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Chapter.4
流星街是缺水的，不過每年都會有一次雨季，是移動的鋒面帶來的暴雨，可惜的是這裏因為長期作為垃圾場，空氣和土壤裏都是放射性極強的化學物質，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充足地分布在陰密的雲層中，于是雨季，只是一場災難。
酸雨雖然也出現發達的工業區和城市，但是那種程度遠遠比不上流星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夏洛完全無法相信那可比硫酸或者硝酸的液體是雨水，而不是哪個仇家潑撒下來的。
靠在他們居住的集裝箱改造成的“小屋”的門口，夏洛仰起頭，看着這場盛大的雨之筵席。
從深灰色的天空中降下無色無味的液體，也許是心理的作用，夏洛總覺得那雨水是渾濁的，并帶着酸腐的氣味。這場豪雨将眼前的一切染上水潤的霧氣，也将地面上的部分物體腐蝕成焦黑色，就像簾幕一樣，遮擋住了雨中的流星街外區的場景。
夏洛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這樣的雨霧讓她的思緒變得混亂，朦朦胧胧中會想起埋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溫馨也好，苦澀也好，腦子裏閃過的都是破碎的片段，無法連貫，就好像她的過去就是由碎片拼合起來的。
不對……她，沒有過去。
發呆的時間很長，直到庫洛洛無聲地靠近過來，夏洛才回過神來，對着庫洛洛露出禮節性的微笑，不發一言，只是靜靜地等待着庫洛洛發話。
“你在成為我的奴隸之前，見過這種雨水嗎？”庫洛洛一手搭在集裝箱的邊緣，一手伸出集裝箱，試圖用手去接從天而降的危險液體。他問話時的表情如此漫不經心，就好像在說一句簡單的問候一樣。
夏洛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話，而是伸手攤開在庫洛洛的手的上方，嚴嚴實實地擋住了液體的腐蝕，手很穩，盡管被腐蝕出黑色的焦痕，依舊沒有一絲晃動。
那本就不是一只漂亮的手。
指節粗大短小，手上又肉肉的，皮膚不是白皙的，反而是曬黑了一樣，淺棕色的皮層下，勉強可以看到細細的青色血管。飛坦曾經笑話過她，一個女人的手居然還沒有他好看，結果是夏洛看着飛坦青白而又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着，也沒有一絲表情。最後反而是飛坦感覺到了別扭，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庫洛洛就這麽伸着手不說話，夏洛也這麽伸着手，但是她開始回答：“沒有見過這樣的雨水，不過我能理解它的出現。”
兩人又沉默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庫洛洛只看到夏洛的手背上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他終于收回手，于是夏洛也收回手，鮮血從可怕而醜陋的黑色焦痕下滲出來，看起來就像一塊被岩漿侵略過的土地。
不過夏洛的表情依然平靜，手也沒有晃動，就好像她的手背依舊完好一樣。
“今天的食物。”庫洛洛看着夏洛的眼睛下令。
“是的，主人。”夏洛應聲，手腕上的銀環沒有落下，便轉身要跑出去。
站在夏洛的背後，庫洛洛再次伸出手，剛要接觸到雨水，就被夏洛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按下去，擡頭正對上此時夏洛蔚藍的瞳孔：“主人你這樣我會很為難的。”眼底是無辜的笑意，語言俏皮而帶着撒嬌的意味，但是和此時的少年模樣并不沖突。
