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成仙22 (1)
姜邑自認只是問了一句正常話, 可趙允隋突然開始死盯着他,目光越來越暗,尤其滲人, 長睫卻一顫一顫的, 說不出是究竟可怕還是可憐。
盯得姜邑有點兒心虛, 往後一退, 想要回去睡覺。
忽地,燭光滅了,一雙大手飛快攬過來, 眨眼的功夫, 他就被那道逼近的身影打橫抱起,動作間, 姜邑腳上的鞋晃掉了, 他忙說:“我的鞋……”
趙允隋聽也不聽,幾步就邁進裏屋。
到了床上,姜邑連忙挪到裏面去, 對方湊近他還惦記着鞋子:“鞋……”
軟綿綿的唇一張開就被狠狠堵住, 趙允隋的理智早已分崩離析,他攥住姜邑的兩只手,在床幔後的陰影裏直勾勾望着那雙眼睛, 一下又一下,沒命地吮咬。
姜邑力氣向來都很大,他起先沒有抗拒,直到舌尖疼了下, 這才使出全身的力氣……
趙允隋被猝然被推開, 看着眼前的情景, 似乎終于回了神, 怔怔坐着。
姜邑起身的時候,他依舊氣息淩亂,視線躲避。
姜邑卻像是沒事人,瞥他一眼說:“你去把我的鞋撿回來。”
趙允隋愣了愣,随後起身,不過片刻,拿着一雙鞋回來。
放好鞋就要走,手卻忽然被牽着,姜邑靠在床邊問他:“你去哪兒?”
那雙嘴唇被他不久前親得濕漉漉,紅通通的。
趙允隋血氣上湧,蹙眉垂下眼,嗓音發啞:“衣服還沒縫完。”
姜邑便說:“男裝又不急着穿,我們還得在這邊待一段時間,以後再縫吧。”
趙允隋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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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邑摸摸自己嘴巴,伸手拉了拉他:“我們還沒親完,你上來。”看他瞪過來,眨眨眼睛往後一靠,說,“這樣的事你不讨厭,我也不讨厭,那何必委屈自己呢?”
說這樣的話一點兒也不羞,還滿臉的認真。
趙允隋渾身僵硬,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最後擡眸看他,簡直要将他刨開了看看裏面到底有沒有心。
姜邑瞧他半天沒別的動作,以為他不樂意,說了句“算了”,拉着被子滾到裏邊睡。
躺了沒一會兒,床外的人竟上了床,不過還是像原本那樣躺在外側。
姜邑餘光往後瞥了眼,發現對方正看着自己,嘴角提起,轉過身去。
他一來,趙允隋就順勢擡起胳膊,把人牢牢環在了懷裏。
姜邑沒說話,難得安生地窩在他胸膛前,覺得這樣很奇妙,也很暖和,窩了一會兒又擡起頭,趙允隋還是那樣看着他。
姜邑說:“你挪一下,壓住我頭發了。”
男人垂眸,低頭挪動的同時,再次看向他。
姜邑湊過去,拉出自己的頭發,随後仰臉跟他碰了碰嘴。
下一刻,微動的雙唇就被用力含住了。
兩人的手不知何時握到了一起,越握越緊。
姜邑被親得迷糊,只覺得嘴巴在被人沒命地親、啃,讓他渾身發熱,不知如何是好了,遵循本能地蹬開被子,露出白皙的雙腳,還要再蹬,被趙允隋壓住了:“別動。”
他的聲音很不平穩。
姜邑不蹬被子,開始蹬他,蹬得不輕不重,然後仰着腦袋,回應對方的不知輕重的吻。
比起趙允隋,他的親吻更像是在吃東西,還吃得很不斯文,好幾次甚至把自己的舌頭都咬了。
可他越是這樣,趙允隋越是受不了,結束後,忽然不聲不響就下床跑了。
姜邑:“……”
他等了一會兒,聽到隔壁響起洗澡的水聲,這才安心,打了個哈欠就閉上眼,真的睡了過去。
……
趙允隋一夜沒睡。
他沖完澡沒進屋,在雪地裏練了一宿的劍。
無數情緒交織,姜邑的臉不斷浮現,他一時覺得興奮,一時又覺得傷心,最後滿腦子都是姜邑親他時木然的臉,心裏一下子就變得很空。
他在劍光和寒風中想了一整晚,很多事想不通,天亮後,餘光看到穿着紅襖的姜邑揉着眼睛走出來,那些想不通的事,就化作雲煙,不去想了。
縱然對他無意又如何,只要他能把人留在身邊便是了!
