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南晉之路(一)
連辰縮着脖子,看着窗外一望無際的茫茫野草,隔了一會兒,景致完全沒有變化,只好放下簾子。
采兒掰下饅頭,喂到他嘴邊,他習慣性地張嘴吃了。
采兒道,“原本還擔心殿下吃不得這平民吃的粗糧,現在看來全不是那麽回事。”
連辰失笑,“食糧只為飽腹,哪還按人的尊卑來區分。”
采兒道一愣,随即道,“殿下只是此時新鮮罷了。”
連辰不願與她争,單手枕在腦後,泰然道,“外頭已是荒涼得很,難道就要出東恒國境了?”
采兒搖頭道,“還要等上幾日。”
連辰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聞名天下的東恒王竟然連個小丫頭也抓不住,只怕要鬧笑話了。”
采兒苦笑道,“世子有所不知,若不是我們在東恒有內應,王城外有足夠多接應的人手,恐怕此時采兒早已是東恒的階下囚了。”
他幾人易容上路,身邊除了趕車的兩人,便只有弱不禁風的丫鬟與“老爺”、“夫人”了,雖然沿途前來檢查的侍衛不斷,卻未有人懷疑過。
剛開始的兩日,連辰眼裏總是溢滿希望,那些人瞥見,還以為“她”着急病重的父母,便不再耽擱。後來他幹脆泰然了,還是聽天由命吧。
偶爾他會突然冒出個念頭,若是司空恒本人來,或許就會從那虛假蒼白的妝容下發現他。轉念一想,自己出宮被抓,全都是他司空恒的責任,那家夥居然沒來救自己......想到那日清晨他略帶沙啞的聲線,腦子裏突然亂作一團......連辰想,不要以為随便派了兩個将軍就可以了事!
至于他為何對此耿耿于懷,世子想,想必是因為姐姐。
路行到岔口,趕馬的人正欲朝小道走,賈若疏開口,“等等。”
那人不解地看着他。
他沉吟片刻,指指更一條寬廣的道路,“走官道。”
李葉小聲道,“可是老爺,官道上是否太擁擠?”
意思是人太多,關卡也多,多了檢查,容易露出破綻。他們情況這般特殊,一般人都會選擇小道,人少清淨,少有人注意,神不知鬼不覺地便出了東恒。
賈若疏道,“咳咳,夫人身體不好,受不住小路颠簸。那深山野林的,亦容易有劫匪,咳咳,官道雖擁擠,路途卻要近上一日,還是走官道的好。”
李葉一怔。
賈若疏此人,雖心腸太軟,不能成大事,心思卻缜密得很。
他們一行“婦孺病殘”,雖然趕時間,卻沒理由如此不要命地往山林裏闖。這一路看似平淡,說不定便有耳目在觀察他們一舉一動。越是到最後便越關鍵,只要還未出東恒,他們便不能放松警惕。
心裏頓時生出一絲敬佩,“是!”
馬鞭揚起,“駕!”那馬車便朝着官道的方向緩緩而去。
賈若疏看着小道深處,地上鋪着一層層的黃葉,随風一卷,便沖天而起,落在歪斜的樹枝、斜坡或是黃葉上。他想,小道盡頭的官兵,恐怕比官道上來得更兇猛而難以對付上十倍。
傍晚,天空中又落下大顆大顆的雨滴,砸在車蓋上,引出一陣陣回響。采兒放下簾子,道,“天冷了,殿下可得捂嚴實點,切莫再生了病。”
她的聲音溫柔可人,若不是連辰與她相處幾日,幾乎以為這是個純良無比的少女了。
采兒瞧他神情,心中苦笑。雖然趙玄曾命她好生保護連辰,卻還未細微到這等程度。
也不知為何,少女對這位世子殿下有說不出的好感。
或許是因為在街頭跪倒時,面前突然蹲下的那位清俊出塵的小公子低喚的那一聲“姑娘”。
也或許是,重陽那日,因為自己憶起逝去父母時無意流露出的憂傷神情,這位高貴的殿下便親自與她上山拜祭。雖然那是毫不相關的人,可那日在墳頭,她的的确确哭了。
還或許是,殿下醉酒撫琴時歇斯底裏的模樣。
......
