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查出一件事。”一大早,葉尋的電話便找上盛冬。
電話的另一邊盛冬沉默,似乎他早已猜到,又不願面對。
“那年商場失火，是他指使的,人也抓到。你準備怎麽處理,有了這個證據，大牢裏他恐怕是要待上兩年了。”
盛冬嘆氣，閉上眼感受到的還是進退兩難。如果他追究，那麽小夏會失望，如果他不追究，那他這些年該去找誰償還。一直覺得，如果那年他沒有沖進商場，如果那年他的臉沒被燒傷,或許他跟小夏，會早一點相遇，也會有別于今天這樣的插曲。
不是不恨的……
“聖言……”葉尋重複。
盛冬回神，拉開酒店的窗戶，冷冽的風湧進，煩悶的思緒微微緩和。
“我知道了。”
葉尋錯愕，就只是這樣嗎？
“你早就猜到。”葉尋肯定回答。
盛冬在另一邊輕笑，突然覺得自己還算幸運，有個了解他的好友，他能輕松很多吧！
“就這樣吧！以前的事再不去管，不論如何，我應該謝他。”
葉尋被他的話激的氣不打一處來，只是這畢竟是他的事，即使他怎麽不平，還是不能改變的。
許久過去，葉尋終于妥協，無力開口：“如果下輩子有可能，別再遇上小夏了。”
他說的認真，盛冬也就認真的想，如果真的有下輩子，他會怎麽選擇。
在那些年，他不是沒有想過要忘掉小夏重新開始，只是如果有可能的話。如果有可能，他一直都想忘掉她，從來、一直、都是、如果真有可能，也算是放了自己一條生路。
“你想我怎麽回答………一切身不由己。”
葉尋怔怔聽着，轉身看熟睡在卧室的妻子，身不由己……的确、不是他能控制的。
“那件事，你還恨嗎。”葉尋最後問。
盛冬深思，還恨嗎？他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照實回答。
“如果有可能重新再來，你還會沒有理智、毫不猶豫的沖進火場嗎？”
皺眉，眼前的事物逐漸變的模糊，似乎此時此刻又身處那年的午後。
“這跟理智無關。”
葉尋皺眉，靜靜等待他的下一句。
“那是一種反射，即使我知道還會再有一次，也無法控制，或許是我命中該有，所以怎麽也躲不過。就跟那些年一樣，我知道小夏總會回來，所以即使知道她就要訂婚了，還抱有一線希望。”
葉尋再也問不下去了，他早該懂得。
關掉電話，盛冬還怔怔站着，看外面的一切，突然覺得其實無論什麽事物的存在都不多餘，就跟那些年的記憶，如此之深的存在他心底，一定是知道他有好多年要攀附着這些虛無的回憶生活。
曾經有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該謝她好，還是恨她合适。
春節将近，街道兩旁的商店都忙着裝潢或者更換新一季的海報，似乎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熱鬧的節日氣氛，上一次是什麽時候。
“聖言，明天是情人節耶，活了這麽大我都不知道情人節長什麽樣的。”
淡淡的撇她一眼沒有搭理，熱情似乎被打擊，氣呼呼的沖他。
“你真沒情趣，你就不會說這次我陪你見識見識……”說完蹲在一邊生悶氣，手指撿了根小木棍玩時下最幼稚的游戲，畫個圈圈詛咒你。
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雖然他并不信，但也不想被詛咒，因為那時……他是圓滿的。
“你想怎麽過？”神智還沒理清楚前，嘴巴就先開了口。
剛才還黯然失色的眼睛立刻亮起來，閃着興奮的光芒，看起來煞是迷人。
苦笑不得的在一邊搖頭，覺得她的專業學錯了，演戲才是她的歸處。
“今晚西郊有一個活動，我們班上好多人都去呢，我們也去好不好”
他無力，這才是她的目的吧！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終于還是陪她去那個所謂的情人節活動，剛進場地，前面就圍觀了一大群人，據說是求簽的，小夏又怎會是願意錯過熱鬧的人。
“聖言，我們也去求一個試試看好不好？”
他沒有拒絕，只是……如果他拒絕有用的話，他一定會那麽做。
看她裝模作樣的又是拜又是祈禱的，那一刻，就算是有拒絕的機會，怕是也開不了口。竹簽筒落地……上上簽，轉過背面，黑色毛筆字清清楚楚的寫着一生一世。
其實他怎會不知那個竹簽筒裏都是好簽，只是看她興奮的模樣……算了。
猶記得那日，她興奮的拿着那個簽蹦着跳着，“一生一世耶，我怎麽這麽幸運意思是說我們會在一起一生一世呢！這一定是最好的簽。”
轉頭看她，沒有說出他剛才看到另個人求了個生生世世，如果告訴她，那一定沒完沒了，求到天亮還會求。
他不貪心，生生世世……他不知還會不會有來生，一生一世也算是上天對他的眷顧。
只是曾有幾時，那時連他都覺得沒希望了，模糊間又想起曾經某人給的承諾，為了這麽一點又繼續堅持。好在，她沒讓他失望，至少現在是。
什麽叫生不如死，他嘗到了。什麽叫嗟悔無及，他也理解。
以前常想，如果沒有遇到小夏會怎麽樣，再或者遇到了，事情發展的他能控制，如果他能拒絕她。那可能現在一切都不一樣，如果她最終沒出現，那至于他可能是容易的生命，平淡的生活。
小夏一個人在呂家又待了兩天後呂子晗才回來，短短兩天不見，他似乎憔悴了很多，小夏看着，突然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她對他已完全沒了那時的信任。
