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成仙23

從毀掉趙允殊屍體那一刻開始, 姜邑就沒想過再與趙允隋見面。

哪怕走到這一步,他也絕不要死在趙允隋的劍下。

可偏偏,對方卻在他抹去象征邪祟與他接觸過的趙允殊屍體時, 出現在他面前。

姜邑從未想過、也從不相信當命簿中的情況發生後, 趙允隋會做出鏟除邪祟之外的其他選擇。

他想離開, 可體內的邪祟卻争搶着他的身體, 興奮地要與趙允隋纏鬥,它不斷大叫着:“殺了他!只要殺了趙允隋,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麽能阻礙我們的了!”

那瞬間, 手再次提劍往前, 直朝對方喉嚨而去!

對方心神不穩,避開的動作出現破綻, 劍影過後, 幾縷長發已被飛快削落,可饒是如此,趙允隋仍是不出手。

體內邪祟伺機而動, 徹底掌控了姜邑的身體, 他笑道:“世子,這劍怎麽忽然到我手裏了?”

趙允隋像是一座石像,只聳立着看眼前的人。

姜邑掙紮地奪取身體, 這時,又聽到自己在對趙允隋說話:“你這是什麽意思?一把劍而已,不至于這麽小氣吧?”

它在引誘趙允隋的回應。

“世子,”姜邑動不了, 只能看着自己走到趙允隋身前, “剛剛只是開個玩笑, 你難道還生氣了?”

誰知那話一落, 脖子便被死死勒住了。

趙允隋雙目充血,薄唇緊閉,一點一點收縮着手上的力道,與此同時,源源不斷的靈力從他的手中鑽入姜邑的體內。

終于,姜邑聽到他一字一句道:“從他身上滾出去!”

那陣泛着金光的靈力與真氣交織,滾燙至極,震得邪祟瞬間一縮,姜邑趁機奪回身體控制權,在恢複自由的那刻,他一掌擊開微微松手的趙允隋,轉身躍起,攀上牆就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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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尖尚未踏過牆頭,後腰就被人一下箍住,趙允隋掼着他飛身往下,重新回到了院裏。

“滾開!你都看到了……再攔,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趙允隋箍緊他:“我帶你走!”

姜邑微愣,神志又被邪祟攪亂,一拳重重朝他打去。

那一拳被生生接下,趙允隋将他拳頭裹住,咬牙:“我帶你走!”

冷風刺骨,姜邑道:“破魂劍現在已經認我為主,趙允隋,你短時間是殺不了我的!放開我!”

對方雙眼通紅,手上力道卻越來越重。

姜邑拼力掙紮,腦內嘈雜不止,吵得幾乎讓他耳鳴,一邊是邪祟的叫嚣,一邊是系統的勸告:“宿主,你就讓他殺了吧!這本就是你的任務。”

姜邑:“憑什麽?!”

系統:“這就是你的任務!”

姜邑:“我不該死!”

他這樣念着,一時間竟分不清虛實,只想離開,揚手直朝眼前人影攻去,随即,又停在了半空。

滿世界的白色旋轉,他睜大眼睛,看到的最後一幕,是趙允隋垂眸收手,望着他的沉郁面孔。

……

姜邑做了一個很長很真實的夢。

他先是夢到了自己前幾世,每一世生存艱苦,最後還不得好死,其中有一世好不容易活過了三十歲,他以為自己破除了往世的厄運,當時還很開心地籌劃接下來的人生,打算用積蓄開個棺材鋪。他力氣大,扛木材棺材之類的活都不用請工人,這生意清淨還又有得賺。

可是開張前一天,他就被官府抓壯丁上了沙場,幾經波折活着回來,卻被搶走他軍功的人視為眼中釘,陷害入獄,判了秋後處斬……

那是姜邑幾世輪回裏第一次逃獄,他逃出去後沒急着報仇,而是先去看看早已易主的棺材鋪。

棺材鋪的生意和他想象中一樣不好不壞,老板悠閑地跟鄰居閑聊,偶爾提着鳥籠遛彎。

姜邑偷偷跟了那老板一天一夜,看着對方飲食起居,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在這兒平安到老的日子。

