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布局浪漫的婚禮場地,到處飄着粉紅氣球,空氣中微微浮動玫瑰花的芬芳,天空澄淨幾近透明,遠處幾朵白雲也似乎被大量的氣球暈染成粉色。這樣的環境下,林小夏措手不及的站在那,望着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背影,無端悲傷,無端心痛,她找了那麽多年,怎麽會在這?

眼淚莫名流下,身上的禮服被纖細的手指抓皺,睫毛膏沾了眼淚在妝容精致的粉臉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跡。那天,周身都是一片喜悅,只有她沉浸在過往的不堪中無法自拔。

衆人詭異的目光打量哭的一塌糊塗的小夏,別人結婚,她哭什麽,雖然新郎煞費苦心令人感動,但新娘都沒哭不是嗎?

“小夏……小夏……”聲音漸近,林小夏回了回神,那個背影似乎也動了動。她屏住呼吸,是他嗎?只是,怎麽可能。不長的指甲刺進肉裏,卻也是極疼。

素素氣喘籲籲的跑來,看了看一臉狼狽的好友,關心的問道:“你怎麽了?若晴在等我們呢。”

小夏沒回答,那頭的人漸漸轉身,突然一瞬間,她有種讓他不要回頭的沖動。這一刻,她認定這個人就是他,就算錯也寧願錯下去的好。

身體慢慢轉過來,原本閃着希望的大眼在看到那陌生的面容後一點一滴的黯淡下去。

果然不是他,是啊,他怎麽可能在這。

俊逸的五官雖出衆非凡卻冰冷不帶感情,這樣子的臉又怎可能跟他是同一人?

那邊的盛冬在看到她那一刻也呆住,眸中閃過一抹吃驚,接着變成一抹心痛,然後那一點情緒迅速消失在冰冷的臉上,眼上。

另外一邊穿着拖尾婚紗的若晴也關心的上前問候:“怎麽了?親愛的,哭什麽?”

小夏搖頭,情緒快速收起,眼眸中某種光芒逐漸熄滅。

“我感動…”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素素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拿出随身攜帶的粉餅為她補了補妝,神經大條的她真的以為她是因為感動,所以喜極而泣。

見她真的沒事,若晴也不以為意,沒将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

“來小夏,我介紹你認識個朋友。”

小夏點頭,在盛冬前面停住,不知道是怎麽走到他面前的,那個明明是他的背影,卻不是他。

“盛先生,和我老公在工作上來往比較密切。”若晴巧笑着開口,轉身又道:“這是小夏和素素,我最好的高中同學。”簡潔大方的介紹,深得交際之道。

小夏還沒有太坦然,看着眼前這個沒有溫度的男人,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

“幸會,林小姐。”

他客套的伸手,她看着日光下修長好看的手指,不自覺的手也伸了過去,對方似乎無意停留,淺握了一下便立即松開,快的讓她來不及感受,感受那感覺是不是跟那個人的一樣溫暖。

再看那張臉,剛才還挂着敷衍的笑,轉身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若晴看出了對方的冷淡,也從丈夫口中聽過他一些事情,轉身對小夏說了兩句,自己也不再介意。

小夏木讷的點頭,再看那背影,有一瞬間她懷疑,這個跟他完完全全不同性格的人怎會讓她誤以為他就是他呢?想着低頭走開,絲毫沒有注意,她移動腳步的一瞬間,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複雜。

婚禮熱熱鬧鬧的辦了一整天,她的眼睛總是不由自主追溯他的背影,心底剛剛湧起的一點疑惑在看到那人的臉後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晚間回到公寓時已經天黑,從包裏摸出鑰匙開門,室內還是一如既往的黑暗,把包随手扔在沙發上,她也躺上去,并不開燈。似乎已經習慣了晚上不開燈,房子裏什麽都沒有,開燈是又為什麽。

一旦出現感情,心底總會留下痕跡,不知什麽時候她在書上看到這句話,如果真的只是留下痕跡而不是留在心底就好了。

大學時期認識沈聖言,那算一個偶然。平常只是聽聞他各科各門都成績優秀,卻從未有機會認識。第一次跟他交談是在暑假的人才市場裏,她成績不好,父親希望她能繼承家業,以後成為可以獨當一面的女強人,為了把專業知識學好,她去找了家教,不管如何,即使不是她所想,她也盡力做好,就算為了父親。

第一眼看他,他穿着簡單樸素卻難掩骨子裏的灼人光華,炎炎夏日裏站在人群中顯得異常從容。當下的心情是難以理解的,那時一種貌似慧眼識英雄的優越。

一個人被長時間凝視總會發覺,比如那時。

人群中,他轉過頭來,恰巧看到了她。竟然跑不掉了就面對吧!提着勇氣踱步到他面前。

“我要找家教你可以嗎?”