呂子晗環視一圈再看小夏，之前沒覺得，現在再看，她還真像關在籠中的金絲雀，對他、她必定是有恨的吧！
“你放心，時間很快，很快我們就可以回歸原位。”
小夏驚訝，不懂他突然的慈悲，眼中難免帶了戒備。
“你可以這樣想當然好。”
回歸原位，這是她一直想象的。
呂子晗笑，神情帶了些自嘲。
“我以為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會讓她改變心意，即使不能改變，拒絕起來也不至于這麽的、毫不猶豫。看來是我多想了……”
“我不屬于這裏，子晗……我們早該各歸各位……”小夏費力的解釋。
呂子晗擡頭，眼睛裏的嘲諷越發明顯。
“林小夏，哪裏是屬于你的？你根本就沒有心……”
“我們還回到以前不好嗎？”許久後，小夏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且悲、且涼。
呂子晗終于笑出聲，心裏卻明白，過往的日子再也回不去。
“你就這麽不想待在這裏？”
小夏一怔，低着頭沉默。
呂子晗心中一痛，這樣的沉默就更證明了，再不用問。
“好，既然你這麽想結束，那我成全你，陪我一個月，一個月後我讓你回去。”
毫無疑問的，小夏心動了，點頭，不管對錯。
“在這一個月內，你不要跟他聯系，就算最後為我一次，這我覺得，你至少有一段時間是屬于我的。
小夏點頭，眼眶逐漸濕潤。
呂父病後，呂子晗似乎丢掉了以往的自信，就連小夏都不是屬于他，那還有什麽是跟他有關的。
董事長大病未愈，兒子就帶新婚妻子度蜜月這則報道在媒介傳的沸沸揚揚，呂子若不懂公司的事，現在他不管，公司更是一塌糊塗，人心惶惶。
而這個盛冬自是看到了，仿若往事夢魇重現。
林小夏，你又騙我，這一次，你又是為了什麽。他沉默，心底憂郁的痛在逐漸渙散，游至身體的每一處，眼前的黑暗更是像一盆冰水兜頭扣下，一直冷到血脈深處。
寂靜無人的小島，海邊只有一棟別墅，藍白相間，就跟這裏的感覺一樣，周圍旁邊除了湛藍的海水，便是澄淨的天空。
“就是這裏嗎？”
呂子晗點頭，似乎對這裏并不陌生。
“嗯，這是我偶然發現的，不知道算不算世外桃源。”
“房子也是你建的嗎？”小夏問。
“嗯，本來打算，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裏的。”
不經意的透漏讓小夏感到無措，不知道帶着這種心情在這裏住上一個月會不會把這塊淨地沾染了。
看她沒有回答，呂子晗也沒再強求，不管怎樣，他真正帶着她來了，即使只有短暫一個月，對他來說，已是奢求。
以前以為他跟她會一直走下去，那個一直是很久，很多年，現在的一個月跟那時的以為相比顯得那麽微弱，似乎一個彈指便消失不見。
“謝謝你。”
呂子晗詫異回頭看她，眸光裏有她看不懂的情緒，如果她知道一切之後，還會感謝他嗎？突然一陣心疼，不知為何，也不知為誰。
“那些事，對不起。”
小夏笑着搖頭，似乎事情在說開之後都沒有什麽，那時的介意又覺得沒有必要，畢竟，沒有什麽不可原諒的，有時候不原諒別人也就是不原諒自己。世界很大，人很渺小，有時候在看遍了旁邊所有的事之後，再想想自己就會發現，有很多事是那麽微不足道。
似乎很奇怪，好像換了個地方後心情也會變的不同，之前對子晗所有的見解也在他的想通後放下，在這裏，她又想以前一樣，努力的變回原來的樣子，但他們都明白，看似完整，但還是有細微的裂縫。
沒有人比呂子晗更清楚，現在的一切都是逢場作戲，而小夏只是個演員，努力的将該做的事做好，然後得到她應得的。
這裏是一片平和，卻不知在A市卻早已翻了天。
紫果在看到這樣的報道後自然是不信，她有她的理解，覺得這一切都是姓呂的在逼迫，對于葉尋，他比紫果理性，不能評判什麽，看盛冬的眼神，又是充滿複雜。
林小夏啊，你真是老天派來專門折磨他的。
“我相信這件事不是那麽簡單。”看了眼雜志後葉尋開口。
盛冬沒說話，只是深深嘆氣，已沒有初聞時的失控，這件事經不起推敲，聰明如他，葉尋自然相信他感覺的到。
看了眼妻子，似乎帶着無限唏噓感慨。
“電視劇中結局肯定是圓滿幸福的，但在現實往往是要經歷萬難的，所以你們則要繼續努力下去，這就是人生中必走的路程。幸福真的沒有天時、地利、人和這回事，不排除萬難它就永遠遙遙無期。”
紫果看這昔日校友，想說什麽又頓住，葉尋說的對，這是他的事，旁人不能左右他的心智。
“可能感情就是賦予某人摧毀你的力量。”這時盛冬的回答，一個耐人尋味的答案。
“下輩子別再遇到小夏了。”葉尋重複。
剛剛和緩的神色褪去，爬上眼簾的是無比慎重的認真，頓了一下，淺淺說明：“已經過去的事又怎值得拿将來去祭奠。”有些無奈，又帶些心甘情願。
“你這是作繭自縛。”葉尋實事求是。
盛冬閉眼靠窗，作繭自縛又怎麽樣，反正已經注定了的。過往的一切在這一刻又像影像般刷刷湧來，流離失所，這也是她帶來的。
原來就算時間足夠長，也不可能抹去全部創傷。
“你們現在這樣，是不相信小夏嗎？”紫果不甘的插進兩人的對話。
盛冬依舊沉默，視線還是注視着窗外，看似專注，實則空洞異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