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相見
趙玄原不打算告知雲平連辰的到來，不過現今既然她開了口，他二人婚期将近，他本又是個體貼的人，自然不會拂她的意。
找來采兒讓她說與連辰聽。
采兒小聲道，“可是大哥，公主見世子，不會是生了疑，要問些什麽吧......”
“生什麽疑？”趙玄道，“平兒想見見世子而已，切莫此地無銀三百兩，自己打自己嘴巴。”
他言下之意是，近日所傳，不過是坊間流言，一股污風穢雨，不過是那幾個老臣子的雕蟲小技。如今華府已倒，那不作理會，幾日就會散得幹淨。
見采兒還有些欲言又止，道，“你且下去，好生伺候世子便是，其餘的事，我自有主張。”
他幾日不曾到後院，偶爾在門邊稍站片刻，看見自家小妹好燙好水地伺候着那個人，不去看他的神情就離開。
趙玄不想見連辰。
若是看他愁容，只怕自己會心痛，會克制不住自己進去擁抱他。
但若是看他展顏歡笑，心中更會不舒服---那就代表連辰完全不在意了。
無論哪一個結果，都說明了一個問題。趙玄很清楚，這個人，對他的影響太大了。他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南晉的軍權近在咫尺了，已不能再回頭了。
趙玄微吸一口氣。
只要完成了自己的事，他還是可以讓連辰留在自己身邊。
到時候，他手握大權，可以再對他好。
他會聽他的，看他在自己面前笑，給他最深的寵愛，将從前說過的沒做到的，通通都補回來。那時候他們會更加相愛，什麽溫柔深情的東恒王，言談風趣的姓秦的......都将不複存在！
那時候，連辰又會是他一個人的。
這樣一想，那麽暫時忍耐便只剩值得二字了。
趙玄微微一笑。
采兒對趙玄與連辰的事知道一二，想着每次提到大哥世子殿下都不很開心，便說得委婉些，只說有個人要見他。
連辰見她分外小心翼翼，反倒漏了情緒。靠在軟榻上施施然道，“是你未來的嫂嫂吧？”
采兒一愣，支吾着點點頭，頗有小女兒的嬌态。
連辰道，“她為何要見我？”
“您是北隅的世子殿下啊，到了主人家她當然要來看望一二。”
連辰挑挑眉道，“好。”
他答應得輕松，采兒道，“世子，平姐姐人是很好的，你......”
連辰大笑兩聲，道，“趙玄這人，真是時時不忘算計。”
采兒不了解他的性子，還怕連辰在雲平面前說些什麽，有些擔憂。
連辰卻是瞬間想到，只有趙玄清楚，這是他心裏的痛，捂着還來不及，怎會随意拿出來說與人聽？
他笑夠了，方道，“你大哥說，婚宴那日，我能入宮，可是真的？”
采兒點頭，“大哥所言自然為真。”
“你可知他要我去作甚？”
采兒老實道，“不是太清楚，只聽大哥提過，那日北隅的臣子也要前來，大哥說，若是世子能叫他們認出，便是天意，要......要放世子走的。”
她話語聲低了些，顯然是有些不願意。
“放？”連辰将此字重複一遍，低聲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采兒一愣，立刻道，“殿下，采兒斷不會背叛大哥。”
連辰淺笑，“你還真是敏感，”輕松向後靠坐，露出慵懶的姿态來，“我不過是想，若是我死了，能讓我回北隅而已。你若不願，随便找個......咦，你怎的......？”
面前的丫頭眼眶已經紅透，聲音變了調，“......您，您怎的說這般喪氣話？”
話雖如此問，采兒卻明白，趙玄的意思是，能認出便放，若不能認出......那便讓他永遠都不能出去了。
連辰伸手替她揩淚，道，“不過是兩句玩笑話，怎麽如此當真，竟然哭起來了，還是頭一次看你哭。”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那丫鬟的眼淚便收不住了。
“殿下在趙府，大哥會對你好，采兒也會，也會對你好的......”
