築大多是木質結構,都是些特色迥異的飯館,八大菜系全都有,還有裝潢古樸的小酒館和全國各地都一樣的海底撈,簡直就是食客們的天堂,想吃什麽都能找到。

陸載在一家兩層的小吊腳樓前站定,上面挂着藍底金字的匾,寫着“傣家樓”三個字。

陸載說:“那就這家。”

陸載熟門熟路坐到窗邊,一邊沏茶燙杯子,一邊報了幾個菜名,從頭到尾都沒動服務員遞過來的菜單。

夏見鯨心想,看來陸載是這裏的常客。而這裏菜價并不便宜,看得夏見鯨咂舌,他開始覺得陸載的黑短袖都在發光,簡直是個享樂人生的纨绔弟子。

點單的女服務員卻捂着嘴笑了一下,然後雙手交疊放在腹前,小幅度地舉了個躬。

女服務員說:“抱歉先生,我們會定期根據顧客的口味調整菜單,您點的其他三樣我們好幾年前就不做了,目前只有芒果撈和清炒四棱豆。”

陸載面上一僵,把桌上的菜單推給夏見鯨,“你看吧,想吃什麽點什麽。”

陸載抿了口茶,偏過頭去看窗外。

看着陸載吃癟,夏見鯨也想笑,他拿菜單擋着臉,看着圖片随便點了幾個,可聲音沒藏住笑意,惹得陸載扭過來瞪了他一眼。

女服務員走後,夏見鯨還咬着嘴唇,渾身抖的跟得了帕金森一樣。

陸載懶得跟他計較,“想笑就笑吧。”

“同桌,你記性可真好啊,”夏見鯨朝他擠眉弄眼,邊笑邊逗他,“你以前來是跟哪個絕世大美人一起來的,印象這麽深刻?”

“跟我爸媽,”陸載垂下眼睛,“他們陪我過七歲生日。”

夏見鯨一瞬間止住了笑,手捏着桌子上的紙巾揉搓,有些過意不去。

“同桌,”夏見鯨坐過去,輕輕碰了碰陸載的胳膊,“我……我不是有意的。”

“沒事兒,我要謝謝你陪我。”陸載偏過頭對他笑,“今天是我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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