……
之後的兩天,整個村子裏的人都更加忙碌起來,大多人都在準備祭祀先人的供品。
村裏人送了姜邑一些菜種子,讓他開春後種在門口的園子裏。
姜邑把那些種子放在壇子裏收着沒當一回事,繼續明裏暗裏打聽許小連的事。
離過年只剩兩天的時候,姜邑又去了許家,不過這次沒有走明路,他在傍晚翻牆潛入進去。
許父外出不在家,許母正在打掃靈堂。
姜邑等她打掃完離開,連忙進去看了看,都是些許家先人的靈牌,沒有任何許與小連相關的東西。
姜邑有些失望,本要離開,外面的許母這時又回來了。
他連忙躲進櫃子後面。
許母拿了個用布包着的靈牌過來,放在最角落的地方,念叨了句“列祖列宗,過年這幾天,容他回家吧”後又緩緩走了。
等沒了動靜,姜邑小心翼翼過去,将布打開,真是個靈牌,上面也果然刻着許小連的名字,用的是死者為男的“愛子”,死的時間寫的是十五年前。
差不多也是許蓮兒進王府的時間。
也是他們當年從東賢那裏讨要說法後領錢後來的時間。
姜邑走出靈堂悄悄離開時,許父已經回來了,許母正在堂屋和他商量除夕給先人準備的供品,說完又問:“今年還要去亂墳崗給小連燒紙嗎?”
許父嘆了口氣:“都這麽多年了,你堅持要去,我又有什麽辦法呢?”
許母便發了脾氣:“我們再不去,還有誰去?要不是你一直嫌那孩子丢人,我也不會任由他當年跟着東賢跑了!我那時候不是想着找個陌生地方生活,有人照顧他總比一輩子在這裏受人白眼的好!可誰知找了頭狼!”
許父說:“那你去亂墳崗有什麽用?她又不是死在那兒的!”
許母沖過去推搡他:“要不是你之前嫌他丢人對他不好,讓他從不想回家,我會想到他經常去的亂墳崗嗎?就因為你,就因為這一村子人,小連死後魂都不會回來!我不去他愛去玩的亂墳崗祭他,還能去哪兒?!你說啊!!!”
許父吼道:“你別鬧了!”
許母哭起來:“我鬧?你才在鬧!你為了錢孩子都不要了!都是你!我現在都不知道我的孩子死去了哪兒……”
許父氣道:“你還要瘋到什麽時候?那孩子不男不女,當年若是留在村子裏,以後誰願意嫁給他,男人又有誰敢娶她?!而且東賢不是說了,是他自己走丢了!”
“我不信!他一個高手能連個人都看不住?他就是風光了,嫌棄小連,把他害死在外面……”
“行了!錢都拿了,都這麽多年了!你還想怎麽樣?”
“嗚嗚嗚……都是你,你非說以後還會有別的孩子,你不要我的小連,你把他逼走,把他逼死了!我當初就不該什麽都聽你的……”
姜邑在牆角後眼看這對老夫妻一直吵到天黑,吵完又習慣似的互相攙扶回了屋,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
回到住處,趙允隋正在修竈房的屋頂,那裏漏雨,他們之前煮飯時,屋頂化的雪會淅淅瀝瀝落到爐子旁,每次從竈房出來,姜邑的鞋子都會變得又濕又髒。
姜邑提着燈進去看,趙允隋不僅修了屋頂,泥濘的地面也被他鋪滿了白色的石子,幹淨利落多了。
對方縱身跳下來,問他想吃什麽。
姜邑說:“肉片炒白菜吧。”
趙允隋開始做肉片炒白菜,外面風大,姜邑關了門,坐在竈臺後幫忙燒火,他說:“我有個消息,你要不要聽?”
趙允隋看他一眼,繼續切菜,他切菜時依舊斯文,耍劍一樣漂亮,姜邑看得有滋有味,說:“許小連離開村子前,經常會去亂墳崗。”
趙允隋思考了下,道:“這附近只有鎮上的西邊兩裏外有個亂墳崗。”
姜邑點頭:“那我們吃完飯就去!”
