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樓中美人(一)
“今日那宮女領着殿下去了鴻興樓,世子殿下是葉老板親自接待的,點的菜是鴻興樓的招牌菜蓮香粉丸子,魚腦豆腐,辣子雞丁,清蒸孔心葉......”
那密衛交待完後,頓了頓,“殿下對菜式很滿意。”
“嗯......世子就這樣回宮了?”
“不是。”
“嗯?”
“殿下從樓裏出來時,被半途聽到的琵琶音吸引了,幾人便又循聲去了。”
司空恒淡淡道,“琵琶?”
密衛道,“是,是位喚為卿蘭女子,來風月樓不過一月,琴藝高超,名滿錦安。”
“世子見了她?”
“是......”
“聽了多久?”
“......大概兩個時辰......”
密衛流汗了,他覺得主上的臉色有點不對。
笑意中帶了絲寒意,探究中含了些冷漠,怒氣中不失幽怨......
此時還在夏末,窗外還有蟬在不知疲倦地鳴叫,偌大的東恒王殿中卻透露着森森寒氣。
門外有宮女跑進來,“主上不好了......”
卻覺得殿內氣氛不對,被一記冷眼掃得說不出話來。
東恒王道,“何事慌張?”
宮女道,“......鵲華姐姐說,世子殿下他......他......”
話音未落,殿中正座之人已離殿而去。
世子寝宮內。
一幫丫鬟手忙腳亂,圍堵在門口叽叽喳喳,惹得旁人也焦急不堪。
司空恒一到,還不等人跪下便道,“世子呢?”
鵲華道,“在房內,奴婢已派人去請太醫了......”
司空恒進房,見笙歌豔舞圍在床邊,中間那人只露出了衣裳一角。
笙歌道,“殿下,殿下您忍忍,秦太醫馬上到了......啊,王上......”
見了司空恒,兩個丫鬟讓開來,走近一看才發現都紅了眼眶。司空恒皺眉,“怎麽回事?”
笙歌道,“奴婢也不知,殿下方才還好好的,眨眼的功夫就說肚子疼......”
連辰躺在床上,手捂着肚子,臉蛋蒼白得跟張紙似的。睜開眼,“......你怎麽......來了?”
他雙眼烏黑閃亮,平日裏明明活潑得很,處處都是靈動氣。
某一次,司空恒發現連辰具有提神的功能後,便日日習慣了來坐一坐。
而今日,躺在床上的少年臉色蒼白得可堪脆弱,雙眸微濕,仿佛在訴說自己的委屈。
他心一動,傾身抱起連辰靠在自己腿上,手放在他捂着的地方,手裏揉捏的動作輕柔得很,話卻是對着笙歌豔舞,“請太醫的人去了多久?”
他偶爾與連辰有些微親密的接觸,也是在笙歌豔舞不在之時,此刻那兩丫鬟不由一驚,她們從未見過司空恒這般溫柔。
幸而笙歌反應快,“也應該來了......”
司空恒道,“再派人去催,世子若有差池本王絕不相饒。”
門外已推壤着,“殿下在裏頭呢,太醫快進去吧!”
林太醫哆嗦着進了屋,在司空恒的注視下戰戰兢兢地替連辰診脈開了藥方。
等喝了藥,司空恒吩咐笙歌道,“今後世子的膳食,以清淡為主。”
笙歌稱是,司空恒一擺手,幾人退出房來。
采兒眼中蓄着淚,笙歌寬聲安慰道,“好了好了,別哭,東恒王上不是說你呢,我們做奴才的坐得不對,主子當然要教訓了。殿下的飲食我們都有責任,以後注意就是了。”
采兒點點頭,小聲嗚咽着。
等外頭聲音遠了,連辰苦着臉道,“總不能日日喝粥。”
司空恒刮了刮他的臉,輕聲責備,“世子還想為辣子雞丁付出代價?”
連辰道,“......可是挺好吃的。”
東恒王道,“世子這番高興,恐怕不止東西好吃。”
連辰笑道,“自然和東恒王的悉心照顧是有關的。”
兩人相視一笑。
次日他被司空恒勒令呆在宮中養病,無法外出。連辰心裏想笑,聰明如他,自然知曉這一番用心。
只是想到這後面的緣由,他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
這幾日世子養病,來寝宮之人比連辰以往見過的都多了幾倍。
秦凡魏侯自然不消說,連一向不待見他的史大人都來了。
史柏松道,“世子殿下果然好魄力,老臣聽聞昨日我王趕在太醫之前來了。”
“......”
史柏松知他不明白,施施然道,“世子有所不知,我王宮正殿到世子寝宮可是比太醫院到寝宮遠上許多。”
太醫院接到消息時,司空恒都還不知道連辰病了。
連辰想了想,“......東恒王腿比較長吧......”
“......”
史柏松整裝軍隊重新來過,“世子是聰明人,連日出宮,聽到的流傳想必也不少。難道真的甘于留在王宮中,做世人眼中以色惑主的人?殿下雖貌美勝過女子,卻應該知道,您始終是個男人。”
此話說得有禮,卻又有咄咄逼人之勢,莫說男子,傲氣一點的女子聽到也應該羞怒了。哪知連辰悠然道,“可是,我是個斷袖呀。”
史柏松眨眨眼,再眨眼,眼裏竟有些欽佩,“你,你竟犧牲這麽大?”
連辰茫然道,“什麽?”
史柏松默默地走了,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對北隅未來的看法。
這北隅世子看似放肆随意,卻是個為大事不拘小節者!身為北隅的未來繼承人,居然願意為北隅的未來走到這一步,也算是可敬了。
風月樓內。
一窈窕女子坐在窗邊,手指撫着緊繃的琴弦,五指纖細柔美,可堪碧玉。
那琴聲悠然如煙,一曲罷了,缭繞不絕,餘韻猶存。
簾外人輕聲擊掌,“果然妙手。”
那女子聲音溫軟,“爺謬贊了。”
青年男子道,“怎會謬贊?姑娘琴聲妙絕,即使在宮廷中的樂師也不及半分,姑娘若是願意進宮,為我王撫琴助興,恐怕連王上要被姑娘驚豔到。”
那裏頭傳來一聲輕哼,小女子嗓音清脆,“哼,誰稀罕給色鬼演奏?”
外頭男子正在喝茶,一下給嗆到,清清喉嚨,“嗯,嗯......色鬼?!”
先前那女子輕聲訓斥道,“琴兒,不得無禮。”
那琴兒吐了吐舌頭,對面的丫鬟也學她做了個鬼臉。
卿蘭道,“有心人想聽曲子,卿蘭定不會拒,只是若是煩務纏身,又何必糟蹋了這淡雅的心境。”
外頭的人還沒消化剛才那句“色鬼”,半晌才道,“剛才琴兒姑娘所說,不知為何?”
卿蘭道,“琴兒年少不懂事,卿蘭管教無方,還請公子見諒。”
“......姑娘真不願......”
“都說了不願啊!”琴兒道。
這性格倒是和豔舞很像,魏侯想。
他賴着臉皮道,“不知在下是否有緣得見姑娘真面目......”
琴兒從竹簾那邊鑽過來,“無緣!”
“......”
竹簾掀起。
“人如其琴。”魏侯對東恒王如是說。
司空恒道,“就這樣?”
魏侯道,“主上,臣敢肯定,那女子和連辰殿下毫無相像之處。”
他心中嘀咕,明明一個美得很淡雅,一個卻很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