那時的她這樣跟他說,話剛落,她就後悔一時的沖動。糟糕,這樣不會被當成搭讪吧!想着,不好意思的低頭。

出乎她意料的,他點頭。

如她所願,他成了她的家教,每天三個小時的上課時間,這樣的接觸下來,她才知道他的才子稱號不是浪得虛名,記得有一次問他,“你讀計算機的,怎麽會我金融系的課程。”

他撇她一眼,沒有開口,一如往常的幫她劃題。

那個午後她看他溫爾儒雅的側臉,第一次心上有一種情緒慢慢波動。其實她長的不錯,雖然學校裏有大把女生比她豔麗,但她總是自信滿滿,覺得每個人都有比旁人出彩的地方。但那種所謂的自信和鎮定在他面前一切失效。

一個假期的相處下來,她們之間沒有像電視劇或小說的發展一樣關系突飛猛進,他對她是淡然的,除非課程需要,否則,他似乎不願多說一句話。

其實,他只是表面上溫爾儒雅。她知道的,在他的謙和有禮之下,總是有七分淡漠,三分疏離。越來越接近開學的日子,她頭一次暗暗祈禱希望時間可以過的慢一些,但時間還是在她日漸增多的祈禱中過完最後一天。

計算機系離金融系有一段路程,學校那麽大,有些人從大一到大四都沒見過一面的實在正常。開學半個月了都沒碰上他一次,每日裏越來越多想見他的欲望讓她有些懷疑,終于在一個晚上,燈關了,宿舍裏一片安靜,她帶着一種局促不安的心情開了口。

“如果,一個人跟令一個人沒有認識多久,卻非常想見他,這是為什麽?”

話一出口,宿舍裏就讨論開來,當時她下鋪的一個女生開口:“小夏,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是誰啊?”

她聽着,沒有回答。其實已經猜到,只是需要有一個人來客觀的證實。

第二日下了課,她便去了他的系上,沒有找到人,當下的一個直覺告訴她,一定在圖書館,一口氣跑到那,他果然在。中午的時間,同學一般都在餐廳,所以圖書館內幾乎沒人。半個月不見,他還是老樣子,很安靜,安靜到,讓人不得不去注意他。

在書架上随手拿了一本書到他面前,看他認真的摸樣,突然不知怎麽開口,不經意瞟到他手裏的書,《貨幣銀行學》她有些疑惑,不自覺的話便問了出來。

“咦,計算機的也要讀這個嗎?”

他猛然擡頭,似乎被她吓了一跳,看了看她,沒有開口。

被他冷漠的神色吓退了些勇氣,窗外的陽光照在他的頭頂,原本黑色的發正泛着炫目的栗色,她看着他的發梢,鼓起勇氣道:“沈聖言,我們試試吧!”

他又擡頭,眉頭皺的緊緊的,似乎在告訴她,她剛才說錯了話。

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慢半拍的她才反應過來,他這麽出色的人,又怎會看上她?

就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再次的接觸發生在考試之後,那天的她在電話裏被父親罵的很慘。光陽充足的午後,她沒轍的坐在花園裏,看着不遠處金融系的大樓,那個讓她窒息的地方。沉穩的腳步聲有規律的傳來,她疑惑的轉頭,看到他的一瞬間有些訝異,看他一派從容優雅的步态,驚訝他怎麽有時間逛花園,但他越來越鎖定的眼神讓她以為他來逛花園的意志越來越不肯定。他的眼神明明是看着她的,他來找她的?只是,怎麽可能。

果然,高大挺拔的身形在她面前停住,他目光平平的看她。突然,她發現,她似乎受不了他的直視,這樣會讓她不知所措,甚至不知手該放在哪裏?

