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四個願望

陸游岐回到車上。

打火後,扶着方向盤遲遲沒動,跟媳婦嘀咕:“完了,明天時景不會揍我吧,人家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這讓新娘子送他,萬一出了什麽事……”

他沒說完就煩躁地捶腦袋。

“陸游岐,你老婆等着回家呢,開車!”

女人很有魄力地指揮完,才随口安慰,“你這也不算撒謊,如果餘小姐她已經放下了,送老朋友一趟怎麽了?你哥們兒的人品你還信不過嗎?如果她沒放下,這出頂多算制造個機會幫她想清楚,你就別叭叭了,揍一頓不會少塊肉。”

馬路邊。

餘葵皺眉指揮時景上車,他喝了酒倒是安靜,像個精致的傀儡人偶,讓幹嘛就幹嘛,偶爾睜眼,就是抓着人衣服不松手。

車廂裏暖氣夾着酒精濃度太高,酒意蒸騰,連她也頭暈目眩,幹脆降下車窗,揉着太陽穴,在寒風中混亂地思考着該把他送去哪兒。

住處肯定不行,還有合租室友,得考慮人家的感受,直接送他回家?

餘葵偏頭看他的臉。

“你家在哪兒?”

男人軟綿綿靠在她肩膀,眼皮很薄,濃密的睫毛搭在眼睑,聽到喚聲才努力掀開。

黑色的發絲無意識蹭到她的頸窩,近在咫尺的呼吸撲灑在她皮膚上,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格外敏感,餘葵頸後發癢,被撓得渾身毛孔都忍不住顫栗起來。

想到這個人是時景,一時又無法克制地心跳如擂鼓,頭皮發麻。

她用手把他的臉頰托起來。

甩頭讓神志清明,又問一遍:“時景,我要修改終點地址,你家住在哪兒?車直接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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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似是冷風把他吹清醒了些,迷離的瞳孔在觸碰到她的眼神時,努力聚焦,但卻沒有回答問題,反而苦澀地輕聲問她:“他怎麽不送你?”

男人的聲音低沉,帶着無意識的蠱惑,酥麻得像在咬人手心。

餘葵觸電般縮回手。

時景半阖着眼睛,無處安放的英俊腦袋晃了一下,額頭又重新落下來,抵在她肩頭。

餘葵忍着不争氣的心跳,把神緒抽離出來,反應他剛剛出口的話。

他幹嘛這麽問?

誰要送她?

交換一個呼吸後,想着他大概知道了謝夢行要結婚的事,她鎮定冷聲答,“他們明天要準備接親,今晚睡酒店,沒空送我。你不說,我就自己想辦法了。”

回應她的是輕輕一聲“嗯”。

餘葵想的辦法是把他身上所有的口袋摸了一遍,放在平時,她大概率不會幹這麽出格的事,但誰讓她喝酒了呢,膽子和行動力都比平時驚人。

男人看着清瘦,但在軍校訓練多年,身上的肌肉都是硬硬的,哪怕隔着一層布料,還是觸摸感受到那蓄勢待發的力量感。餘葵屏住呼吸,排除雜念,心無旁骛地把手機從他褲兜裏抽出來。

面對開鎖界面,她咬唇,猶豫一刻,輸入19420108。

下一秒,解鎖成功彈出桌面。

“你對霍金還真是愛得深沉啊,什麽都變了,密碼沒變。”餘葵把風吹亂到眉間的頭發往後撥撩,深吸口氣,點開微信。

她原本應該第一時間,點進打車程序看地址。

可惜好奇心在和理智的混戰中大獲全勝,加上酒精煽風點火,沒等神志反應過來,指尖已經趁手機主人閉着眼睛,不道德地、自顧自地把列表劃完一遍。

除去備注的親屬,幾乎清一色的男生頭像,好幾個邊角還帶着國旗專屬頭像的邊框,ID一看就是當兵的。

臨近列表末端時,總算看到一個稍微年輕女性化的名字。

點開,聊天記錄最近一次還在去年中秋,內容為他寄給小姨一家的中秋禮物已經到快遞站了,讓表妹抽空取一趟。

哪怕餘葵極力克制,一簇小火苗,還是砰地不受控竄起來。

微信孤寡成這樣……不像有女朋友的樣子。

現在應該是沒談了吧?

為了驗證猜想,她繼續心虛地挨個點開通訊錄、短信,把為數不多的幾個軟件都瞅了一眼,最後發現這手機所有的內容加起來,竟然連十分之一的內存都沒占滿。

相冊裏僅有的十幾張照片,盡是迷彩服的軍綠色,還有部隊模樣的籃球場,球員在拼搶。

2021大家常用的生活軟件,某團、某寶、視頻APP,他一個沒有,簡直讓餘葵懷疑他這些年去坐牢了。

賬單最後一次消費記錄,是在剛剛的酒吧,一次性刷了四千多塊。

堪稱時景過去這一年最大額的消費。

看到他過得如此慘淡,連女朋友都沒交一個,餘葵心裏也就平衡了。

長舒一口惡氣,她點開微信打車程序,查看他的最近訂單和默認地址,打算把人送回家,可惜他最近一次打車,還是幾個月前,路線是從機場回學校。

沒有地址信息,喝醉的人嘴巴裏又問不出東西,眼看車子離家越來越近,餘葵只得把地址改成家附近的酒店。

用她的身份證辦理入住。

前臺的小姐視線不停越過她,落在她身後的時景身上,男人太俊了,臉頰緋紅,看起來醉得不輕,又乖又安靜。

在聽見餘葵說只開一間時,女人沒忍住又确認一遍,“就開一間?”