去找那小官報仇前,姜邑設想了無數種将對方殺死的方法,可到了那一刻,他又覺得那些方法會讓他看到醜東西,所以在對方哭嚎求饒的時候,只是用自己被判的刑罰一刀了結。

房間外圍滿了官兵,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就放了一把火,坐在那屍體旁和屍體聊天。

他說:“你當時在軍營裏照顧過我一次,我說了,我不想做官,你做你的就是,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他說:“你害得我又沒法活到老,你真是罪該萬死。”

他說:“能好好活着,就好了。”

……

很快,這個夢又從灼熱的烈火轉換到轟隆隆的雷雨中,夢中人全是與他無關的人和事。

雨天的破屋裏,年少的許小連偷偷瞄着另一個少年手中翻閱的舊書,瞄了一會兒問:“書上說的加冠是什麽意思?”

“男子年歲到了二十,結發加冠後就可以娶妻,不過那都是貴族的規矩,咱們這些鄉下草民談婚嫁就比較簡單了。”

“……東賢哥,你會娶妻嗎?”

“我?我不會!”

“為什麽?”

“我們不是說好了這輩子都在一起嗎?那我還娶妻做什麽?”

“那你……”

“就算娶,我也只娶你。”

“……”

“小連,我想好了,以後我們可以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那裏沒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你想當男人就當男人,想當女人就當女人,沒有任何人會說你的不是!等我到了二十歲,就像書上說的那樣,風風光光娶你!”

“那、那說好了?”

“說好了,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

這個夢的盡頭,卻是許小連永遠也停不下來的哭聲。

姜邑冥冥感覺到那是三年前的情景。

他走到許小連身旁,看着對方将東賢灌醉,心如死灰地問他:“你真的沒想過帶他走嗎?”

東賢醉醺醺搖頭:“兄弟你開什麽玩笑?他孩子都那麽大了,還是王爺的姬妾,我是瘋了才會舍棄一切帶他走……”

“可你當初不是這麽說的。”

“當初?要是沒有當初,也不會有那麽多的為難!你可知道因為許小連,那些人在背後怎麽讨論我?而且我已經不是無名小卒了,我不可能再舍棄一切帶着他去新的地方重新開始……我好不容易才到了今天!”

“所以你把他騙進王府內院,騙他更名改姓做女人,騙他生下孩子,再也走不了了……”

“我這也是為了他好,王府衣食無憂,只要生下孩子,哪怕被王爺發現他是怪胎,為了王府和子嗣的名聲也會幫他隐瞞下來……而且我讓他過上了貴族的生活,難道不好嗎?”

“……”

那個夏夜,換下十幾年女裝的許小連背着醉死的東賢往山上走。

許小連身體瘦弱,東賢高大壯碩,他背起來很吃力,走到懸崖的時候,他近乎脫力地跪在了地上。

背上的東賢夢呓道:“冷……”

許小連說:“很快就不冷了。”

把人推下懸崖後,許小連往回走,夜風吹來,他不知道想起什麽,在月光下慢慢哭了起來。

哭完,他又轉身跑回去,趴在懸崖口往下看,可什麽都看不到,只能從另一道山路往下跑,荊棘打在身上、臉上,他卻跑得更快,直到親眼看到了那具摔得不成人形的屍體。

天上轟隆隆,又開始下起雨。

許小連拼着殘破的屍體,滿身血漬地跪在一旁吻了他,吻完,又朝屍體揮出一拳,他哭着說:“我恨你。”

沒有回應。

他繼續說:“但是殺了你,我又不恨了,好像不知道去恨誰了。”

“不,還是恨的。”

雨聲淅淅瀝瀝。

“東賢哥,我有時候真希望你一直對我不好,這樣我還能徹徹底底恨你,可你對我不好的時候很不好,對我好的時候又是真的很好……這讓我怎麽辦呢?”

