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絕別的場面讓馬玥丹疏忽了，完全沒注意到小綠一直在身邊，本來是想着一個人都不留的，但看到那早就跑得沒了影兒的馬車，又感覺四周有些不尋常，她就沒再強求小綠去追趕馬氏一家。
回房，交待給小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別來打擾她，若是怕，就去前院找間離門房近的屋子睡，跟守院的老漢也好有個照應。
小綠雖然不懂，但也沒多問，聽話地點頭應了。
馬玥丹回房就睡了下，一直到月上中天，才換了身暗色衣衫，将寬大的裙裾與褲腿綁緊實了，從側門那牽了早就準備好的馬，飛身打馬星夜往鄰縣趕去。
聽小綠念叨，張氏的娘家就在鄰縣，遠行之前應該去看一眼的，如果是那樣就省事多了，早早解決了尾巴，也就能不用再擔心後顧之憂了。馬玥丹從來沒想到，林家人用一道聖旨來壓她還不放心，居然又派了人來監視，想到那兩個并不專業的盯梢宵小，馬玥丹就止不住冷笑，在反偵查精英面前買弄，活該他們沒好下場。
馬術是玥丹日常訓練的課目，所以駕馭起來并不怎麽費心，大約颠簸三個來小時，總算是在破曉前找到了昨天從一位趕腳人那套來路線的張家莊所在，舉目望去，村口左邊的樹林裏有淡淡地氤氲在飄，應該是夜宿篝火的殘煙，怕會驚動了那靜谧中的人，玥月将馬栓在了遠處，徒步往村口走去。
身上沒有稱手的裝備，玥丹總感覺跟沒穿內衣一樣，随手從邊上尋了根腕子粗細的樹枝，雖然教官曾不止一次地說過，不留下痕跡才是特工要遵循的原則，但以她現在的身手……怕是根本不可能，所以也只能在險中取勝了。
拎着棒子放輕了腳步，好在這個少女的身體還算輕盈，再加上玥丹這幾天來的調整氣息，雖然還遠達不到之前自己的十分之一，但是對付兩個一眼就能讓她看出破綻的半吊子應該不成問題。
等玥丹到了一名黑衣男子的身後，他還在愣愣地望着村口的方向，玥丹見是個機會，氣沉丹田雙手執棍，不留半點餘地的往他頸窩敲去，可憐的男人還沒感覺到疼呢，就哼都沒哼地昏倒在地。
聽到動靜，另個靠樹的人睜開惺忪睡眼，玥丹以同樣的狠決照着他的側腦就是一下，那人只來得及沖她伸出一只手，就也栽倒在地上。
玥丹嘬着牙花子将人拖到林深處，對自己下手的輕重還是很滿意的，瞧這兩人連點血都沒出，不然還得去找藥醫傷，解下他們的衣帶
，又從邊上的包袱中找了幾件衣衫撕成布條扭成繩索，一連打了三個被業內稱為“死結”的繩扣，用一柄刀鞘虛放到他們身上，玥丹就倚着樹幹休息。
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聽到金屬墜地的動靜，玥丹一個激靈就清醒過來，也不多廢話，抄着木棒就又補了棍子，連那個還在昏着的人也沒落下，只幾秒鐘，樹林中又恢複了平靜。
就這樣，有人醒了就去敲一下，等他們暈了玥丹就或打趟拳或修練氣息，一恍三天過去，玥丹想着馬青遠他們再烏龜爬，也應該過了州縣交界，只要一到了岔口，再往下追查去向就不是容易的事了，那一家老小也就不太可能會被誰人掌控……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林家派人來迎的日子，玥丹毫不客氣地摸走了那兩個倒黴鬼身上的銀兩，連個銅板都沒留，又将他們的坐騎放走，想象了會兒這兩人一路乞讨回京的慘狀，就壞笑地上馬往回趕，等那方小院近在眼前時，玥丹突然想到……她似乎是忘記解扣子了，低頭看着馬鞍後挂着的兩把刀，只能祝他們好運了。
依舊從側門摸進院子，正遇到小綠跟門房老漢堵在門口跟人吵架，細聽了會，好像是林家人要進來，而小綠他們在攔，看來林家人已經起了疑心，玥丹剛想上前喝止，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裝束并不合适，于是溜着牆邊轉回自己的屋子，飛快地換了身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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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沒有休息好，餓了也只是啃幾口幹糧，這倒是附合了被人逼婚的形象，當玥丹以這難堪冷風吹拂的贏弱出現在衆人前時，剛剛的喧鬧一下靜了下來，打頭一個身穿華服的中年男人率先回過了神，沖她深躬施禮，“見過二奶奶……在下林豐，是府裏的二總管，此次來接您進京。”