“考試當掉了?”他清爽好聞的氣息吞吐在她的臉頰上,突然的問候讓她的腦袋有些打結,反應過來之後,只是猛點頭。其實被當掉的還不止一門,那時候宿舍裏的同學為她大學還找家教的做法感到很無語,但她也确實需要。

兩人之間彼此安靜,許久之後,小夏有些懷疑,他總覺得,他是故意的,故意讓她不知所措。

“你還可以繼續幫我補習嗎?”最終還是小夏先開口。

他沒有開口,淡淡撇她一眼,臨走時候才說了答案:“中午可以來圖書館。”

他走後半天她才反應過來,抛下了該維持的那一點女性嬌羞在公園裏又蹦又跳。

跟暑假在她租的公寓裏一樣,每天中午是她上課的時間,因為只有這個時候,圖書館的人才最少,只是,很快,他的耐性被她的智商打敗。

圖書館裏,她正襟危坐,微微出汗的手指捏着筆,一旁的沈聖言站在她身後,他沒說話,但她似乎已明顯感受到他的怒氣。

當理智終于到達極限,終于,手下的書被人一把抓了去,刷刷刷,在紙上寫下解答:“懂了沒?”

看了看大半頁專業的解答,林小夏有些呆,人跟人的差距就是這麽被比出來的?

“懂了沒?”他又問了一次。

她回神恍恍惚惚的點頭,卻似乎看到他懷疑的目光。

刷刷刷,又一道題落在她面前。他果然懷疑她,半個小時過去,越來越緊張,越緊張越做不出。終于,沈聖言的理智宣告用盡,扯過她的書怒斥:“就憑你這樣,還想畢業?我看你會在我們學校修學分修到死吧!”此時此刻,他哪裏還有平常溫雅有禮的樣子。

她茫然,眉頭鎖的緊緊的,似乎在認真思考。

“會嗎?那倒時候我不是比我們教授都年齡大?”

沈聖言吸氣,似乎被她氣得不輕。

“還好意思開口,你是不是該先羞愧一下自己的天資?”

微微回神。呵,那個時候啊……可惜那時她能不能畢業已經不重要,因為他們的路似乎注定了不平凡。

其實她一直想不通,想不通他怎麽會知道她在花園,想不通他怎麽會主動找她,主動教她學程。

“你為什麽會主動教我。”那個時候她問。

一直拿筆的手頓住,頭微擡,她也看他,眉宇間微微皺起,似乎她問出的話是他從來沒思考過的,那也是她第一次,第一次看見他會為什麽事情煩惱焦躁。

“你也不知道嗎?”她又問。

“因為我覺得丢人,我教過的學生考試都會過,你是個例外。”這是他後來的回答,而她對這個答案一直半信半疑。

又是兩個月的朝夕相處,向來清欲寡淡的他也難免有一些粉紅色的流言。那個午後,偌大的圖書館裏就剩下他和她,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臉上,柔和了些他原本緊繃的線條。不知為何,她似乎總在他墨玉般的眼睛裏看到了厭世的情緒,那原本好看異常的側臉也顯得有些寂寥,似乎是被下了蠱一樣的她定定開口:“聖言,你不是說你喜歡挑戰高難度嗎?那你願意接受我這個難度的嗎?”

翻書的動作頓住,他擡頭,好看的眉頭微皺。那天,他們長久的相互凝視,他平靜似水的眼眸讓她忐忑,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後來的一切就比較順其自然了。

那天過後,他們的關系一點一滴的拉進。雖然,他的話還是不多,但最起碼她能确定,她說話的時候他在認真聽着。

後來,在A市的父親知道,再後來,她被逼着轉了學。她一開始就應該清楚的,以爸爸的性格,即使他再怎麽出衆,沒有家世背景對他來說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他的眼中似乎只在乎商場上的利益。

現在已經八年了,她不是沒有偷偷找過他。只是,他就像蒸發了般,她能奈何?

今日在婚禮上,她以為不會錯了,只是……

無法磨滅的記憶堵得她鼻酸,眼淚順着已經花掉的臉流下,黑暗中她透過月光微微看清那張臉,狼狽中夾着絕望,如若尋不到他,她該如何?

只可惜相愛太短,遺忘卻那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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