連辰道,“生病了怎樣?難道會因為我停下來?”
采兒道,“殿下的身體自然是最重要的。”
連辰不以為然道,“出了東恒,我将要被送往何處?”
采兒嗔道,“瞧殿下說的,殿下又不是物件......”
她見他臉色不善,不敢賣關子,“只要東恒與北隅的結盟撕裂,自然是世子願意往哪兒便......”
“随意?”連辰道,“我去東恒也行?還可以回北隅?”
采兒道,“......這,只是西瀾與南晉......”
連辰冷笑一聲,“那便是選擇囚籠。”
采兒道,“若是在南晉,大哥和采兒都會好好照顧您,殿下何必如此......”
連辰認真地盯着她,“采兒姑娘。”
“诶?”極其地不習慣。
他頭靠在車壁上,道,“......若是非要做選擇的話,連辰選西瀾。”
選西瀾。
采兒知他說氣話,還是忍不住起了怒火,“殿下太固執的話,惹惱了大哥,興許沒得選擇!”
也不願意待下去了,一拂車簾,便出去了。
連辰臉上露出一絲淺笑,你大哥再厲害,還不是靠迎娶公主得來的?
啊,世子伸個懶腰,不過,還真是羨慕你們這樣想進便進,想出便出的。都已經好久沒呼吸到車外的空氣了,何時我才能出去呢。
當晚,只有連辰一人在車內。
次日,采兒進車廂,看他竟然只穿着裏衣坐在車角,衣服被扔得遠遠的。仿佛在抗拒自己內心去撿起來的欲望。
他本瘦削,白色的單衣讓人越發的清瘦起來。縮在角落,就像一個可憐的孩子。
采兒大驚,忙走過去,撫着他的額頭,才感覺到他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着,帶有徹骨的涼意。
她又急又氣,撿起衣服來裹住連辰,仿佛要用自己瘦弱的身子圍住他,“您這是做什麽?!”
連辰的意識似乎不是很清楚,嘴唇凍得青白,只弱弱地說了一句,“我,我病了。”人便暈了過去。
她怒極反笑,“你以為這樣便能拖住行程?”
頓了頓又道,“你以為我會管你的死活嗎?”
“只是交給大哥就好了......”她喃喃道,“反正是他自找的。”
連辰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倒在了一張破舊的茅草“床”上,身上蓋着發舊的被子。
頭還是昏沉得很,他按住額頭,暗道,真是倒黴,一次被劫走,竟然連續發燒兩次。第二次還是自找的。
其實世子沒注意到,第一次也是他自找的。
環視四周,果然是在一間破舊的草屋中,木桌木凳都有些不齊,甚至還有三條腿的!
心中一動,他直起上身,欲朝窗外看。
“別看了,我們已經過了東恒最後一道封鎖道。”采兒端着一碗姜湯,站在門口,神情冷淡,眼神卻有些疲憊。
連辰一聽,整個人又倒回了“床”上,那茅草硌得人太不舒服了,可是已經沒心管了。還有半日,半日後,他便要被弄去南晉,或許會被永遠地關押起來,成為北隅與東恒中間的一道鴻溝。
他只能以生病來拖延行程,想不到別的辦法,可是就在他昏睡的時候,最後一道封鎖已經過了。
采兒端着藥碗,要喂他喝,見他不張嘴,先前的怒火便一起回來了,兩指扳開連辰的下巴,猛灌了進去。
直到他喝完,她才松開手。
連辰猛地咳起來。
采兒看他一眼,道,“采兒先出去了,世子稍稍休息片刻,我們即刻啓程,”她頓了頓,下定決心道,“回南晉。”
她走到門口,又道,“奉勸世子不要再玩花招,采兒既然決心帶你回去,便不會心軟,莫說病,即使世子殘了,這路也不會停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學的運動會,觀衆席上的我們和運動員們,好像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星期一要考試的書連目錄都沒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