“這麽多年了,你還記得你承諾的那句話嗎?”

夢境忽然碎成粉末。

……

醒來之前,姜邑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迷霧裏,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只能迷茫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看到一個蹲在地上哭的人影。

姜邑稍微辨認了下,脫口而出:“許小連?”

對方擡頭看他一眼,繼續低頭。

姜邑卻不客氣了,伸手就去掐他脖子。

那人影如一道煙從他手中散開,轉眼又在他跟前蹲,不停着念着趙允殊的名字。

姜邑早已根據許小連的出現判斷自己沒死,否則體內不會還有邪祟第一個祭品的靈魂,他道:“趙允殊早就死了,不是我殺的,別在我面前叫。”

對方怔住,怯怯地看他一眼,再次低下頭,這次抱着頭痛苦地大哭起來。

姜邑說:“你的記憶我全部看過了,你當初殺了東賢就後悔了是嗎?”

許小連忽然間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不停搖頭:“沒有,我沒有!”

姜邑知道,想要醒來拿來身體控制權,就得先把這個靈魂完全壓制下去,便道:“怎麽沒有?你為了複活東賢,甚至二次與邪祟交易,将自己剩餘的身心全部獻出,你明知道自己會活不了,卻只為讓他和你擁有名分,永遠在一起,真是可笑!”

“不是,不是……”

他咄咄逼人,句句誅心:“你以為你這次的許願再也不會出錯,可天底下哪裏有白白送來的東西?東賢确實是活了,卻奪了你兒子的身體!名分?現在你們确實有了一輩子的母子名分!”

“不是,不是——”許小連驚恐地叫起來。

姜邑上前毫不客氣地将他拎起來:“被最愛的人騙,被邪祟騙,自願重蹈覆轍,你的人生真是可笑!”

“不是,不是的……”許小連嘴裏否認,雙眼卻流出血淚,“我不知道允殊會……”

“不知道?你分明知道!第一次交易,你就親眼看過東賢奪走別人的東西一步步變成高手,第二次交易,你只是沒想到那個倒黴蛋會是你兒子罷了!”

“不……”

“偏偏奪舍後的東賢還想利用殺死你的邪祟為自己所用,這些年不僅滋養着它,還把所有為它選來的軀殼全畫成你的臉!”

“……”

“你以為他是對你念念不忘?”

“……”

“按理說,邪祟有了新的祭品,上一個祭品的靈魂就該離開了,可為什麽,你還會與我一起待在這裏?待在我的身體裏?!”

“……”

“那畫卷就是一個獻給邪祟的囚魂符咒,他是要你永生永世,都與邪祟糾纏在一起!!!”

許小連瞳孔放大,眼白徹底消失,血淚凝固,再也說不出話了。

姜邑看他魂魄開始消散,忽然想起對方記憶裏并沒有三年前起屍事件,抓住他便問:“許小連,三年前畫舫起屍那件事,是不是奪舍後的東賢做的?”

對方像是已經空了,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姜邑想起那年畫舫上的趙允平,臉色難看,還要再問,許小連突然看向他,像是很不明白:“世子沒有殺你,可應該殺了你的。”

姜邑:“……”

“為什麽……”

魂魄消散的最後一刻,許小連還是在問這句話。

……

姜邑設想過種種醒來的畫面,昏暗的王府地牢、劍光縱橫的秘境囚籠、甚至是被無數修士圍繞鎮壓的雨明寺……

唯一沒想過自己會在那座村子的小屋裏醒來。

躺在床上,四肢被傾注了靈力的鐵鏈鎖着,他微微一動,鐵鏈就會發出細微的碰撞聲響。

身上還披着那件白狐裘。

門被推開,趙允隋走進來,看他醒了什麽都沒說,将做好的飯菜端過來,喂他吃飯。

姜邑不會委屈自己,他搞不懂趙允隋想做什麽,但确實餓了,張開嘴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外面是正中午,有鞭炮的聲音,還有小孩子們玩游戲的跑動聲。

姜邑問:“過年了?”

