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是誰!!!”竟然是祈使語氣。
玥丹也是近來松散慣了,一向的警惕性幾乎都跑得沒了影兒,又哪裏想得到自己的房中還會有人?着實被這突兀的話語給驚壞了,不過也只是一瞬,等她飛快地分析過那略微刺耳的聲調後,也就平複了下來。
幽幽燃起的燈燭将一室安谧打破,果然是他……玥丹從容地對上那淡淡的眉眼,林名夏!!!此時坐在正堂的主位上,面蘊薄怒地直視着她。
“你到底是誰?”他繼續追問。
玥丹無所謂地解開了衣袖裙裾上的綁縛,看都沒看他一眼,本來不想回答這樣沒頭沒腦的問話,但他這一副抓了人小辮子的模樣着實讓她厭煩,也就沒拘着自己的性子還了嘴,“我是誰?如果你拿不準,可以去問問你的祖母!”
“你……”小小少年畢竟還欠缺些歷練,只一句話就讓他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名夏死死地盯着眼前這個女人,咬着牙說:“祖母說過,馬氏的才學性情足以令天下衆裙釵汗顏,而你……”他略一停頓,發了個不屑的鼻音,“只以你現在的打扮,就與祖母所言毫不沾邊兒。”
玥丹眼尾微挑,也來了興致,看這小子的架勢應該不是偶然撞到,那……
“從你垂涎我的彈弓開始,就覺得不對勁了,哪個女孩兒會對那東西上心?而你不光上心,還很在行……我打聽過了,馬同知是兩榜進士的底子,妻室也出自書香門第,所以根本不可能教出如此粗鄙的女兒,你最好老實說了,不然……”
原來是那兒出的纰漏,玥丹唇邊漾起一抹苦笑,啥時她落到讓人威脅的地步了?還是一個十歲的男孩。不過……他用錯方法了,加入安全局後的首項訓練并不是體能與技巧,而是排除弱點,就如教官所說,人無畏則無敵……
玥丹順勢坐上了右邊的那把椅子,為自己倒了半碗茶,淺飲了幾口,在他急不可耐地逼視中才不緊不慢地反問:“要告訴夫人嗎?你可以去試試,我也很想知道她是信你還是信我。”
“……”名夏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來砸向這個女人,怎麽有人這麽無賴?轉念一想,以祖母對這人盲從的寵愛,很有可能連問都不問就将一切說她不是的人當成誣陷。
有了這個覺悟,名夏也冷靜了下來,臉色又恢複成了以往地淡淡,只是眼中的寒芒愈發地淩厲,“你不要得意,我總有一天會将你趕出林家……”
r> 玥丹激動得面紅耳赤,一下就抓上了他擱在桌面的手,名夏沒躲過被握了個正着,使盡了全身的力氣都掙不脫,最後沒法了也只能由着她。
這一個月來玥丹是翻過來想過去也沒能找出脫身的法子,如今有人放話說會将她掃出門,雖然意圖不怎麽和平,但結果相同就夠了啊,一想到有機會走出這深宅,怎麽不讓她心喜若狂?
拉着他的手還左右搖了兩下,“好孩子,如果你真有辦法把我弄出林家,回頭我給你打塊金匾,就寫‘妙手回春’!”
名夏愣了半天,才皺着鼻子滿是鄙夷,“那是誇醫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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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玥丹轉着眼睛想了半天,拭探地又問:“情深似海?”
“你……”
“別急別急,容我想想……”玥丹不停地抓着頭發,暗恨自己中文水平啥時變得如此不濟了?以前到歐洲出任務,正好認識了位華裔科學家,那人還有個嗜好就是收集古牌匾,有次非拉着她去收藏室看了,有上百塊題字不同的功德匾,怎麽到了用的時候就一個都想不起來了呢。
半天也沒憋出個合适的詞來,玥丹一拍腦門,講那些幹嘛,心意到了就行了呗,于是就不再糾結,拳頭在桌面一敲,“就寫:林名夏是個好人!!!”
名夏光跟那喘粗氣不出聲兒,玥丹感覺出來他這是還不滿意,可她真的是盡力了啊,不然……“娘給你拿兩個元寶,想要啥你自己打去吧?”
這回他連理都沒理她,直接甩了袖子走人。雖然有些不歡而散,但玥丹還是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沖着他的背影一個勁地囑咐,“男子漢要說到做到哈!”