連辰圈住她的肩膀，看少女的肩頭不停顫動，原本在嘴邊的話突然收住了。一手輕輕替她拍打，哄道，“好好好，我不說了。”
嘴角不禁挂了絲苦笑。
女兒家矜貴慣了，眼淚是常事。采兒算是不常哭的，一哭更收不住了，連小時候挨餓受委屈的情緒也出來了。
連辰心道，女人果然讓人頭疼。
他卻不知，那日在東恒王宮，自己亦是讓人心裏發緊。
這一次是連辰想了許久的機會，原想趁着幾日來自己多多少少的“消極”，再趁着這絕世的好機會，能開始自己的逃跑計劃。
他并不指望一步登天，說了個死便讓采兒放了，哪知......這丫頭竟然哭了，徹底堵住了連辰的嘴。
連辰心想，失算哪失算哪。
眼看又過了一日，非但沒有想出個值得一提的策略，反倒面臨另一個難題---
“殿下，平姐姐今日到府上來，您快些起來了，采兒先替您梳洗。”
又不是閨中女子！
連辰很不滿，然而那日過後，采兒便發現了他的軟肋，兩眼微紅，連辰便什麽也不說了。
其實他來了趙府數日，卻還從未見過那傳說溫婉美麗的智囊公主，倒也不是沒有想象過，只是事情一近，反倒有些怯場的了。
天氣漸冷，連辰素來是個冷熱都怕的人，幸而室內都燃着炭火。
連辰身穿月色長衫，他生得白皙，舉手投足貴氣流連。腰間一條寶藍色絲帶，不失活潑氣息，讓人在秋冬草木衰敗時不禁眼前一亮。
采兒不禁贊道，“殿下好漂亮！”
連辰臉色不善道，“你見哪個男子樂意聽旁人用漂亮來稱贊？”
采兒吐吐舌頭，一手拉着他的衣袖，道，“殿下莫生氣，采兒說真心話，殿下是世上最俊朗的男子！”
連辰無語，被她拉出了院子。
雲平公主見到連辰的第一眼，也不由瞠目，見衆人都看着自己，才意識到自己失态。她乃南晉最受寵的公主，心思巧妙，露出一個自然的笑道，“連辰殿下。”
她不久前才聽說原來北隅的連城公主原來是有個胞弟的，她素來聽說連城貌美，她二人都是公主，她自身又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多少有些不甘心。
想不到如今只見了這弟弟一面，竟然是漂亮到女子亦自嘆不如。
連辰眨眨眼，乖乖叫道，“平姐姐。”
如果先前的尴尬被掩飾過了，那他這一聲平姐姐，便真是讓人無法忽視。
雲平實際不比采兒大多少，只是發飾妝容都妩媚許多，卻也是平日叫衆人稱贊不已的，但此時......
雲平愣了兩秒，“什麽？”
連辰的聲音極好聽，又一聲道，“平姐姐。”
臺階他不下！
雲平秀眉微顫，采兒有些着急，“平姐姐，殿下他只是......”
雲平瞥她一眼道，“你說什麽話？”
趙玄朗聲道，“都下去吧。”
下人迅速退出了門。
趙玄扶住雲平的肩，柔聲道，“世子不過是句玩笑，何必生氣。”
他這一聲，面上在責怪雲平小肚雞腸，實際卻是在說連辰小孩子心性，他二人應該包容的。
他動作親密，語氣柔和，雲平臉微一紅，嬌笑道，“那是自然的，我也是玩笑呢。”
兩人金童玉女，站成了另一個世界，旁人都不能進去了。
客棧內。
年輕男子站在窗邊，街上繁華一片，張燈結彩。
說的談的，都是南晉王最寵愛的公主嫁給趙玄一事。
男子嘴角含笑，讓人在最喜悅的時候，跌落谷底，會是什麽感覺呢。
房外，樓梯間有人的談話聲窸窣。
“唉，這不是楊小爺嗎，平日不是忙得很，今日怎的得空了？”
“李子！嗨，還不是府裏的主人大婚，放了我們這幫人的假，還得了些賞銀，不如喝上兩杯？”
“那是自然！”
......
“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賞銀也是不一樣的！”
“嗝，自然的，娶公主是一輩子的事，又不敢納妾的，自然更要風光些！”
“嘿嘿，那是，不過聽聞公主貌美傾城，又是個溫婉女子，哪個男人還願納妾？”
“......公主的确貌美，但，可不是我吹，咱府上有個男子，是比許多女人還美的！”
男子眉頭一顫，嘴角泛出一絲笑意。
“......還有這樣的事？”
“騙你是小狗！”
“比公主還美？”
“那是，嗝，平日極少見他出院子......今日，愣是連公主都愣眼了！”
“真想見上一見，你撩得我這心都癢了！”
“你，就算了吧，我只怕，嗝，那男的是被養起來的！別的不敢說，就今日他見到公主時那挑釁的樣子......倒像是妻子見了妾一般......我原看這公子貴氣得很，又聽他們偶爾喚一句‘殿下’，也以為是個好公子的......哪知......”言語中不乏惋惜。
對面那人聽了半天，才道，“如今貴族好男風，實在是讓人無法理解......”
“不不不，你是沒見着那人模樣，否則......啧啧......”
聲音突地截住了，門猛然一開，男子手中茶杯一聲脆響。
魏侯關上門，忙道，“王上您不要激動！這個，這個，純屬嚼舌根，臣，臣已經讓陸振鵬處理去了！您不要生氣，密衛說，趙玄從不在後院呆超過兩個時辰的！您不要想多了！王上，您......”
司空恒掃他一眼，道，“本王想多了嗎？”
“是是是，沒有沒有，是臣想多了，嗯......”
司空恒似乎不願繼續，道，“何事？”
魏侯小聲道，“......就是說......雲平公主去了趙府的事......”
他仔細打量着司空恒的神情。
過了許久，許久許久，司空恒淡淡道，“魏侯。”
“诶？”
“若是有一日你再這般拖着陸振鵬到處跑，将重要情報拖延了，本王會直接......給陸振鵬賜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