趙允隋嗯了聲:“春聯貼過了,你買的糖我也分給了拜年的孩子。”

姜邑怔住。

趙允隋拿布給他擦了擦嘴,繼續說:“過完年,我就帶你回秘境,師父的藏書閣還有些我沒看過的古籍,裏面說不定會有将邪祟驅逐出體內的方法。”

姜邑瞥他一眼,笑了,不說話。

趙允隋開始收拾碗筷,整理幹淨後又拿着糖過來,剝開糖紙給他吃。

姜邑看出他有些不對勁,問:“你到底想做什麽?“

趙允隋将糖放到他嘴邊,看他不吃,低頭吻上去。

姜邑吃了糖,還咬了趙允的嘴,他說:“你沒了破魂劍,不好殺我,想把我帶回秘境殺了?”

趙允隋像是一瞬間從某種狀态裏清醒了,盯了他許久道:“你真的覺得我會殺了你?”

姜邑含着糖不說話了。

趙允隋離開的時候,他驅禦着劍砍身上的鐵鏈,可怎麽都砍不斷。

到了夜裏,趙允隋還是像以前那樣和他同床共枕,隔着鐵鏈摟他的腰身,什麽都不做。

姜邑晚上依舊會做夢,夢到自己的過去,夢到許小連,半夜忽地夢醒,身邊的人就湊近過來,親他的嘴。

姜邑一動不動地讓他親,然後繼續閉上眼睡覺。

……

新年一過,趙允隋果然帶着他離開了村子,他們從幻境裏離開,趕了十來天的路,終于到了霧茫茫的秘境入口。

姜邑被他從馬上抱下來,又背在了背上,他們踏過秘境的雪山,避開所有修士,走入了趙允隋口中的藏書閣。

趙允隋開始沒日沒夜地翻看古籍。

姜邑被鎖在藏書閣一角,久了也會覺得難受,說疼。

他說完疼那會兒,趙允隋呆滞片刻,突然間就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個靈籠,快速解開鐵鏈,将他關進去。

姜邑便在那個靈籠裏過起日子來,白天會翻着趙允隋為他找的閑書打發時間,嘴裏時不時含幾顆糖,偶爾讓破魂劍飛來飛去跳個舞……

有時,他餘光看到趙允隋隔着書瞧自己,就問:“有你說的方法嗎?”

對方倏地低頭,躲閃着他的視線。

姜邑想,怎麽可能有辦法呢。

……

晚上,趙允隋會進籠子和他一起睡覺。

姜邑評價他:“你像是有病。”

趙允隋面不改色道:“我們要同進同出的話,你又忘了。”

姜邑說:“如果邪祟控制我的身體騙你,你就完了。”

趙允隋毫不在意道:“我分得清。”

聽了這話,姜邑麻木許久的臉終于出現一絲好奇,問:“這怎麽分?”

趙允隋看着他,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你是怎麽被附身的?”

姜邑眨眨眼睛,說:“我和它做了交易。”

趙允隋臉色微白,偏過頭:“它大抵僞作我騙你回應,你中招了,情急下會用交易來換回性命。”

姜邑沉默。

趙允隋徹底白了臉,可半晌後又轉身抱住他,啞聲道:“罷了,本來也沒指望你能分清。”

姜邑說:“你真奇怪。”

趙允隋不說話,在他眉心親了親。

姜邑說:“不要親我了。”

趙允隋一愣:“為什麽?只要不讨厭就可以,是你說的。”

姜邑嘆氣說:“不好玩了。”