玥丹只冷冷地掃去一眼，就看身邊的小綠，小綠多機靈，立刻牙尖嘴利地指責，“小姐，我都說你正病着，他們卻不信，還妄想硬闖。”
玥丹唇角輕勾，眸中卻是淩厲，“怎麽？這就是林家的規矩？”
這頂大帽子壓得那中年人一下失了風度，帶着些許狼狽地又将身子壓低了幾分，“二奶奶言重了，只是聽聞您身體欠安有些急躁，又怕會誤了吉日，辜負了主子的重托。”
這就把主子擡出來吓人了？玥丹無所謂地收回了頰邊的笑，吩咐着小綠，“将人請去堂屋，堵在門口算怎麽回事？別讓人笑話了咱小戶人家沒規矩，也別讓鄉親們诽議京城的達官們仗勢欺人……是吧林總管……”
林豐被奚落得紅了一張臉，可這話怎麽都挑不出毛病，也只能附和着點頭，玥丹很滿意他那汗顏的模樣，頓下了繼續說：“何時啓程還請林總管交待給我的丫頭，我這久病初愈，少陪了……”
對着那個風擺扶柳的背影，林豐吞了幾次口水，心說這是怎麽了？今兒不是來問問那馬青遠的去處嗎？怎麽被這女娃三說兩繞就亂了方寸，最後還成了自己的過錯了？看來這位二奶奶還真是不俗，以後要小心些了。
而接下來的事讓林豐幾乎都把腸子悔斷了，還以為這是個露臉的差事呢，結果……心都快操碎了，還落了個裏外不是人。先是這位即将過門的二奶奶怎麽都不肯上花轎，最後沒法子，他只能從轎行買了頂四人擡，好容易到了京城投宿到客店，明天府裏派人來迎娶，他就能功成身退，只等着事後得主子們的賞就行了，可當林豐帶着喜娘來送嫁衣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樂觀得太早了。
聽了喜娘說明來意，玥月連眼皮都沒擡，“拿回去！”
林豐和喜娘都傻愣愣地怔在了當場，這是什麽情況？想逃婚嗎？有些明目張膽了吧？
“林家二爺早逝，這是天下皆知的事，讓我以一身大紅進門？是誰下的這麽糊塗的令？”
其實林豐很想說……是皇上，可鑒于這位二奶奶的“以理服人”，他還是很從善如流地将話咽了回去，但他這樣一個下人也做不了主，只能推說要請主子們定奪，就急匆匆地回府報告了。
結果他還沒将二奶奶的意思轉述完呢，林老爺子一碗茶就賞了過來，禦賜的滇紅鋪了他一身，還是大太太為他解得圍，“老爺，丹兒的話也不無道理，既是景兒的未亡人，再身着鳳冠霞帔也說不過去了，就依了她罷。”
“這怎麽行，那嫁衣可是貴妃娘娘請皇上賜下來的，連身不讓她上，豈不白費了娘娘的一番好意？”林老爺子被氣得胡子都直顫，拍着桌子訓責自己的夫人。
“老爺消消氣，”肖氏素手撫上夫君正在起伏的胸口，“太後一向對貞烈女子推崇有嘉，若丹兒有幸得到太後垂青，也許林家能得座禦賜的貞潔牌坊也說不定……如果真有那天，也不枉景兒福薄命短了。”
看着夫人遲暮的容顏上布滿了悲怆，又想到嫡子的早逝，這些年着實因為那些美豔的妾室冷落了正妻，林老爺子不免心生愧疚，知道她盼着有人能進門為嫡子守着那支血脈，低嘆一聲，無言地允了這荒唐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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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早就憋着看林家要以何等排場為亡子娶媳婦的百姓們，有幸福目睹了一場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反正是亘古聽都沒聽過的“喜事”：新嫁娘以一頂藍轎，身着重孝被人擡進了林家。
一時，人群中議論紛紛，有人說林家以勢權壓人強娶了人家的閨女，還有人明說暗諷“林家大花園”，姑侄共事一夫，早就不把人倫放在眼裏，做出這種事也就不足為奇了，更有那眼窩淺的婦人，流着淚為那剛被擡進門的二奶奶憂心不已。
小綠混在看熱鬧的人中，夾在那些紅着眼圈的百姓裏，她一臉的淚痕也不會顯得格外突兀，小姐不讓她跟，說她在外面能有個照應，雖然小綠沒明白小姐到底是要幹什麽，但小姐說會來找她，因為還有事要她去辦，所以小綠心再疼，為了能讓小姐不那麽辛苦，她什麽都願意。
人總算是進了門，林豐的心這才放平穩了些，可還沒等得這口氣兒出利索呢，就聽到喜娘尖叫，“二奶奶暈倒了……”
林豐內心很想跳出來指着她鼻子喊：別裝了……他明明看到她頭上轎之前還喝了碗粥呢，有這寬心，還能輕易暈倒？別鬧了……
但他還是很識實務地選擇了閉嘴，這位二奶奶太能折騰了，他上了年紀，再經幾回怕是連命都沒了，所以只能視而不見……
以後啊，有多遠得躲多遠，沾了這位二奶奶，準沒好事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