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因為雙生姊妹身上遭遇的那些劫難, 荔知深知女子在這個世間的不易。

她對同為女子的人,總是多出許多耐心和容忍。

但這不代表她能任由底線被人踐踏。

小兵對小兵,将軍對将軍,她根本不必和熏風背後的夫人對上。

第二天傍晚, 熏風将一碗雞湯送進魯從阮房裏, 一炷香後,魯從阮震怒, 将其趕出書房。

消息傳到夫人所住的院落, 夫人蹙眉放下手中繡花, 不可置信道:

“熏風一向很得阿阮的寵,這消息是不是傳錯了被罰的當真是熏風嗎”

夫人出身書香世家, 長相只算得上是清秀,但勝在一雙眸子仍如少女般清澈靈動, 只是面色稍顯蒼白, 人如一朵無害的茉莉花。

“回夫人的話, ”貼身丫鬟行了一禮,“被罰的确是熏風。少爺讓她今後就在院中打掃, 不要再進他的房門。”

“這豈不是貶她做粗使丫鬟了”夫人吃了一驚,面露擔憂,“熏風究竟做錯什麽了”

貼身丫鬟也說不清楚,現在扶風院裏說什麽的都有。

夫人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院裏出去的丫鬟被處罰, 趁着魯從阮來晨昏定省的時候, 留他下來喝茶。

下人将茶盞剛一放好,夫人就忍不住開門見山了:

“阿阮, 我聽人說, 你将熏風趕出了院內, 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提到熏風, 魯從阮的臉色沉了下來。

“熏風是娘院裏出去的丫頭,就算她犯了什麽錯,你也不該在那麽多人面前處罰她……畢竟她代表的也是娘的臉面。”夫人柔聲道,“我聽說你讓她在院內做灑掃工作,這處罰是否太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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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嫌輕了!”魯從阮斷然道,“她做了我最厭惡的事,如果這麽輕易放過她,扶風院的規矩就全亂了!”

夫人見魯從阮如此盛怒,不禁疑惑道:

“熏風究竟做了什麽,讓你這麽生氣”

“……她往兒子的雞湯裏放了喚情藥!”魯從阮咬牙切齒道。

屋裏的使喚丫鬟和夫人一齊變了臉色。

喚情藥誰都懂,青樓裏的常見之物。

在夫人的觀念裏,用這類東西的都是卑劣之人。夫人以為自己的府上絕不會出這樣的事情,沒想到有朝一日不僅發生了,下藥的還是從她院裏出去的丫鬟。

這對一個出身書香世家的女子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這……”夫人又驚又怒,“事情查清了嗎真是熏風做的”

“兒子都從她房裏搜出喚情藥了,還不是她做的”魯從阮忿然作色,“事情敗落,熏風卻不知悔改,直到兒子威脅她要去查全鎮藥房的出貨單,她才承認,确實在府外的大夫處買了喚情藥。”

“但她不承認雞湯裏的喚情藥是她放的。可東西都搜出來了,雞湯也是她親手送來的,她承不承認,還重要嗎兒子只有重罰她,才能杜絕扶風院的此類之風!”

“你做得對!”原本還不贊同魯從阮處罰熏風的夫人此時已經改變了想法,她氣得一掌拍在榻上,“這種下三濫的藥怎麽着也會傷身體,我一直以為熏風是個明白的,沒想到她竟絲毫不顧及你的身體!”

貼身丫鬟見夫人氣短,連忙上前拍撫她的胸口。

魯從阮也吓了一跳,連忙安慰道:“娘別生氣,好在兒子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詭計,洗了幾遍冷水澡,也就沒事了。這回熏風做下傻事,也是因為院裏新來了幾個貌美的丫鬟,她一時想不開,這才……兒子打算給她一個教訓,讓她在院中灑掃一段時間,若她知道錯了,兒子再把她叫回院裏伺候。”

“她可真糊塗!”夫人嘆息不止,“你的性子我最清楚,院裏那麽多漂亮丫鬟,只是欣賞罷了!她們根本礙不了她的路。”

“她要是安分守己,在你大婚後擡個姨娘是板上釘釘的事。可她如今做出這種事——就算你願意了,娘也不放心她進入你的後宅!”

“不進就不進,左右是個家生子。”魯從阮說,“全聽娘的吩咐。”

“罰她做個粗使丫鬟也好,練練她的心性。”夫人說,“我看啊,是我從前太寵她了,讓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兩人又說了些話,夫人心疼兒子風寒剛好,又誤食喚情藥洗了幾回冷水澡,催他趕緊回去休息。

魯從阮走後不久,想來求情的熏風到了夫人院外求見。

可夫人哪會見她

等了半個多時辰,熏風依然沒見到人,只能抹着眼淚走了。

熏風心裏冤枉極了。

她确實悄悄買過喚情藥,可她根本沒來得及用過,況且她買藥的時候特意問了大夫,要藥效溫和不容易被察覺的,可魯從阮服下的那喚情藥,藥效猛烈,和她買的根本不是一個東西!