飯後,趙允隋從主屋裏拿出一頂帽子給他戴上,正好能把兩個耳尖罩住。
姜邑新奇地瞪大眼睛,拿下來看看,又摸摸,布料和先前對方縫制衣服用的一樣。
……是用多餘的布料做的。
趙允隋說:“這邊天冷。”
姜邑沒說話,趙允隋又拿來那件白狐裘給他穿上。
姜邑乖乖讓他系帶子,走出門時,全身都暖融融的,只有手是冷的,他便下意識去抓趙允隋的手。
對方滞了下,将那只手裹住了。
那亂墳崗有大幾十個的年頭了,說是亂墳崗,但并沒那麽可怕,更像是荒蕪的雜草堆,只能看到一些高低起伏的墳頭。
趙允隋用靈力感應了片刻,忽然意外地掀開眼睫:“這裏有邪祟殘留的氣息,應該就是邪祟的出生地!”
姜邑并不意外,他說:“大概是許小連将它帶了出去,按理說他應該是邪祟第一個附身的人,可你說許蓮兒屍體完好無損……”
趙允隋卻道:“這樣才對。”
姜邑沒明白:“什麽意思?”
趙允隋道:“邪祟附身是将人殺害從而暫時寄住在那人的軀殼內,附身其實很容易露出破綻,但自願奉獻的祭品不會。”
“祭品?”
“嗯,就是與邪祟做交易,将自己的身魂一部分獻給對方,邪祟會寄住此人身上,但此人依舊擁有原本的意識,比害人附身更加容易融入凡人之中,只要邪祟沒有動作,哪怕在我眼前,我很難認出。”
姜邑嘴巴一動,沒說話。
命簿裏,他的任務也是做這麽一個祭品。
趙允隋在亂墳崗繞了一圈,驅劍化去此地殘留的煞氣,之後面色如常地帶着姜邑回去了。
這晚,姜邑因為想事情泡了很久的熱水澡,出來時臉蛋仿佛蒸蛋,滑膩膩的泛着水汽。
他走回房間,趙允隋已經把那件小襖縫制好了,疊好放進包裹裏,瞥他一眼又低頭,開始裁起紙來。
姜邑問他:“這是做什麽的?”
趙允隋目不斜視:“做春聯。”
姜邑哦了聲,突然說:“過完年還是回王府吧。”
趙允隋微怔。
姜邑說:“你今天已經找到邪祟降生的地方,應該知道那是個什麽東西了吧?”
趙允隋停了動作,看向他:“是你找到的。”
“嗯,也是。不過我沒你這些本事,我看不出那是個什麽東西。”
明顯知道他在套話,趙允隋想也不想道:“窮奇鬼。”
姜邑一聽,好奇起來:“我只聽說上古四兇獸裏有個窮奇,窮奇鬼是個什麽東西?”
“它确實也跟你口中的兇獸有些關系……”趙允隋看得他穿得單薄,正要拿衣服給他披上,姜邑已經跑去上了床,四肢都縮在被窩裏,眼睛發亮歪頭看他,“你也過來,繼續給我講。”
趙允隋:“……”
他取下破魂劍,脫靴上床,坐得筆直。
姜邑還體貼地将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快接着說。”
趙允隋莫名覺得他此時像個讨故事聽的小孩,嘴角提了提,道:“上古時期的所有兇獸都已被神仙斬殺,但死前會殘留一些怨氣,怨氣在天地間游蕩,又與煞氣結合,有了意識,就成了鬼,窮奇鬼便源自于兇獸窮奇死前的怨氣。”
姜邑下意識問了句:“那窮奇你見過麽?”
趙允隋徒然抿唇,可用力抿了一會兒還是沒克制,唇角一動,竟是又笑了。
姜邑立馬發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趙允隋如今也才二十歲,怎麽可能見過早就被神仙斬殺的兇獸呢?
盡管趙允隋只是笑了一瞬就又繃住了臉,姜邑還是不開心,悶悶地在被子裏蹬了他一腳。
趙允隋沒生氣,反而紅了耳根。
姜邑問:“那你應該知道窮奇是什麽樣子吧?”
趙允隋颔首:“我在師父的藏書閣裏看過相關記載,此獸外形如有翼之虎,力大無窮,吃人,喜蠱惑人作惡,常毀信惡忠。”
姜邑附和:“那真是非常兇惡了。”
趙允隋道:“窮奇鬼雖源自窮奇,但并無實體,只能靠寄生他人來移動,以人的執念為食。鑲秋苑最先死去的三人時常賭博,對錢自然有執念。”
姜邑問:“可那頭發……”
趙允隋:“我所看的記載裏,窮奇鬼沒有相關特征,頭發應該與它本體無關,若它的第一個祭品是許小連,那頭發就與許小連的執念密切相關。”
姜邑想了想,問:“窮奇鬼有弱點嗎?”
