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度恢複意識,身邊有兩個女人正撕心裂肺地嚎。
岳丹已經被放到床上平躺,她不動聲色地去摸左腕,心中不禁一凜……她曾經笑談過,就算身上什麽工具都沒有,就憑這塊高科技凝結的腕表,不管被扔到地球的哪個角落,她都能回來……可如今那被岳丹視為外衣一樣的表卻不見了,怎麽不讓她遍體生寒?
等等……岳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保持着昏睡模樣,頭腦卻一刻沒停,那不是誰都能拆除的東西,指腹間的薄繭也不見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借屍還魂?
兩個女人一直哭,都不帶瞧她一眼的,最後岳丹實在是嗓子火燒一樣疼,忍不住輕咳才算是引來了她們的注意。
“夫人……小姐,小姐醒了。”梳着雙髻的小女孩扯着還在抽噎的女人的衣角說。
“我的兒……”随着她悲恸地撲過來,岳丹才算是看清了那張臉,是哪個混蛋說過女人哭很美來着?用GUNZ轟碎了都不過分……
水胖得已經看不出年紀的臉上遍布着涕淚,眼睛又紅又腫眼皮都合不上了,仔細看面頰的肉還在不住地抽抽,岳丹一直以為自己的心理素質足夠強大,但面對如此狼狽得讓人肺疼的“事故現場”,岳丹才算是體會到了教官說“還差得遠”時的語重心長。
如珠的淚滴止不住地灑落下來,濺在岳丹的身上臉上,有心躲,可被這個女人摟在懷裏,不敢輕易發力,對個弱質女流動手那絕不是岳丹的作風,無奈只能強忍着聽她絮叨……“怎麽這麽想不開,不是有娘呢嘛?不想嫁,娘拼了命也不會委屈了你……”
“夫人……”一個眉眼間全是疲憊的男人又出現在岳丹的視線,“容我跟丹兒說兩句話吧……”
“你還要做什麽?”聲嘶力竭的叫嚷讓在場的人全都怔住了,岳丹不可置信地看她,不敢相信那頗具穿透力的尖叫竟是從這單薄的身體裏發出的。
那聲吼似是用盡了婦人所有的力氣,但她還是如同護着幼仔的母獸,将岳丹環在胸懷間,也許別人看不到,但岳丹分明感受到了她的顫抖。“孩子都死過一回了……難不成逼死了她,也要去跟林家那死鬼并骨嘛?老爺……如果你怕抗旨,那就下道休書,我帶着孩子走,就算皇上降罪由我一人承擔,絕不累你馬家……”
“夫人何苦說得這般絕情?我再勸勸女兒,若她還是不願意……明日,我便進京請罪……”
聽了他這麽說,張氏心中有了幾分動容,撒開了緊抱着的岳丹,用手中的帕子拭着她臉上的水漬,“丹兒,要同你爹說說話嗎?”
岳丹看看她又看看他,無言地點了點頭。
婦人退去,那男人坐到了床邊,看着女兒窄窄的臉,在散發中更顯得消瘦,不由心中發酸,手下意識地去挑沾在她唇邊的碎發,岳丹防備地側頭躲過了,他愈發悲怆橫生,“孩子,不是爹狠心,要怪就怪爹無能吧,沒法護你周全,但是……你要眼看着全家老小被問罪嘛?不管怎樣,林家……你嫁過去也是嫡親二奶奶,畢竟是皇上指的婚,公婆又都在,不會有人錯待你的……丹兒,真的不願嘛?祖母年紀大了你忍心看她發配做苦役嗎?弟弟……你最疼的恒兒怕是連命都沒了……”
現在是什麽情況還沒弄清,就有人要她做決定……女人的指責與男人的無可奈何似乎是存在着偏差……而聽這意思又事關人命,所以更不能馬虎,岳丹靜寞了片刻……
Advertisement
“可以讓我想想嗎?”沙啞的聲線并不影響話中的铿锵,岳丹直視進他的眸底,沒有躲閃沒有怯意,堅定且平靜地對視。
男人一怔,實在無法相信一向纖弱的女兒會有這種近似于冷漠的語氣,半晌才嘆息着點頭,然後步履有些蹒跚地出了屋子。
三天後,岳丹基本就恢複了,光聽丫頭小綠碎嘴,就把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
她現在名叫馬玥丹,古州同知馬青遠的嫡女,年初林家前來提親,那時張氏就因為不想女兒遠嫁,而林氏家大業大,肯定是非不斷,堅持回絕,但馬青遠卻懾于林家的勢力,怕得罪後在朝為官多有阻礙,一番磨擦之後還是将她許給了林家的嫡親少爺,婚期就定在十一月,誰成想才入秋那位爺就一病不起,大夫看了不知多少,連宮裏的禦醫都沒少請,結果還是在十月撒手走了。
張氏還以為親事就這麽算了,不料十一月初,林家不僅送來了大定,還有皇上賜婚的聖旨……
事情一下變得不可收拾,嫁……與靈位拜天地,都可以預見日後的堅難,不嫁……抗旨大罪,馬家如何承擔得起?于是馬玥丹想以死做了斷,結果岳丹就莫名其妙地成了那個要與死鬼結婚的人……
最可氣的是,她竟是讓雷給霹來的!!!!張聰那小子得多恨她!!!!
