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是對方已經連續寄信來很多次了,并且文字也是符合信封的日文。曾經有同事為此打趣寫信的是不是一位大和撫子式的女性,搞不好天馬能為此找到第二春也說不定,但看過信件內容的醫生哭笑不得,“是小孩子啦。”
筆跡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初學者的字跡。
信件的出現似乎是在海嘯的支援之後,地理位置微妙的故國是個相當多災多難的國家,近些年地震,海嘯,臺風,幾乎就沒少過。
因為反正也是順手,他拆開了那封信,裏面掉出零零碎碎的花瓣。
并不是櫻花,而是鮮紅色的石蒜花,雖然幹燥過,還因為遞送的過程而破碎,但是做的很好的壓花完整的保留了那種豔麗無比的鮮紅色澤,細長的花瓣鋪陳在桌面上,像是一灘即将凝固的鮮血。
……現在的小孩子,品味還是真古怪啊。
對這個禮物有點兒啞口無言的醫生,暫且把它們掃回信封裏,然後閱讀起信件來。幾年前還歪歪扭扭的字跡,如今已經變得很流暢了,那孩子多半也進入學校,開始好好念書了吧。
【路上看到了漂亮的花朵,問了朋友它的名字,很棒的花,醫生看過嗎?】
信上大多都是這種平淡的問候,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天馬回想起信主第一次寫給他的內容來,【謝謝您救了我,但是,為什麽?】只有一句話的內容,信封上也沒有地址,只有寫的歪斜扭曲的【給天馬醫生】這幾個字。即使明知道寄送的希望渺茫,但他依舊破天荒的寫了回信,并且還拜托辦事處的員工想辦法送到寄信人的手上。
“因為我是醫生,而你是病人。”天馬在回信裏這樣寫到,“病人得到救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有朋友笑着說他太在意這個孩子了,奇怪的信件什麽的,他們也都收到過,甚至有人還因此被威脅之類的。
如果這些人知道了天馬在許多年前曾經救治過的,有着金發碧眼的樣貌,還有一個孿生妹妹的少年的事情的話,多半他們就不會再這樣說吧。看到信中的那行字的瞬間,醫生覺得他看到了約翰。
那個質疑着自己的存在的青年。
如果當年,他沒有在孩子的面前說那些話就好了。
如果當年,能夠和約翰好好談一談的話就好了。
天馬不止一次在深夜夢回的時候感到強烈的悔恨,要是當年的他沒有那麽得過且過,能夠更有行動力一點的話,也許多少能改變一下未來的軌跡吧?被牽扯進殺人事件,甚至被污蔑為兇手,長達三年的逃亡和追蹤生涯,但是天馬卻并沒有因此而怨恨約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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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怨恨還是有的,每當朋友被牽連進這個巨大的漩渦裏失去生命,醫生都會品嘗到第一次和約翰見面的時候,所得到的那種苦澀。
“因為您說恨不得殺了那些人,所以我實現了您的願望呀。”青年無邪微笑的臉在夢中異常的清晰。
也許約翰确實是個無藥可救的殺人犯,在知道了那麽多他的事情之後,天馬最初想要拯救對方的意志,變成了想要殺死。
因為他不死去,就會有更多的人死。
但是那個時候對着還是孩子的約翰暴露出醜陋殺意的自己,真的沒有半點責任嗎?