趙允隋伸手将他的臉頰板過來,低頭吻下去,起先是纏綿的,後來看他沒反應,就愈加用力。

姜邑雙唇被親得發痛,他想躲開,頭卻被桎梏得無法動彈,握拳正要揮過去,臉上驀地濕了。

姜邑擡眼,有些震駭。

趙允隋流着淚看他,霜雪似的眼眸全化成水,都這樣了,還在沒命地親,等意識到自己的狼狽模樣,脊背徒然僵住,慌促轉身跑出去。

姜邑坐起來,他在靈籠裏等了半宿,趙允隋回來時,又變回了往常正氣凜然的模樣,他像是忘了不久前的所有事,鑽進籠子摟着他就躺下:“明天我就帶你出去,這次帶了錢,你嫌最近飯菜太素,出去後要不要到酒樓吃?”

姜邑垂下眼皮,他漸漸明白了什麽,像是在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折磨裏得到了解脫,低聲問他:“方法不找了?”

這次趙允隋沒回答。

……

離開秘境後,趙允隋依據靈籠的大小做了輛馬車,帶着馬車裏被囚着的姜邑回到沂周最繁華的地帶。

他們并沒有進酒樓,姜邑只讓趙允隋在裏面買幾樣招牌菜帶走。

趙允隋買了很多,等他吃完,問他要去哪兒。

姜邑悠哉躺着,說:“回村子裏吧,其實我有件事沒告訴你,壇子裏除了種子,還有我藏起來的碎銀。”

對方沉默一下,嘴角動了動,忽然笑起來。

姜邑莫名其妙:“有什麽好笑的?”

趙允隋沒回話,看了他片刻,湊近在他唇上又親了親。

姜邑難得沒扭臉,輕輕笑了,唇齒分開後還回味了下:“其實還是很好玩的。”

……

幾日後,他們悄無聲息地回了村子,趙允隋把他安置好沒多久,村長便敲門來了。

姜邑坐在床上,他聽外面的趙允隋用這段時間帶妻子看病的理由跟村長解釋,覺得有意思,雙手挽着對系統說:“當這麽久妻子,趙允隋再殺我,是不是算天理不容了?”

系統:“……只要能完成任務就好,本統已經別無所求。”

姜邑等了好多天,可趙允隋始終都沒動手,不僅如此,還真在此處過起了日子,他把那些種子全部種了下去,又制作了新的衣櫃,不到半個月,裏面就放滿了趙允隋買來的衣服。

姜邑每天在家換來換去地穿,這才覺得坐牢坐得有些滋味了。

轉眼到了暖春,一切萬物複蘇的時候,菜園裏的菜一茬接着一茬冒出來。

姜邑的日子卻不那麽好過了,他逃不出靈籠,還要日日與坐不住的邪祟争奪身體,每次争奪過後都會大汗淋淋,筋疲力盡,猶如死過一回。

其中又一次就在夜裏,他再次贏了,氣喘籲籲睜開眼睛,趙允隋不知何時起身,抱着他,紅通通的雙眼正盯着他看。

姜邑看得呆住,覺得這一刻的趙允隋很可愛,他說:“低頭。”

趙允隋直接低頭親他。

姜邑沒有力氣回應,只是抱了抱對方。

天亮後,姜邑乖乖坐起來,任由趙允隋過來梳頭發,等對方梳完,他又說:“把我頭發變回來吧。”

趙允隋微愣。

姜邑說:“還是原來的習慣,起碼睜開眼睛就知道是我自己的頭發。”

“……好。”

中午太陽很好,趙允隋開窗讓他曬太陽。

姜邑無聊地靠在床邊,看着一身雪白的高大男子忙來忙去地收拾屋子、修理桌椅、擦拭那把早已不聽他話的破魂劍……看久了就覺得好玩,木然的眸子慢慢變亮,又在天黑後迅速暗淡。

晚上睡前,趙允隋說:“明天就好了。”

姜邑沒吭聲。

他想,明天就結束了。

天亮時,外面下起了綿密的春雨,姜邑被趙允隋背了起來,為了掩飾身上的鐵鏈,趙允隋給他系了件很大的披風,幾乎将他整個人都裹進了布裏。

日光出來的時候,姜邑已經被趙允隋背到了山上,他眯着眼睛,說太陽很刺眼。

趙允隋取下鬥笠給他戴上,問他:“好了麽?”