再怎麽惱也于是無補了,先解決了眼下的困局才是正經,讓小綠給馬同知送個信兒,說她已
經想好了。
也不知他是跑着來的,還是根本就是守在屋外,沒等兩分鐘呢,就出現在了岳丹的面前。
不等她開口,馬青遠就嗵地一下撩衣跪地,“孩子……”只起了個頭,就哽咽着說不下去了,岳丹在第一時間就閃身躲過了這一拜,站在一旁,看着這個中年男人的痛哭流涕,岳丹突然覺得好悲哀,皇權至上……人好像連蝼蟻都不如。
沉沉淩亂的氣息,岳丹負手背對着依舊不肯起身的男人,“答應我一個條件……”
“好……”
“辭官,變賣家財帶着一家老小隐姓埋名,從此不再相見!”
“丹兒??!!”
“林家龍潭虎穴,稍有不慎就萬劫不複,你們在……于我就是弱點,而我受制,你們也不可能會無動于衷,還不如凡塵相忘,各自安好!”
這個決定是在昨天見過了牽着她手,一個勁地承諾說長大後會保護姐姐的弟弟馬恒林後做的。
八歲幼子還在懵懂,卻已經知道如何安慰至親,這讓岳丹動了恻隐之心,不想他還沒來得及看清世間的善惡就殒落……
前路雖然蒼茫,但岳丹有信心走下去,她可是被教官都稱贊的“鐵血戰士”,被組員戲谑“扔到月球上都能自己回來”的堅韌小強,今天自己這個偶爾的動容不光能救下十幾條人命,或許……某天,有人也能以舉手之勞助她回家……
馬家基本上已經算是敗了,馬青遠的妾室在馬玥丹将自己挂上房梁那天,就卷了家裏值錢的東西,丢下一雙不足五歲的兒女跑了,上有高堂下有四個稚子,也難怪馬青遠這般低聲下氣地求女兒成全了,但岳丹近乎于殘忍的要求還是讓他備受打擊,不過馬青遠再怎麽窩囊,也還是知道要為一家人的生計負責,他将自己關在屋裏一天一夜後,紅着眼睛接受了岳丹的提議。
辭官收拾行裝只用了三天時間,知府大人許是同情馬家的變故,也沒等到朝庭的批文下達就答應了馬青遠的請辭,這其間岳丹閉門謝客,将所有人都擋在了雕花棂格之外,不想多做交集,何苦再徒勞以情親羁絆呢?
只有小綠,白天到正房幫把手,晚上就回到側院裏服侍小姐,才十三四歲的年紀,又是個好張羅的主兒,所以顯得嘴格外碎,只要她在,好像就一直在說話,岳丹也不惱,感興趣地就聽聽,更多的時候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r> 十一月十二,是馬青遠帶着一家離府的日子,岳丹換了一身素衣到門前送行,張氏眼含着淚抱着女兒不肯放手,祖母扶着車窗泣如雨下,馬青遠則站在一邊哀聲嘆氣,僥是岳丹再無心,胸口也跟壓了石頭一樣。
“姐……”随着怆地呼天的喚,馬恒林撲過來,“姐,你真的,真的不再管恒兒了嗎?”
手肘用力,掙脫了張氏的懷抱,岳丹扶着馬恒林的肩,讓他與自己對視,“馬恒林,你是家裏的長子,怎麽能哭鬧成這個樣子?”下面還有兩妹一弟,馬家最小的男丁才剛會走路,如此不穩重,怎麽與馬青遠共同擔負起老老小小的未來?
姐姐的指責,讓馬恒林當時就噤了聲兒,身子卻還在抽抽噎噎,“姐……你不能不認恒兒,絕不能!”
岳丹看在眼裏心中不是個滋味,語氣也軟了下來,将掖在腰間的錦袋拿下來放到他的手中,幫他合實了掌心,這是幾天來岳丹去城裏将嫁妝賣了得的銀票,馬家現在已經一窮二白,再沒有銀子傍身就太悲哀了。
馬恒林也不管手裏的是什麽,執着地拉着岳丹的衣袖,“姐,恒兒不走了,跟你嫁,好嗎?”
這可是讓岳丹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沒有雙親,憑什麽帶着弟弟嫁?這個男孩的依戀對身為獨生子女的岳丹來說太珍貴了,她想都沒想,就伸出拳頭與他的相對,這是組織裏最崇高的盟誓,今天岳丹要交予這個只見過兩面的男童。
“馬恒林,十年後,如果……你能成為頂天立地的男人,那麽來京城……”話是貼近他,只以耳語傳達的,但這就足以讓馬恒林歡喜,他忙不疊地點頭,以同樣的姿勢,同樣的低語回複,“姐,你要好好的,等我……”
岳丹看着三輛車漸漸消失在了路的盡頭,從這一刻起她就要做馬玥丹了!
轉身回房,卻險些撞到了一個人,岳丹瞪大了一雙眼睛……
“你怎麽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