庫洛洛垂下手，表情淡漠：“別淋濕了。”
“是——”夏洛綻開大大的笑容，手腕上的銀環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再扭頭跑出去時，雨水已經無法靠近她了，像是畏懼一樣，在離身體一厘米處就避開了，劃向相反的方向。
等夏洛跑遠，庫洛洛身後傳出一聲鼻音，表達着主人的不快：“白癡。”
“啊，沒錯，那個白癡。”庫洛洛接了一句，目光延伸出他們居住的集裝箱，卻只能看到氤氲的水汽如同簾幕一般，将視線隔斷，再不見那個被他們喚作白癡的家夥。
對于從來沒有受到過關愛的孩子來說，對于一直頑強地生活在殘酷的現實的孩子來說，被保護、被關愛、被珍惜、被重視的感覺，會帶來怎樣的感受呢？
除了他們自己，誰會知道？
“我靠!藍你這個家夥!這種暴雨天氣居然還到處跑!想被淋成骨架是不是!”老卡倫一看到夏洛出現，就急吼吼地大叫起來，一邊叫着還一邊拿了藥箱過來。
藍，是流星街第十三街區的人們給她起的名字，因為她從來不說自己的名字，人們就根據她的發色和瞳色取了這樣的名字。她同時還有一個代號——天空之瞳。
當你見到宛如蔚藍天空般的美麗雙瞳時，記得微笑。
這是第十三街區近來流傳的一句話，因為夏洛從來不曾搶劫給予她微笑的人，莫名的，第十三街區一貫混亂的秩序稍微有所改善，盡管混亂是流星街不變的主旋律，現在的狀況也起碼比原來要好很多。
夏洛是笑着接受的，這不是贊美，而是畏懼。明明有着如此幹淨透徹的眼神，卻可以毫不猶豫地動手奪去生命，矛盾而令人膽寒。
如果是熟悉夏洛的人在這裏，一定會捂着臉指控：“你看看你這是什麽鬼流言啊，整一個冷豔高貴美啊，就算蘇也不能這樣啊。”
這不重要，因為她現在不是夏洛，而是“櫻”，是庫洛洛的守護者，一切以他的要求為第一目标，不論是什麽手段，完成他的要求才是守護者要做的事。
嗯……有一種寵壞小孩的感覺。不過，這是救贖啊。夏洛這樣想着，一邊微笑着回應老卡倫的唠叨，一邊看着自己的手心。
守櫻人是代表着“生”的力量的，所以不存在“死”，被守櫻人終結了當前的生命的話，下一世，會有更好的生活。這是生之櫻的補償，雖然對別人來說很難理解——這一世都沒得活了還談什麽下一世，但是對看慣了轉世輪回的夏洛來說，這樣是另一種幸福。
畢竟她……是沒有“下一世”的存在的，将永遠背負着守櫻人的身份活下去。
“老卡倫，我很好啊，你看，我并沒有受傷。對了，今天能賒些食物給我嗎？這種天氣找不到東西來交換啊，我可以記賬，等明天雨小點就立刻還你。”夏洛笑着說。
“臭小子，算你今天走運!”老卡倫朝交易所內的隔間努了努嘴，放低聲音道：“今天來了一個大人物，你表現好點，賞你一袋子面包小意思。”
“大人物？”夏洛歪了歪腦袋，卻正瞥見角落裏一雙碧綠的眼睛，圓圓的，透着狡黠的光芒，還有隐藏得很深的厭惡與抗拒。
“喲，老卡倫，沒想到你這裏也會有這麽好看的人。”爽朗愉悅的中年男子聲音響起，說話間已經靠近了夏洛。
那是一個英俊的男子，看起來也就三十四五歲，正值壯年，身材是極好的，還有着耀眼的金發和綠色眼睛，聲音渾厚低沉，帶着致命的磁性，如果是在流星街外面的都市裏，光靠這副皮相，都會成為上層人士交際圈的紅人。
但是現在這裏是流星街，而這個男人，名為加內特，全名加內特盧瑟斯，流星街第十二街區的街長。
看着從昏暗的交易所內現身的男人，夏洛揚起了眉毛，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與崇拜：“請問，您是加內特大人嗎？”
“你認識我？”加內特，饒有興致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純淨的蔚藍雙瞳裏倒映着他英挺的面容。加內特臉上的笑容是随和的，心裏想到的卻是纏綿之時看到這樣的眼睛裏，迷茫地出現自己的臉，會是怎樣美妙的感覺。
“有幸見過大人您的照片。”夏洛點到即止，話說多了只會暴露自己。