姜邑呆呆地點頭。

他們終于走到那個山洞。

姜邑掃了眼,稱贊道:“這附近不會有人來,出事也不會有人發現,我先前還是很會選的。”

趙允隋把他放下來,蒙住他的眼睛:“會有些難受。”

姜邑嘴唇微顫,說:“我知道。”

男人隔着紗布又親了親他的嘴角,之後再也沒有說過話。

姜邑盤腿坐下,他想到大限将至,心有不甘,可不甘又沒別的辦法,但往好的想,這次總不是別人背叛了,于是又起了好心情,擡腿朝前蹬了下,腳尖蹬到了對方手上。

那身影怔住。

姜邑說:“趙允隋,我腿麻了。”

那道身影立馬靠近,捏住他的腿,無聲無息按摩,動作輕柔,很快,姜邑就一點兒都不麻了,他舒暢無比,低笑着說:“好了。”

可那手卻沒放開,擡過來碰碰他的嘴,低頭貼近,親完,又吻一下他潔潤的眉心:“姜邑。”

這兩個字喊得很輕,卻忽然一下,很莫名的,重重壓在他心上。

春風拂耳,鼻間是濕潤的春草香。

姜邑心神一晃,腦內閃過很多趙允隋的話:

“你到底是誰?”

“你的頭發,确實是那邪祟貪圖之物。”

“臭美。”

“你與其找他,不如找我。”

“你還記得你伸手抱過我麽?”

“別動了。”

“你來得很沒道理,搶了我的劍,還抓傷了我的元神……”

“我找了你很久,可是找不到,天下修士我都找了一遍,沒一個是你。”

“不買了,一把劍而已。”

“你真的覺得我會殺了你?”

最後,那些話全變成了兩個字:

“姜邑。”

“姜邑。”

“姜邑。”

……

意識這時徒然回籠,他還沒反應過來,前方威壓極強的靈力就已經洶湧地朝他身體灌入!

痛,很痛——

體內的邪祟也大叫起來,叫聲凄慘,逐漸可怖:“不!不要!!!啊啊啊啊……怎、怎麽可能……”

姜邑痛得吐了口血,可轉眼,靈力四溢的金光驟然從頭罩下,在他體內交織糾纏……漫長的拉扯過後,邪祟在一剎那間被狠狠撞了出去!

“……”

血腥味彌漫開來,他雙腿一軟,倒在了趙允隋的身體上。

很久之後,醒過來的姜邑極其困惑,爬起來,拽下蒙在眼睛上的布,呆呆地低頭。

趙允隋早已暈死過去,只剩鼻間微弱的氣息。

他彎腰伏下去,在這具身體上嗅了又嗅,沒有靈氣,一點兒都沒有了。

姜邑不信,歪下腦袋,伸手将潔白的衣袍用力撕開,貼着胸口嗅,再換到喉嚨、掌心,最後是嘴,他親上去吮,咬,啃……可是什麽都沒有。

像是懵了,他先搖搖頭,又扳住那張輪廓深邃的臉仔細看,看完還是搖頭。

然後,姜邑徹底丢了魂,雙眼一眨不眨地瞪着那張臉。

山洞外是窣窣風聲,時而大,時而小。

這天,姜邑還是活着,體內的邪祟卻出乎意料被擠了出去。

而趙允隋……散盡修為,變成了廢人。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又遲到了,可是寫起來就停不下來,多更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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