趙允隋道:“它的弱點就是會與祭品共通情感。”
姜邑一下來了精神:“也就是說,只要掌握了許小連的弱點,殺它就不在話下!”
系統這時候也憋不住開口:“當然喽,不然命簿幹嘛讓你與邪祟做交易,不就是方便世子殺嘛!”
姜邑:“……”
趙允隋自然不知道系統的存在,道:“你說的沒錯。”
姜邑躺了下去,說:“接下來就是找邪祟了,你是世子,回王府王爺不會阻攔。”也阻攔不了,到時候他再易容易容,還是能混進去的。
趙允隋盯着他看了半晌,沉默地也躺下了。
上次那晚親嘴之後,姜邑睡前都會與他親幾下,今天也不準備例外,床幔拉下後,他用腳蹬了蹬趙允隋。
黑暗裏,男人身影一怔,随後靠近過來,将他單薄的肩身慢慢摟住。
姜邑看不清趙允隋是什麽表情,但嘴邊的唇很熱,親得很小心。
姜邑蜷縮着腳趾,他說:“熱。”
親着他的人微微一頓,呼吸變重,突然在他唇珠上咬了咬。
姜邑想說他,嘴巴一張,說不了話了。
趙允隋在瘋了一樣親他,似乎要一口氣把他的嘴唇、牙齒、舌頭全部嚼碎了吃掉,灼熱又纏綿的氣息裏,他聽到趙允隋澀聲說:“姜邑,殺了邪祟,我帶你回秘境。”
姜邑定住了。
趙允隋說了那句話後,動作就變得極其溫柔起來,還輕輕摩挲着他的後腦勺:“你若想去玩,我就帶你出來,若不想,我們就一直待在秘境。”
姜邑說:“不可能。”
趙允隋動作一頓,又緩緩道:“我看得出你想要什麽,世上總能找出生長靈根的方法,等找到了,你就不必再修習那些東西,可若想修行,秘境總好過外面。”
姜邑聽着這番誘哄般的話,稀奇地看他一眼:“就算生出靈根,我也未必有修仙天賦,你與其找我當對手,不如培養別的高手。”
周圍安靜起來。
趙允隋不出聲了。
姜邑不知道他被自己氣得臉色發白,還一碼歸一碼地湊過去又親親他,随即躺入他懷裏笑了聲:“你剛剛那話,倒真像是私奔的。”
趙允隋:“……”
這一夜,趙允隋氣得身子近乎發抖,姜邑也睡得不好,倒不是因為那些話,而是做了個夢。
夢裏他們一直沒有回王府,村裏下了最後一場大雪就春暖花開,趙允隋把那些種子全部種進了菜園裏,翻土澆肥,菜一茬茬往出冒。
趙允隋又給他做了春衣,帶他去逛集市,買好看的衣裳。
他們在村子裏過了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姜邑每日都與他親親抱抱……在某個夏夜,還做了別的。
夢裏的姜邑在涼席上哭,哭完了又笑,笑着蹬趙允隋。
可有一天,趙允隋突然走了。
姜邑去哪兒都找不到他,他可以一個人生活,就是覺得到處都空空的,于是他跟邪祟做了交易,将自己的一部分獻給對方,邪祟幫他找到趙允隋。
夢的最後,就如命簿所言,他在找到趙允隋的那一刻,被趙允隋當做邪祟一箭穿心。
醒來時天還沒亮,姜邑懵懵地看着上方,又看看一旁睡着的趙允隋,問系統:“如果我沒看過命簿,也不知道他是主世界那個讨人厭的神明,我是不是真的會愛上他?為他做到那種地步?”
系統:“一定會!”
姜邑翻了個身,來回眨眼睛。
系統還在說:“你現在遵循命簿來做任務還來得及,不要老想着劍走偏鋒嘛!穩一點不好嗎?”
姜邑忽然說:“不會。”
系統一愣,好一會兒才發現他這句話是在反駁自己先前的回答。
姜邑又問:“轉世的人會完全變成另一幅模樣嗎?比如前世是個壞人,這世是個好人?”
系統:“會啊,你在主世界被懲罰,一定是做了壞事!”
