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老爺跟夫人要在大宅那邊住到十五，按照往年，肖氏會将家暫交給林老爺的平妻吳氏，由管家幫稱着，但今年肖氏的做法卻很微妙：把府中事務全托咐給了管家，而讓玥丹搬到了上房……
肖氏的說法倒是合情又合理：吳氏久病初愈，身子又虛，要靜心調養，而上房屋不能沒人，丹兒雖然年幼，但好歹身份跟這擺着呢，替她看家個也說得過去。
這樣略帶着影射的輕視直接引發了吳氏的不滿，林老爺一行人剛一離府，就閉了院門對外稱病，就連除夕的年夜飯都沒出來吃。
吳氏如此嬌縱倒讓玥丹興起幾分好奇，有意無意地跟玉錦打聽後才知道，那個女人的确有目空一切的本錢。
她是吏部尚書的千金，與太後還沾了幾分親，自小就被寵得沒個樣子，豆蔻年華時偶遇了林老爺，大為傾心，更放話非君不嫁……可當時林老爺已迎了肖氏進門，三品官員家的女眷嫁人為妾這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吳老爺百般勸導無效後只能求到了聖駕面前，皇帝着幾位近臣連翻了幾夜的古籍，才勉強從娥皇女英共侍一夫那得到些靈感，下旨賜婚名曰：平妻……
這一說法不管是史料還是律法都不曾出現，天下怕是獨此一份兒。
吳氏嫁過來也争氣，不到一年就為林老爺生下了長子，但是不論從進門先後還是年紀上，她都矮上了一塊，又有皇上那道明黃的旨意，所以注定了一輩子與個“正”字無緣……
幾十年來，這兩房的争鬥就沒斷過，雖各有勝負，但肖氏畢竟占據着正妻的份位，一直将她壓得翻不了身，如今又被晚輩給比了下去，也難怪她連面上的平和都維持不了。
換了地方，玥丹倒沒有啥不适，就是這都快閑出蛋來了讓她無法忍受，本來還打算夜裏溜出去看看小綠，結果這上房屋居然變态到留人守夜，弄兩個小丫頭往床下一躺，不要說下地了，就是翻個身都會問“您有什麽吩咐”，玥丹可算是被困死了。
才破五，玥丹就跟被霜打了似的蔫噠噠的，雲錦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可不管怎麽問二奶奶就是不說為了什麽，一早起來看到主子嘴角都起了泡，就更火急火燎了，兩個丫頭一合計，從小庫房裏找了幅繡架，給二奶奶打發時用。
玥丹倒也聽勸，還真像模像樣地學了起來。
雲錦手把手地從紉線挽結開始教，玥丹捏着小小的鋼針用心地學，也沒再有時間無聊了。
此時玥丹坐在牆邊繡玉錦給描來的花樣兒，另一邊林老爺的幾房妾室在七嘴八舌的聊天。
從初二早晨開始，玥丹才真正明白了肖氏為什麽說上房屋不能沒人，初一這幾個女人過來，她還當是禮數呢，沒想到初二又來，問了雲錦才知道，肖氏這看似平常的吩咐，實則是心計算盡了，她要用玥丹的存在時刻威懾着那些偏房們：主子在與不在，見與不見是一回事，來不來立規矩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這可是讓玥丹大為砸舌，以後看誰還敢再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就這一個肖氏就足以讓人心生欽佩了，都不用提皇帝後宮的三千佳麗，那些可能是需要膜拜的……
用罷了一輪茶點，身着水藍衣裙的三姨太太率先開了場，“你們聽說了嗎？秦王府又被退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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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玥丹往下紮針的手一頓，一朝的王爺被退親都成了家常便飯……此地的民風也太彪悍了。
四姨太太才捏了塊果子又放下了，“哪個正經家的姑娘願意嫁個随時插根草将自己賣了的人啊？”
“再怎麽說人家也是皇親國戚……”
“那有個什麽用，聽說那位王爺吃頓飯都要百十號人陪着，皇上都拿他沒辦法，家裏有金山銀山也得敗光了，再說他那些個荒唐事兒，就算再尊貴，也少不得讓人笑話。”
“方家姑娘也是個烈性子，聽說尋死覓活了幾次……”
四姨太太那丹寇潋滟的手接過了五姨太太遞過的茶，眼睛有意無意地往玥丹那邊瞅了眼，薄唇輕撇，“咱們二奶奶不也将自個兒吊房梁上了嗎？結果不還一樣嫁進林家當主子……”
一時引得全部視線往窗邊瞧，有吃驚的有等着看熱鬧的……