等出了屋子,被臘月的朔風一吹,林名夏才意識到好像哪裏不對,他明明是來問罪的,怎麽三說兩說就繞到了別處?還情深似海?回身瞪着那被自己摔上的門板,有心再回去跟她理論,可又拉不下臉來,最後只能熊熊燒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除夕晚上林老爺跟夫人要去大宅裏陪老太爺守夜,所以一家人的團圓飯被挪到了中午。林老爺是林家大宅的嫡二子,老太爺跟嫡長子一起生活,平日裏不用晨昏定省,但是在年節裏就不能再馬虎了。
過年不比平日,禮數和規矩自然又多又繁雜,玥丹卯時就被丫頭們拉了起來,昨兒聽名夏那麽一說,玥丹人就處在了亢奮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美,根本就毫無睡意,等困勁真上來了,天都泛了灰,結
果眼皮還沒合多一會兒呢,就又得起來。
梳好頭打了鬓,換上身新素衣,喝過了馮氏與陳氏奉的茶後,就帶着自己院裏的人往上房屋去請安。
這是玥丹頭一次見到林老爺,規規矩矩地敬了茶,林老爺面色不善地甩了個紅包,連個聲兒都沒出,不過玥丹倒是理解,自己這個媳婦進門這麽久了,連面都沒露過,再要求老頭和顏悅色就太強人所難了。
喝了茶林老爺推說有客要見就回了書房,玥丹目不斜視地站在了婆婆的身邊,等着另幾房過來行禮。
林家老太爺是三朝元老官居一品位列三臺,只因為上了年紀有心也無力再為朝庭盡忠了,五年前告老辭官,當今聖上感于林相的忠勇,嘉封為陳國公恩準永居京城。朝庭從開國以來就沒有過外姓王侯,如此恩寵着實讓林家風光了一回。
林老太爺高居相位幾十年,為人處事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懂得經營權勢,細數下來各房男丁的嫡妻多半是朝中某個要職家的嫡女,就連林家千金也都是嫁進了門第相當的人家,老太爺利用姻親圍織了一張細密的網,确保林家永盛不衰。
當然光籠絡官員是不夠的,不然哪天惹了皇帝的嫌,保不齊就落個結黨營私的罪名,到時一樣沒有好下場。林老太爺精明一世不可能會犯這樣的錯,十七年前皇上擇後時,正好趕上老來女及笄,于是就被那些有眼色的推薦到了太後的面前,雖然最後只封了貴妃并沒有如意地坐成正宮,但那皇後福薄命短,入宮不到五年就香消玉殒了,如今掌管後宮的一樣是林貴妃。
也不知出于什麽目的,三年前又把林老爺的嫡女進了宮,雖然寵冠後宮位居湘妃,但也少不得落下些诟病,畢竟姑侄共事一夫,在人倫方面還是不怎麽光彩的。
現在林家的子嗣都沒有太大作為,就出了兩位巡撫,雖說也是封疆大吏,但畢竟比不得京官,所以在很多人看來,林家的顯赫全靠幾個女人在撐,但是他們卻否認不了……林家的富貴正如日中天。
玥丹矗在那兒胡亂地想着,眼睛流連在給夫人請安的男男女女身上,她進門時見禮的都是女眷,今天陣仗就大多了,玥丹也基本見全了林家所有的爺們。
跟那當了近一個小時的壁花,總算是輪到小輩們了,玥丹想着等這幾個小家夥都磕過頭,就應該可以歇着了吧?結果她這想法還沒成形呢,就又被人打擊了。
名夏跟随幾個一般大的兄弟
們磕過頭領了賞并沒有起身,而是往前蹭了蹭,朗聲說道:“祖母,請您允孫兒一件事……”
肖氏身着一襲暗紅的夾衣,稱得她臉色格外的好,此時面對偏疼的孫子,盡是笑顏,“說來讓祖母聽聽。”
“前日跟先生讀書,習得了‘養老送終’這之意,孫兒羞愧萬分,對于爹……孫兒一沒養老二沒送終,實屬不孝……”
一聽到這,玥丹心裏咯噔一下,也顧不得合不合規矩了,開口打斷,“名夏倒是個好孩子,若有這份心,不如讓他去法清寺為二爺抄經祈福吧?”
肖氏掃她一眼,似是略有不滿,玥丹只能閉了嘴。
名夏得意地咧她一眼,繼續說:“為不再有悔恨,懇請祖母允了孫兒搬去母親的耳房,躬親侍俸……”
玥丹暗中翻着白眼兒,這小子一開口她就感覺不好,看吧,居然打算明目張膽地盯梢兒了。
肖氏沉吟不語,林老爺的平妻吳氏難得沒裝不存在,溫婉地說:“這怕是不妥,名夏這開了春就十一了,将半大孩子放到屋子裏,傳出去怕是……”吳氏拉着話尾看肖氏,等着她來接話茬。
肖氏嘴角出現了個詭異的抽搐,稍縱即逝,但站在邊上的玥丹看了個分明,這應該屬于後院女人們的戰場了,再往前湊難免成為炮灰,所以她也沒再強出頭,反正有長輩們做主呢,再不濟她還會輸給個小P孩?
“這樣吧,”抻了老半天肖氏才開口,“難得名夏有這孝心,耳房的确不合規矩,丹兒的東屋不是空着呢嘛,就讓名夏去吧,你說呢,丹兒?”
都決定了還能怎麽說?玥丹只能點頭了。
本來心裏就憋屈呢,名夏還跟那揚着眉尾沖她挑釁,玥丹回着不怎麽友善的笑意,心說:
有你小子哭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談”的那段二麽?嘿嘿,真事兒啊真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