姜邑皺眉:“是嗎?”
系統:“當然,神明不會出錯。”
姜邑:“你說我罪有應得?”
系統心虛:“……難、難道不應該是這樣?”
姜邑:“我會做出什麽事,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就算沒有主世界記憶,我也覺得轉世不會把我完全改變,我淪落至此,一定是你口中神明的錯!”
系統被他吼得發抖,弱弱道:“你、你真不講理!”
姜邑說:“所以我一定沒有做錯,是害我至此的人錯了。”
系統:“行行行,是神明的錯,是趙允隋的錯……”
“不,”姜邑突然扭臉看向一旁的人,“趙允隋沒錯。”
系統一時猜不透他的心思,沉默起來。
姜邑悄悄摸了下那張臉,說:“我輪回了好幾輩子,他是對我最好的人,所以我願意親他。”說着,又挨過去在對方唇角吮了下。
系統:“……”
趙允隋在他摸自己臉時就醒來過來,只是沒有睜眼,他怕一睜眼,那只手就縮了回去。
可對方突然親上來,他就再也忍不住了,雙手一屈,将人整個撈進自己懷裏。
他們在被窩裏吻得幾乎窒息,姜邑先受不了,像頭小蠻牛使勁兒翻過來,扳着他的臉,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在笑,嗓音有些初醒的憨勁兒:“你是真想殺了我麽?”
趙允隋看得出神,移開視線又把他翻下去,親了會兒離開那雙唇,又親昵無比地在他眉心吻了下。
姜邑不動了,也不笑了。
趙允隋死盯着他,低聲道:“今天可以去拿你的新衣服了。”
姜邑:“嗯。”
趙允隋的指腹在他抿直的唇角揉了揉,下床出去做飯。
除夕前一天,村子裏到處都是人,他們這對新夫妻在衆人起哄下牽手去鎮上。
村長還托他們捎帶了一些東西,姜邑這次就直接在村子裏借了輛牛車上路,他坐在後面,看趙允隋在前面趕牛,看得稀奇極了。
趙允隋回頭。
姜邑眼睛亮得出奇,說:“你趕牛真好笑。”
“……”
路上正在化雪,偶爾有風,趙允隋怕他冷,提前帶了小手爐給他。
姜邑揣着小手爐跟他商讨回王府的時間和方式,商讨完就沒話可說了。
牛車一路颠着,姜邑看到路邊一個菜園時,想起昨晚做的夢,他餘光望向前面的人影,不受控制地問:“你會種菜嗎?”
趙允隋餘光看他,繼續往前走:“會,以前在秘境很無聊,我看過很多書,除了修行的,農戶相關資料也都看過,實行起來應該不難。”
姜邑哦了聲,又不說話了。
趙允隋同樣沒再出聲,只是到了鎮上的集市,他先去買了些家裏沒有的菜種子。
姜邑沒攔住,想到他身上所剩不多的錢,問:“你不是要買個劍匣,錢還夠嗎?”
為了低調,趙允隋白天出門從不随身帶劍,姜邑經常把他的劍藏在床上,昨日他看到,或許從未見過破魂劍那麽委屈,便說要買個劍匣。
“不買了,”趙允隋似乎心情不錯,“一把劍而已。”
姜邑:“……”
破魂劍:“……”
一起買完村長要帶的東西,姜邑本來要跟他一起去裁縫鋪的,走了幾步就想起件事來:“你先去,我等會兒就來。”
趙允隋立馬攥住他胳膊:“你去哪兒?”
姜邑左右看看,附耳小聲說:“我去茶肆打聽打聽王府的消息。”
趙允隋蹙眉:“我同你一起。”
姜邑搖頭:“平時村子裏也就罷了,茶肆那邊什麽人都有,萬一有人認出你怎麽辦?我還準備悄無聲息回王府打邪祟個措手不及呢。”
趙允隋:“……”
姜邑說:“我很快就回來,放心,我現在是女子身份,沒人認得出來,你要是再晚些,小心裁縫店老板提前打烊回家過年了。”
趙允隋道:“那你別亂走動。”
姜邑手冷,在他手裏蹭了蹭熱度說:“我就算跑了,你不還是能靠幻境找到我麽?”