玥丹氣息一沉，雲錦幾乎同時查覺到了二奶奶的不悅，她将手搭在玥丹的小臂處彎□子，裝成指點繡品的樣子，在主子耳邊輕語，“您別理她們，誰說了什麽，哪怕是一個眼神兒，我都幫您記着呢，回頭自會有人替您收拾了……”
想想也是，跟一群拿串閑話當全部人生的女人計較，還真是有些自貶身價，也就當沒聽到，繼續垂着頭跟那朵小花死磕。
四姨太太見一拳打到了棉花地上，有些無趣地一扯嘴角，心說夫人精明了一輩子，千挑萬選了個這麽窩囊的主兒，也活該不省心。
一時氣氛冷了，軟性子的大姨太太開口打了圓
場，“你這是什麽話，莫不是昨兒吃的幾盅酒還沒醒嗎？”
幾個女人掩着嘴地笑，倒也緩和了緊崩。
四姨太太承了大姨太太的情，将話題轉到了別處，“各位姐姐妹妹，看我這件長襦可還成？”用帕子淨過了手，抻着衣襟問道。
“我剛就想說呢，姐姐這衣服的顏色真水靈，”五姨太太說着還豔羨地上手去摸。
從林元景過世，雖沒明說，但肖氏那整天一身灰暗，她們這些做小的也不敢再花枝招展了，也跟往素淨裏打扮，這回是沾着過年的光了，可有機會将那些新置的鮮亮衣飾拿出來穿了。
“水靈有什麽用，老爺不還照樣兒三個多月沒等我的門，唉……”
一聲嘆息，包含着無數閨怨與寂寞，刮得玥丹直起雞皮粒子。
顯然她們對這個話題認同度很高，紛紛加入。
“要不是我上個月病了，也是許久未見老爺了呢。”
“我也就有次來上房問夫人些事情，才偶遇了次。”
“你們知足吧，從二爺沒了，我除夕那天才見着老爺的面……”
都吐完了苦水後，幾人同時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些日子老爺到底跟誰睡的？
“莫不是……東邊？”三姨太太狐疑地問出共同的心聲。
立時四姨太太就給否了，“不會，那頭一直病着，就是好好的，夫人能眼睜睜看着一房專寵？”
“那……不會是老爺身子……”
幾聲驚呼疊加到一起，頗為震憾。
玥丹在邊上聽着也感覺很有道理，林老爺今年都五十了，以一副将老的身子要滿足八個如饑似渴的女人，沒準早就磨成針了……
大姨太太畢竟年長，很快就明白過來這件事不好當衆說，正想再岔開話題，不想，一擡眼就見着了二奶奶正直愣愣地瞅着這邊，一時有些失措，略帶尴尬地颔首，“您怎麽看……”說完她就很想死，可是都在看着，也只能硬着頭皮裝沒事兒了。
六姨太太心眼沒那麽多彎彎繞，她一抖手中的帕子，笑得花枝亂顫：“姐姐糊塗了吧，二奶奶連男人都沒見過，哪裏知道得這些……”
“我這不是想着，二奶奶讀得書多嘛，沒準就懂呢。”大姨太太喃喃地為自己辯解。
雲錦越聽
臉越沉，雖然身份上沒她說話的份兒，可再容那幾位胡沁下去，指不定還會說出什麽來，她只能厲聲制止，“各位姨太太慎言，二奶奶出身名門，別用那些個不堪的事，污了貴人的耳朵。”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四姨太太當時就彈了起來，叉着腰虛點頭雲錦，“在說我們的話會髒了二奶奶嗎？你這個賤丫頭也配？來人哪……”
玥丹聽到這知道自己再不出面雲錦定會吃虧，款款站起，雲錦卻拉住她示意別動，玥丹安撫地拍拍丫頭的手背，笑着說了聲“沒事兒”，就踱到了那幾個女人的身前。
個頭雖然矮了一截，但足夠沉穩的氣場彌補了身高的劣勢，玥丹從左向右将她們一一打量，然後頰邊漾笑，眼睛卻是極為淩厲，“各位年紀比我大，又是公公的內眷，我有心當成長輩來尊着敬着，但礙于身份沒法那麽做……”
只一句話就将她們的臉說藍了，玥丹默默欣賞了會兒，繼續往下說：“我經的事兒少，但還是能體諒公公的喪子之痛，有這閑心論是非，還不如多炖盅湯水去關心下老爺呢。既然你們心中有惑為什麽不親自去查證？也許……溫婉的女子情長能慰了那白發送黑發的傷也說不定……”
六雙眼睛同時放着爍爍的光，玥丹稍一沉吟，傾身在三姨太太地耳邊低語了幾句，又若無其事地抽身，“時辰不早了，幾位回吧……”
目送那幾個遠去，耳畔隐隐傳來幾聲質問“她到底說了些什麽”，玥丹斂起眼睑隐藏了其中的深遂。
雲錦站在身邊一個勁地埋怨，“您這是何苦，那番話傳到夫人跟前，怕是……”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就是了，鐵血戰士焉有被幾個無知婦人欺負的道理？她到要看看，那幾個面和的人，能折騰出什麽花樣來，只是……怕是會苦了她那不怎麽友善的公公……
作者有話要說：就不興理我下？就不興理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