只不過,沒有人相信她。

少爺大怒,将她趕出了房中。平日她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和下人們的關系也不怎麽融洽,如今出了事,院裏的丫鬟都在看她笑話。

她灰溜溜地回到扶風院,本想悄悄回房。沒想到還未進門,就見到幾個下人正從耳房裏往外搬運她的東西。

“你們這是做什麽!”熏風急了,快步走了過去。

“熏風姑娘,我們也是奉命辦事。少爺說了,以後你就在院內灑掃,這裏自然也不是你住的地方了。”其中一個下人說。

“少爺不可能這麽對我!”熏風變色道,“你們放下!不準動我的東西!”

下人們哪還會聽她的話

很快,她的箱子和衣物等物品,一并被送到了院落偏僻處的耳房,這裏陰暗潮濕,都是最下等的奴婢住處。

一日之內,地位天翻地覆。

熏風望着黑黝黝的門框和房內半朽的木床,呆若木雞。

……

不知名的鳥雀在院外籬笆上吟唱着春意,時有微風拂過,竹葉簌簌聲像是和諧的伴奏。

瘦削的手指夾着一枚黑子落定棋盤。

幾近淺白的紫灰色大袖衫在文竹長榻上如雲舒展,謝蘭胥慵懶地靠在牆上,一旁是竹影搖曳的窗框。

“熏風雖然失寵了,但扶風院的大丫鬟之位至今未決。”他說。

“還有兩天,殿下急什麽”荔知笑道。

她從棋簍裏拿起一枚白子,輕輕放入盤中。

黑白兩子,成犄角之勢。

“你從哪兒學的棋藝”

“從前荔府有個種花的老頭,閑暇時分喜歡下上幾局,我閑着沒事,就學了一些。”荔知道,“可是我棋藝太差,讓殿下為難了”

“爛到棋逢敵手。”謝蘭胥平靜道,“我也未曾學過,只是大致了解規則。”

“怪不得——”荔知笑了,“我原以為殿下是在故意讓我。殿下在東宮時,沒有學過棋藝嗎”

“啓蒙後學了君子六藝,但老師只教了幾年,之後都是自學。”

“為什麽”

謝蘭胥從棋簍裏拿起一枚黑子,握在手中摩挲卻并不落子,他垂着纖長的睫毛,看不出在想什麽。

“……因為我生病了。”他說。

“殿下生什麽病病得重麽”荔知面露擔心。

“病入膏肓,無藥可醫。”謝蘭胥擡起眼,看着荔知,“所以,父親将我遷至東宮的湖心樓內休養。”

“殿下的病如今好了麽”

黑子終于落下,謝蘭胥笑道:

“你輸了。”

荔知往棋盤上一看,果然絕境已成,白子生生被黑子啃掉了一大片。

“雖然下棋輸了,但賭約我是不會輸的。”荔知笑道,“殿下真的會答應我的要求嗎”

“願賭服輸。”謝蘭胥說,“只是你想成為扶風院大丫鬟,恐怕沒有那麽容易。”

荔知對自己的處境很清楚。

魯從阮只是令熏風院中灑掃,并沒有其他的責罰,也沒有叫人頂上她的位置,熏風随時都可能會複寵。

“她有錦囊,我也有妙計。殿下只管兩日後履行諾言就好。”荔知說。

兩人整理了棋盤,又下了幾局。

等到明月高懸,荔知從謝蘭胥處告退。

熏風的事情在扶風院已經人盡皆知,人人都知道少爺身邊的大丫鬟之位空了出來,但不是每個人都像熏風那樣嚣張跋扈,欲壑難填。

随便一個明眼人都知道,目前最有希望取代熏風成為扶風院大丫鬟的就是新來的丫鬟荔知。

荔知回到耳房後,好幾個同院的丫鬟過來悄悄送禮,希望日後荔知飛黃騰達,也不要忘記照顧她們。

甚至連嘉穗也忍不住來恭賀她,說只要熏風走了,扶風院的大丫鬟之位非她莫屬。

“要是般般能當上大丫鬟,就不必再看什麽熏風的臉色了。平日的活兒也會輕松許多,有什麽事,都有低等丫鬟去做。”嘉穗真心為荔知感到高興。

雖然在熏風掌掴嘉穗之前,荔知沒想過要占據熏風的大丫鬟之位。

可現在想想,好處似乎也不少。

擁有扶風院的人事調動權利,意味着依附她的嘉穗和荔象升兩兄妹也能獲得更好的差事和待遇。

“主子的心意我們誰也說不準。”荔知謹慎道,“在這種風口浪尖上,我們還是低調一些的好,免得無端端被人當了靶子。”

嘉穗覺得她說得有道理,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象升兩兄妹那裏我去提醒。”

雖說局勢已經傾向荔知,但她放在賭桌上的籌碼,從來不是一個小小的大丫鬟之位。

“嘉穗,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小姐——般般請說!”嘉穗一激動,又說出了從前的稱呼,“嘉穗一定為般般辦好!”

要想贏得賭約,荔知還需要別的外力推動。

荔知附在嘉穗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嘉穗擡起頭,一臉震驚和不解地看着她。

“我自有打算,你只管照我說的去做。”荔知說。

嘉穗雖然心裏還有疑惑,但她深信荔知不會做無打算之戰,行了一禮,匆匆往院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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