趙允隋抿唇,耳後又紅起來:“好,我等你。”
……
姜邑沒急着去茶肆,他身上還有些銅板,想着回了王府用不了多久就能終結邪祟的事,便有些珍惜即将度過的新年了。
他在小攤上挑挑揀揀地買了一些糖,去茶肆的路上,忽然發現那裏張貼的通緝令都不見了。
姜邑有些奇怪,問一旁的路人是不是犯人已經抓住了。
那人搖頭:“王爺撤了通緝令,好像冤枉人了。”
路人趕着回家,說了幾句就匆匆走了。
姜邑搞不明白高敬王怎麽就突然相信他不是邪祟了,但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王府可能出了大事。
去了茶肆,裏面的人果然都在談論此事。
“什麽殺人狂,那奴仆就是個替罪羊!”
“真正的邪祟是那小公子!怪不得世子要斬殺他,還真是個邪祟!昨晚屍身都活了,從墓裏爬出來闖進王府殺人……”
“據說死的本該是那二公子趙允平,他生母替他擋了……那死狀,可真是凄慘啊!”
“王爺要不是護衛拼死相護,都差點中招!”
“聽說把天子都驚動了,找了不少京城的高人往這邊趕呢!”
“那小公子還沒抓住嗎?”
“抓住?你倒是想得容易,沒了世子,沂周還有幾個能用的修士,但凡厲害的,都死在雨明寺密道裏了……我看那就是小公子當初所為。”
“可沒抓住,豈不是在外四處害人?”
“嗐!咱們倒是不用怕,離王府遠着呢,那鬼東西跑也是就近跑,不至于跑咱們這麽個偏遠的地方來!”
“……”
姜邑起身就往外走,他把滿滿一袋子的糖攥緊,對系統道:“看來我和世子今晚就要回去了。”
系統問:“去抓起屍的趙允殊?”
姜邑說:“不管邪祟在不在他身上,都不能放它在外面。”
他步伐很快,只是剛走出巷子拐角,就看到一群人馬朝這邊走來。
姜邑下意識躲進旁邊的荒宅裏,隔着門聽外邊的動靜。
最先開口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公子,那邊已經搜查過,沒有可疑人員。”
姜邑以為是搜查趙允殊屍身的官兵,又想到自己的通緝令已經撤了,正要放下心來,可接下來那道聲音卻讓他登時僵在原地:
“一個奴仆你們都抓不到,還有什麽用?!”
是趙允平!
“公子息怒!或、或許人真的不在這裏,我們也問過,根本就沒有與他外形相近的男子來過。”
“繼續找!”趙允平的聲音陰詭至極,“三天內找不到他,你們全給我滾出王府!”
“是!”
……
姜邑依稀記得茶肆裏的人說過,趙允殊起屍,殺了趙允平的生母江夫人。
這種時候,他實在想不通趙允平不去找趙允殊,突然找他做什麽?
又是怎麽知道他在這附近的?
外面那群人漸漸離開了。
姜邑屏息不動,他的大腦飛速旋轉,不斷想着趙允平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可想到最後,還沒将人和邪祟串起聯系。
這時,身後傳來趙允隋的聲音:“你怎麽在這兒?”
姜邑本能回頭:“你怎麽也來……”
話沒說完,他猛地瞪大眼睛。
冷汗從額前直下,姜邑眼睫顫動着看着空無一人的院落,他冥冥感受到了一股靈魂間的拉扯,大腦開始眩暈,邪祟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哈哈哈哈……這副軀殼終于是我的了!”
……中計了。
附身需要很短的過程,邪祟附身成功後,這身體原本的靈魂就會死去。
系統傳來刺耳的生命值警告。
姜邑氣若游絲地用最後一點力氣抓住牆壁,他一字一句說:“我要與你做個交易,只要你幫我實現願望,我自願成為你的祭品。”
系統一頓,突然激動大叫:“對!就是這樣!你真的願意?”
眼睫微閃着,姜邑說:“我願意。”
——與邪祟做交易,不會那麽快死,體內就有一部分還是他自己。
他不能就這麽死了。
邪祟哈哈大笑,問他:“那你的願望是什麽?”
姜邑知道邪祟并非真的神通廣大,說是幫人實現願望,可有人得到什麽,就一定有人失去什麽。
倒不如說是把別人的東西挪到這人身上。
姜邑:“讓破魂劍認我為主!”
體內那股力量安靜一瞬,繼而猖狂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一個有野心的人!那破魂劍是趙允隋用靈氣和心頭血所鑄,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把的靈劍!你有它,确實能所向披靡!”
