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PART 紅龍
PART2 紅龍
一個月後，當拉塞爾再度登上陸地時，費倫大陸已經進入了漫長的嚴冬，站在海岸向內陸看去，一望無際的絕冬之森此時就像白色荒漠。
這片面積廣博的森林向來人煙稀少，獸道也被積雪掩埋，拉塞爾由着性子漫步而入，越走越深，除了被遺棄的古神祭壇，沒有任何人類蹤跡。積雪從腳踝漸漸淹沒到膝蓋以上，密密匝匝的喬木和白茫茫的冰雪混淆了方向感，在冰封的酷寒冬季，即使最有經驗的獵人也不會深入此處。
走了大約兩三個小時，拉塞爾突然感覺到一股極其強烈的魔法波動殘餘。前方，齊膝的積雪戛然消失，一副震撼景象呈現在面前。
濃烈的硫磺氣息撲面而來，森林變成漆黑焦土，粗壯大樹紛紛倒伏在地上變成木炭，一些面目全非的屍體四處散落，铠甲和血肉融為一體，已經看不出原型。這片神秘的扇形焦化帶就這麽詭異的坐落于森林中間，仿佛一塊巨大的天外隕石墜落在此，方圓幾裏如同煉獄，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跡。
拉塞爾彎下腰，在地上抓了一把。
被肆虐過的焦土還帶着餘熱，堅硬的岩石被燒裂，輕輕一捏便碎成粉末。鐵灰色的天空看不到太陽，片刻之後，雪又一次靜悄悄地降臨到大地上。在這片仍聚集大量火系魔法粒子的區域，雪片尚未來到地面就變成一場靜默的苦雨。
在拉塞爾平生的見聞經驗中，他只聽說過有一種生物能造成這樣堪稱壯觀的毀滅性打擊。
那就是——龍。
青年舉目遠眺，但見冰雪覆蓋的貝倫山上升起一股白色煙柱，缭繞升騰向天際飄去。
“龍出沒、請注意麽？”拉塞爾的好奇心立刻被勾引出來，目測距離後，他決定前去看一眼。
這種誕生于深海的生物幾乎沒有恐懼的情感，好奇心強烈又愛冒險，因此許多年輕海妖還沒成年就因為沖動付出了生命代價。
高聳入雲的貝倫山變成一位頂天立地的冰雪巨人，随着海拔升高，溫度越降越低，許多地方的積雪厚度足夠将成人淹沒。聖潔雪山沒有讓人心緒平和，前方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邪惡氣息，棕熊、野狼、雪猿等山中常見的動物都逃得無影無蹤。
太靜了，連積雪折斷樹枝的動靜都響得驚人，拉塞爾不由自主的繃緊身體。随着那股白色煙柱的靠近，他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尾椎一路升上頭頂，明明是在向山上攀登，感覺卻像墜入無盡黑暗深淵。
如果是別的種族，必然會因為恐懼的壓迫感駐足不前，但海妖卻不知道害怕為何物，固執的涉雪前行。
正前方是一堵幾百尺的峭壁，如果繞過去需要花上大半天時間，可年輕的海妖急不可耐，決定從此處直接翻越過去。他縱身而上，抓着凸出的岩石向上攀登。雪越下越大，天地間連成霧蒙蒙的一片，已看不清腳下情形。松動的石頭從岩壁上脫落，直線墜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雪山之巅通常是衆神降臨之地，在這飛鳥難至的絕壁上，沒有回頭餘地。
它會是什麽樣子的？很強嗎？那煙霧是什麽？他越來越興奮。
爬了不知多久，拉塞爾終于看到峭壁邊緣，而那股煙柱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近距離看才發現，它不是燃燒産生的煙，而是水蒸氣。那股邪惡氣息的核心就近在咫尺，拉塞爾抑制着內心的亢奮，翻越最後一寸障礙。
幾件沾血的亮銀铠甲被随意扔在此處，從尺寸上看，它的主人足有七英尺高。雪地上有一個圓形凹洞，積雪被火系魔法融化成熱水，如同天然形成的溫泉，水霧蒸騰直入雲霄。
海妖的腳步停下了。
剎那間，世間的一切嘈雜銷聲匿跡，靜得能聽到血液在自己體內流竄。
壁立萬仞之上，一個男子□的站在雪坑中沐浴，發色火紅，如同冰天雪地裏熊熊燃燒的烈焰。
山巅風雪襲來，鵝毛般的雪片觸及到男子滾燙的肌膚，頓時融為熱雨，順着神祇雕塑般的軀體流淌，在他腳下形成一池淡紅色的血水。男子的身體沒有傷痕，所有殘血都屬于他的敵人，在這具壓倒一切的骁悍軀體前，任何贊美的詞彙都顯得貧乏而黯淡，拉塞爾忘記了呼吸，呆呆地站着。
紅發男子停下手臂動作，緩緩轉過身——他有一雙琥珀色的邪惡豎瞳。
拉塞爾突然被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懾住了，全身動彈不得。
龍族的誕生甚至比這塊大陸形成的時代更久遠，它們的存在超越所有生命，僅僅是面對，那股自然散發的威壓就能讓幾乎所有生物産生絕望無助的感覺。