許多次對自己扪心自問的天馬,沒能找到任何答案。
結果,只是證明他始終都還是個虛僞而僞善的成年人。
所以看到信件的時候,醫生覺得這次他不能繼續坐視。
得跟這個孩子好好談談。
哪怕只有一句話。
也許是他的祈禱确實發揮了些許作用,沒過多久之後,天馬收到了一模一樣的信封。
是回信,不過內容卻有點不妙。
【可是,并沒有誰,期待我活下去。一個,也沒有。】
怎麽看都是超糟糕的發展。
焦急起來的醫生立刻又寫了回信,甚至因此推遲了前往另一個派駐地的時間,就等着能夠及時繼續回複他。“那麽就讓我作為這第一個人吧,請務必好好活下去,也許以後還是會有壞事,也許好事總是很少,但是死去的話,連最後的可能性都不會在有。”
大概是從寫的過分深刻的字跡裏窺視到天馬的焦急,這一次的回信更加快速。
【那麽,這樣的我,活下去也可以嗎?】
醫生毫不猶豫的寫了回答,“請好好活下去,度過可能有點無聊,但是充實漫長的人生吧。”
再那之後,也許是順利變成朋友的兩人,就開始了長久的書信往來。其實天馬有語氣含糊的詢問過對方的地址,但是另一頭的回答也跟他的詢問同等含糊,【現在住在重要的人的故鄉,是個安靜的地方。】
不過起碼還是知道了一點對方的信息,比如,似乎有個‘很重要的人’,并且在信裏出現的頻率還很高,偶爾天馬也開玩笑似的在信裏問起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總是聽你在信裏提起,讓他不由得好奇了。
【跟醫生一樣的人。】
當然,提問的不僅是天馬,那個孩子也曾經主動問過一些,比如【醫生有沒有什麽願望】之類的。
大概是上一次口無遮攔的後果太過慘烈,如今的天馬醫生只好苦笑着小心翼翼的提筆寫上,“只要你過的好我就很開心了。”這種其實沒什麽營養的,萬金油似的回答,然後那孩子再沒問過別的。
信件裏的內容平凡無奇,硬要說有什麽特別的話,這次在末尾寫着幾句這樣的話。
【雖然在平靜的地方住着很好,但是,果然還是會覺得想念。】
【想要去見家人,也想去見那個對我來說重要的人。】
【但是,他們卻并不想要見到我。】
【我該怎麽辦呢,醫生?】
總覺得處理不好會很糟糕,頓時就有點壓力山大的醫生感到了胃疼,他為此給自己灌了三個晚上咖啡的行為,被同事們取笑為得了‘女兒進入青春期的爸爸綜合症’,光病症名稱就夠讓人尴尬了,真是群無情無義的家夥。
糾結了一星期後,最終天馬也只能寫上鼓勵對方去見面的話,“無論如何,只要你不會為此覺得後悔就好。”
【謝謝您,醫生,那麽請祝福我。】得到了這封回信之後,他有好一陣都沒再收到來信。
因為派遣工作而不得不脫離現代社會整整三個月的天馬,從到處飄蕩着硝煙味的阿富汗重新回到進入深冬的杜塞爾多夫的時候,才隐約想起來還有那回事。
不知道那孩子的見面如何了。
這樣想着,逃出鑰匙打開房門的醫生,看到了正坐在客廳裏喝茶的青年。
“你回來了。”他對着天馬微笑颔首。
蓬松的柔軟紅發,雖然發色不符,但是對約翰的臉熟悉異常的天馬立刻就認出了這是誰。
糟糕,屋子裏沒槍。
早知道當年不該那麽幹脆的全部丢掉的。
在自己家門口被驚吓到陷入呆滞的醫生如是想。
“不進來嗎,醫生?我煮了咖啡,外面現在很冷啊。”青年這樣說道,回過神來的天馬這才發現他戴着黑色的粗框眼鏡,也許是那雙碧眼中偶爾會流露出來的寒氣和惡意被鏡片所遮擋的關系,這個打扮的約翰看起來十分無害。
可是無論外表有多麽和善,都不可能改變面前這個青年可怖的本性,醫生非常清楚這件事情。
他咽了口口水平靜心情,緩慢的,把在寒風中吹的冷冰冰的手掌慢慢伸進衣袋,“……你來這裏,想要做什麽?”手指的觸感由于寒冷的關系已經有點遲鈍,但并不妨礙他摸上被捂熱的塑料機體,天馬很慶幸自己在機場就把話卡換回了德國區域可以使用的那種,作為一名外科醫生,24小時保持随時能夠被聯絡的狀态是必備的職業道德之一。
“只是來看看您而已。”
“也許我手邊沒有槍令你覺得安全,但是我得說,現在的手機其實比以前方便多了。”醫生沉着的提出口袋裏的黑色商用款諾基亞,亮起微弱藍光的屏幕上清楚的顯示着已經接通110的字樣,警員公式化的詢問聲很快從那只小小的機器裏傳達出來,“通緝犯約翰.裏貝爾出現在我家,這裏的地址……”可是他手中的那個通過電子和芯片,各種技術所彙合起來,讓簧片震動而模拟出和原聲相似度90%以上的微型儀器,裏面傳出的聲音在下一秒便回歸到最初的姿态,筆直刺耳,沒有任何意義的電子噪音。
天馬緩緩的,緩緩的把手機從臉頰邊挪開,原本在衣兜裏被體溫所包裹的機械,被暴露在空氣中後就迅速的恢複了塑料和鋼鐵應有的冰冷。
青年旁邊的桌面上有個黑色的塑料盒子,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