“小姐,如果您兩位都要入住的話,需要登記入住人的證件哦。”

餘葵頭大,她哪知道時景的證件在哪兒。

回頭,又把他上下的口袋搜一遍,翻出一本軍校證件,打開确認了一眼,上邊有他穿着軍綠制服的證件照。

照片裏,他寸頭利落,眼神幽深,比過去多了一種劍鋒藏鞘的深沉內斂氣質。

前臺接過證件,再次詢問,“請問你們确定是認識的吧?”

餘葵火氣蹭地從腦後上來了。

哪怕時景長得再像塊兒唐僧肉,她看起來是會撿屍的人嗎?

壓着怒意冷冰冰把他叫醒,“時景,認識我吧?我是你什麽人?”

男人掀起重若千鈞的眼皮,有一瞬不知所以,呆呆凝望着她,眸子裏悲傷和脆弱感混雜成一種餘葵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沉默地對峙了兩三秒。

就在她以為又白問一場,生氣轉過身時,男人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小葵,是我的小葵。”

很輕,低沉沙啞又含混。

餘葵沒忍住腿一軟,倉促扶穩櫃臺。

把這句話每個字眼都在腦子裏過一遍,只覺得又怒又恨,眼淚挂在睫毛上差點掉下來,強忍着憋回去,跟前臺道:“證明完了,房間可以開了吧?”

指揮他到攝像頭那拍了照。

腦子還是暈乎乎的,餘葵帶着他這個巨型尾巴,在酒店門口的藥店買了納洛酮片解酒,自己吃完,又扣兩粒捏着他光潔的下颌,灌了半瓶水,把藥塞進去。

時景喝嗆了,礦泉水倒得太急,順着喉結流進鎖骨深處,打濕他的帽衫,餘葵像媽媽一樣,順手替他揩了一把。

耐着性子做完這些,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厚道。

電梯速度很快,加重了人的眩暈。

不知道是不是酒後多話的緣故,她明明想保持緘默,嘴巴卻沒忍住絮叨地交待,“你那朋友可真不靠譜,喝成這樣,就把你扔給我了……我就是看在咱倆過去關系還不錯的份上,管你一下,不然我就把你扔大馬路上睡覺了,明天你就凍死了,知道嗎?”

電梯叮一聲開了。

時景下意識動了下腦袋。

這一路吹了涼風又喝了水,他臉上的潮紅褪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餘葵總覺得他身子也比剛才站得直了。

倒是她,今晚喝的雞尾酒裏,不少是威士忌和白蘭地打底,後勁兒很足。餘葵心裏有數,平時這個時間差,早就回家洗漱完畢,在夢裏醉一夜,明早起來又是清醒的一天,現在卻被耽誤在這兒。

電梯抵達十七樓。

出轎廂時,餘葵扶了一下門框才穩住身形。

開門、插房卡、開燈、把人扔到床上,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她擦了擦汗,坐在床沿休息片刻,直到呼吸喘勻了,暈暈沉沉爬起來時,才發現她的衣擺還攥着他手裏。

枕頭間,他黑沉漂亮的眼睛,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睜着,像是清醒了,細看瞳孔卻又是渙散的,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無論餘葵怎麽使勁兒拍他、摳他指尖,他骨節用力得都發白了,手上被她的指甲劃出血皮都不肯松開。

“耍賴是吧?”

她哼一聲,“你當我這樣就馍辦伐了嗎?”

“莫、沒辦法——”

酒後吐字老咬到口腔的軟肉,餘葵松了松腮幫兩側的肌肉,試着重新發出這幾個音,聽起來還是有點笨拙,但總算不大舌頭了。

把書和大衣扔到一邊,她幹脆利落地将胳膊和腦袋從白毛衣裏滑出來,脫了這件毛衣,再把裏頭垂落的雪白色打底吊帶,那根細細的帶子扶回肩膀上挂着,才得意勾起唇角插腰,很有骨氣地挑釁,“毛衣,你喜歡就送你吧!”

她說罷抱起大衣,拔腿要走,卻聽身後又很輕地喚了她一聲。

清清冷冷的,叫人說不出地不忍。

餘葵的心像是被架在烤火架上,兩面煎得難受,懷疑他是不是酒醒了,回頭看了一眼,時景扶着床頭櫃坐起來,懷裏抱着毛衣,他不舒服地蹙眉,像是又想吐了。

“別!”

餘葵匆忙跑回來,“地毯很貴的,還得賠酒店幹洗費!我帶你去衛生間!”

怕他真沒忍住,她撈起垃圾桶送到他手裏抱着,就那麽一會兒功夫,人沒吐出來,細伶伶的手腕子又被他攥到了手裏。

他們兩個人的力量懸殊太大。

餘葵這會兒是真有點頭疼了,踉跄坐回床邊,手肘拄在膝蓋上捂着腦袋,偏頭懷疑道:“你是不是在故意折磨我?”

“你是不是成心不想讓我回家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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