海妖天生擅長精神操控，然而在這男人面前，拉塞爾無力抵擋入侵，他感到自己的靈魂被目光的漩渦吸了進去，墜入一個唯有火焰的煉獄。只是瞬間，他就嘗到了血液沸騰、肌膚焦黑的巨痛，那雙閃爍着金色光芒的豎瞳淩空審視，它屬于一位亘古永生的邪神！
那個有着冷厲容顏的紅發男子，唇邊浮起一絲殘忍的微笑。
拉塞爾腳下一空，才發現自己被操縱着不知不覺間退到懸崖邊。
“我對你……”一句話尚未出口，拉塞爾突然失足，耳畔厲風呼嘯，從山巅墜入懸崖。
垂直距離超過三十尺，松軟的積雪就會變得像大理石板一樣堅硬，精神操控仍在生效，拉塞爾毫無防備地墜落下來，連浮空術都無法施展。砰地一聲巨響後，鮮紅液體染紅了純潔白雪。森森斷骨戳着皮肉，巨痛襲來，海妖卻躺在血泊中開心地笑起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龍族！高傲而恐怖，強大又美麗的生物！
只一眼，拉塞爾冰冷的心髒仿佛被那紅發男子的火焰融化了，變成一團柔軟的愛意。從未有過的濃烈喜悅淹沒了他，令他充滿希望和勇氣。
“就是他！就是他！”
剛剛下定決心，拉塞爾就感到一陣山崩地裂的震顫，接着，無數巨大的雪塊如同瀑布般從空中傾瀉而下，冷酷的紅龍毫不留情，精神控制後又引起雪崩，瞬間将重傷的海妖活埋。
凱爾特洛薩整裝完畢，毫不遲疑地從懸崖上一躍而下。一頭體長上百尺的紅龍淩空而起，扇動着死亡巨翼，從山巅上滑翔下去。
巨龍降臨，萬物悄然。
貝倫山另一側的平原區，五個種族各異的男性或坐或立，等待他們的領導者歸來。
“團長什麽都好，就是太講究，打個仗而已還得找地方洗澡。”健壯的狂戰士無聊地掏着耳朵。他有野蠻人血統，在無數場慘烈的戰争後，畢歐格所屬的國家已經被紅袍法師們毀滅，入團之前，他是個居無定所的流亡者。
當然，這個團裏的所有成員基本都背負巨額通緝令，畢歐格的身世并不算特殊。
“我跟你的想法相反，注意衛生是團長唯一僅存的優點。”
提出反駁的是團裏的治療師西斯，一名身材單薄的人類男性。他清秀瘦弱，衣着精美，乍一看像有爵位的貴族青年，而不是亡命天涯的雇傭兵、信奉邪神的牧師。
“你和沙倫身上的氣味快把我逼瘋了。”西斯抱怨道，“為什麽所有狂戰士和死靈法師都那麽肮髒？”
畢歐格不滿意這個類比，大聲反駁：“我身上這叫男人味好嗎？沙倫那才是腐爛的死人臭氣呢！”
負責警戒的半精靈弓手克利雯點頭表示同意，而距離衆人較遠的地方，披着破爛黑袍的法師充耳不聞。決定學習死亡禁術後，他對美醜的評判也一并摒棄，只剩下追求力量的永恒執着。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浪費口舌，互相看不順眼就幹掉對方好了。”
聲音的主人是一名人類刺客，他頭發剪得極短，雙鬓飽經風霜，冷酷的灰色眼睛破壞了端正相貌。
“兩百五十金幣。”西斯仰着尖尖的下巴說，“費瑞爾，我雇你殺了這個肮髒的狂戰士。”
刺客尚未答話，畢歐格大吼：“為什麽是兩百五？！”
牧師說：“因為你只值這個數。”
“追加兩百五。”弓手克利雯說，銳利的精靈之眼并沒有停止監視四周，風吹草動也逃不過他尖尖的耳朵。
“才五百。”沉默的刺客終于開口了，對着死靈法師喊道：“沙倫，你呢？”
法師根本不打算參與這場無聊的争論，用枯瘦如骷髅的手指翻閱搶來的法術書籍。
刺客啐了一口：“你們這群窮鬼，五百還不夠我磨刀的。”
正當團員們讨論畢歐格的身價時，身為副手的半精靈弓手突然看向天空，低聲說：“團長回來了。”
衆人登時住嘴，朝貝倫山巅方向望去。
在這塊歷史悠久的陸地上，沒有比龍更令人難忘的生物，而紅龍恐怕是其中最矚目的一種，如同一個噩夢。
它強壯的身軀布滿華麗的火紅色鱗片，長長的尾巴生着骨刺，雖然體型龐大，動作卻不可思議的矯健。以龍族的年齡看，凱爾特算是相當年輕，龍在成年後會到處旅行，一邊尋找合适的巢穴，一邊掠奪将來鋪床的財寶，這是他成立烈獄傭兵團的初衷。
肉翼掀起的狂風刮得臉生疼，當紅龍粗壯的後肢即将觸到地面那一刻，它忽然變回人形。銀甲裹着英武身軀，背後的雙翼還未消失，火焰缭繞，凱爾特如同背生雙翼的戰神從天而降。
這群或狂傲或狠辣的雇傭兵們，無不從心底感到龍威的可怕壓迫，敬畏地向他低頭致敬。
克利雯問：“剛剛山上好像雪崩了，有敵人嗎？”
“一個倒黴的登山者。”凱爾特表情漠然地結束話題，他從來不會浪費時間記憶自己消滅的生物。
“那麽我們接下來的行程是？”
“絕冬城。”紅龍翻身上馬。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已完成，11月8、11、14、17、20、23、26、29日上午10:00存稿箱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