“哦，你多大了？”加內特很随意地問道。
“十七。”夏洛微笑。
問年齡是加內特特有的習慣，雖然他是一個喜歡餋養娈童的變态，但是也有着異常的精神潔癖，不滿十八歲的少年絕對不會上，不滿十二歲的男孩絕對不會碰，不滿六歲的男童絕對不會要。
真是要命。心裏這樣厭惡地想着，夏洛臉上仍然帶着溫和的笑容。
“可惜了。”加內特遺憾地說，随即又來了興致一般，攬過夏洛的肩膀，說：“怎麽這麽瘦啊，沒吃的東西嗎？要不要嘗嘗新鮮的牛排？”
“牛排!”夏洛瞪大眼睛，一副驚喜的樣子，想說什麽又住口，局促不安地說，“非常感謝大人您的好意，但是我……”
“沒關系，流星街像你這麽禮貌的少年現在很少見了，就當作獎勵好了。”加內特哈哈大笑道。
“不是……其實……”夏洛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其實我還有兩個弟弟，他們還小，我想帶點食物回去給他們。”
加內特掃了一眼老卡倫，後者立刻心領神會地說：“是這樣沒錯，一個七歲一個九歲，都還是小孩子。”
“那你等下拿袋面包回去好了，我給你的，這下滿意了吧？”加內特看着那雙藍瞳裏滿滿的崇拜，只覺得虛榮心無比滿足。
“對了，大人，那個孩子是？”夏洛指着蜷縮在牆角的金發碧眼的小孩子，小心地問。
“哼，東西罷了。”加內特心情變得不太好，語氣也強上幾分。夏洛配合地縮縮脖子，露出畏懼的神色。“喔，我絕對不是在對你發脾氣，他只是一個我的人的弟弟，如果你對他有興趣，他就歸你好了，你的弟弟們應該會很高興有一個玩具。”加內特注意到自己吓到了藍發的少年，立刻這麽說道。
再過一年，等這少年十八歲，便到了他享受的好時機了，現在的給予是必要的，看他這副小動物的樣子，到時在床上怯怯地哭喊着、掙紮着，被他的手指玩弄，身體染上情欲的色彩和黏稠的白濁……
光是想想加內特就覺得自己的欲望高漲，低頭又正好看到夏洛睜着蔚藍而又憑清澈的眼睛敬畏地看着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受控制了。
“老卡倫，你給他弄頓好的吃，我還要去見馬薩，就先走了。”加內特急急忙忙地說完，就帶着手下撐起特制的傘，離開了。
确定加內特走遠，夏洛立刻反手給了自已一巴掌：“媽的笑得真賤!”
老卡倫斜着眼看她：“我就說你小子什麽時候這麽乖了，看不出來，演技不錯啊!我看加內特那變态絕對不是去見馬薩，而是去發洩去了。”
“還用你說？好了，快給我一袋面包。”夏洛一想到自己被人當作幻想中的歡愛對象就覺得渾身難受，尤其是胃，更何況她剛才還要配合着露出那樣惡心的表情。
老卡倫拿面包去了，夏洛走到那個碧眼的孩子面前，伸手抓住幫着男孩的繩子用力，便輕松扯斷，順便伸手捏了捏小男孩的臉，笑得一臉得意：“眼神不錯，不過你還不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僞裝，這次是你運氣好碰上我，下次就要小心了。”說完扭頭就要走，卻被拽住了褲管。
夏洛的臉垮下來：“你做什麽？”
“請收留我吧!”幼小的孩子笑得一臉燦爛，完全看不出先前那副虛僞模樣。
“……好像不小心惹上麻煩了。”夏洛捂住臉，糾結地吐槽，又順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俠客。”小孩子乖巧地說。
必遇劇情人物什麽的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有的法則啊給勞資去死啊……還有俠客不是金發麽為什麽這家夥發色不一樣……等等這上面頭發沾的是灰塵還是泥巴……不帶這麽耍人啊！夏洛更加糾結地吐槽。不管怎麽說，這個家夥必須得帶回去了，未來的蜘蛛的腦，總不能就這麽扔着不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