那句話一落,姜邑就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往體內灌入,幾乎要将他撕裂。
就像是被狂風卷入的一棵枯樹,姜邑的身體一軟,搖搖欲墜地跌在雪地上……
劇痛從心口開始蔓延,四肢仿佛被不再完全聽由他的指令。
那短短一刻鐘,猶如漫長的折磨,成為新祭品的他與曾經的祭品許小連産生通感,記憶相融。
他看到了許蓮兒,也就是許小連的一生……
春天,小男孩走在大男孩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
夏天,大男孩幫他揍了在水池後偷了他衣服的人。
秋天,他們在稻田裏撿谷子,說說笑笑地跑着。
冬天,他們一起窩在破舊的茅草屋互相取暖……
直到那年,大男孩說:“小連,我要是修士就好了,能揚名立萬,能斬妖除魔,還能更好地保護你。那樣,誰都分不開我們了!”
也是那年,小男孩在常去的亂墳崗被窮奇鬼蠱惑成功,他願意交易,與對方成為一體,只求得東賢擁有靈根和變成高手的方法。
……
畫面一轉,姜邑看到東賢離開村子,許小連依舊亦步亦趨跟着。
“小連,這一路很辛苦,我未必能成功,你不害怕嗎?”
“不害怕,東賢哥,你一定很快就會變成很厲害的修士。”
……
畫面再次發生變化,滿世界都是陰密的大雨,男人資質平平總是難以晉升,被一起歷練的修士欺負,最後,他在衆人取笑中拈了個古怪的訣。
雨停了,那些修士全變成了滿頭白發的骸骨。
男人看向遠處瑟瑟發抖的許小連,笑着靠近他:“你知道嗎?剛剛那一瞬間,我居然就突破了,小連,這件事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許小連低着頭,始終沒說話。
……
大雨又變成了大雪,東賢在一次捉妖事件中名揚沂周。
他選擇去了修士常去的雨明寺,寺院的梅樹下,他讓許小連扮成女人去王府。
“我知道你為我做的一切,可你的身子住着一個邪祟,你讓我怎麽辦?殺了你嗎?”
“我舍不得,最近還找了無數能人,終于發現一個救你的方法!”
“只要生下有皇室血脈的孩子,那龍氣就可驅走你體內的邪祟。高敬王是當今天子的弟弟,擁有皇室血脈……為了救你,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
畫面再次一轉,世界開始崩塌,到處都是刺眼的血紅。
視線裏是一片模糊,只能隐隐看見破碎的屍骨。
他聽到許小連凄厲的哭聲:
“你騙我,你怎麽能這樣騙我!”
“根本沒有什麽驅逐邪祟的方法,你只是要把我永遠困在權勢滔天的王府裏,再也不能出來找你!”
“你讓我當女人,給別人當妾生孩子,只是為了甩掉我……”
“你什麽都忘了!”
“你說過,你說過會和我結為夫妻的!”
“東賢,你怎可負我至此——”
……
水珠從臉頰猝然淌進了雪裏,姜邑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淚,他大聲喘息,努力爬起來,咬牙争奪身體的控制權,拔河一般,用力,用力……終于,拔過了對方。
短時間站不起來,姜邑只能先掏出衣服裏的畫卷,咬牙往前爬,一直爬到了院子盡頭的池子前。
他攀着牆站起來,總算看到了裏面的屍體。
邪祟附到了趙允殊的屍身上,又通過他身上殘餘趙允殊氣息的畫卷,循着味道找到了他。
體內的許小連在哭:“我的孩子……”
姜邑的眼睛也不受控制、源源不斷地流着淚,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他在許小連的叫喊中,用力擡出手。
旋即,一把劍破空飛來!
握住劍柄,姜邑直接揮過去。
許小連嘶聲道:“不要!”
劍光閃爍,姜邑把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連帶池子,全震成了粉碎。
灰塵彌漫,冬日豔陽下,風聲逼近,一身雪白的男子惶急躍下,還未上前,便愣住了。
姜邑執劍直朝他刺去。
趙允隋閃開,伸手去擋:“姜邑!”
那劍又忽地一挽,掙紮地往後退去。
漫天飛塵中,姜邑一頭烏黑長發盡數散開,絲絲縷縷繞旋,幾縷飄搖到了額前,他仰頭用力握住破魂劍,搖搖晃晃站直,轉眼就生生将劍刃送回了劍鞘!
再擡眸望去,如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