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四個願望

時景的聲音和呼吸像小蟲子鑽進耳道,屬于成年男性的荷爾蒙氣味灌滿鼻腔,沖擊力如潮水一樣鋪天蓋湧來,餘葵悶得透不過氣,不知道是被壓的,還是大腦被抽空後的窒息。

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心跳失控,怔怔看着他的面孔。

這張向來孤冷高潔的臉,此時不知為何迷幻恍惚,漆黑的瞳孔悲哀隐忍而無聲地與她對視,像極了卑微的信徒祈求神明垂憐。

他為什麽這樣?

因為她嗎?

餘葵幾乎被他巨大的情緒裹挾着淹沒,下意識不忍,扭過頭答他。

“你是時景。”

像是被螞蟻啃噬了一下心髒,刺痛又癢得叫人快樂,生怕她把人認錯,他再次把她的臉扶正,看着她霧蒙蒙的眼睛,反複懇求一個肯定的答案。

“你剛才叫我什麽?”

貝齒松開咬着的唇肉,她又發聲。

“時景。”

“真好聽。”

他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淚了,指腹輕觸撫摸着她的臉,哀聲道,“你再叫叫我吧,小葵,我喜歡聽。”

臉上被觸碰得發癢,餘葵受不了他這樣,自暴自棄一遍遍放縱自己喚他。

“時景。”

“時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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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景……夠了嗎?”

她話音沒落,眼睛猝不及防被他的手覆蓋住。

睫毛眨動,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從他手掌的指節縫隙間瞧見一片模糊的淡紅,那是皮膚纖薄處被燈光穿透的顏色。

失去光明,感官便被無限放大。

房間裏靜谧無聲,她感受着他急促的喘息,驟然攀升的體溫,突然,不知什麽東西碰了一下她的嘴唇。

蜻蜓點水、一閃即逝。

觸感像天鵝絨一般潤滑柔軟。

她仿佛觸了電,渾身酥麻地哆嗦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沖動扒開他的手,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潤澤漂亮的唇瓣,震驚發問,“你吻我?”

時景不是故意的,他沒法答。

他本就已經竭盡全力克制自己,但人的貪欲仿佛一根繃緊的弦,無限拉扯下總有斷裂的一刻,在餘葵一聲聲輕喚裏,他像将要渴死的人雙手接過毒蘋果,明知咬一口就會天翻地覆,卻還是無法控制靈魂和感官深處湧上來的極致妄想。

她全身的血液往上沖,呼吸急促,擡手卻松軟乏力,氣憤地撫摸般拍打了一下他的臉頰。

質問道,“你有女朋友嗎?你就敢吻我?”

“我沒有!”

時景在她的手滑落前,箍住了她的胳膊。

于是,餘葵的指腹便抵在了他的唇瓣上,感受着他噴灑出的溫熱呼吸,氣流震動,他再一次解釋:“我起誓,我只喜歡你,我沒有女朋友。”

她無數次幻想的告白,竟然在六年後重逢,最意外的一刻猝不及防降臨了。

餘葵的酒意頃刻間醒了大半。

她喉嚨幹渴,瞠目結舌望他,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

“大騙子!”

又拍了一下他的臉,看着時景臉頰的皮膚組織被她指尖戳下去了一個凹陷的軟窩。

反饋的觸感如此真實,她甚至能清晰地數到他有幾根睫毛,鬼使神差地摸到他心髒的位置,觸感硬而緊實,沒有節律的心跳鳴聲傳來,她小聲詢問。

“你說你喜歡我?”

時景篤定。

“我喜歡你。”

她完全不知身處何處地沉浸在頭腦失重的眩暈裏,下意識又問:“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時景在掙紮中深深嘆了一口氣後坦白。

“從很久很久之前。”

感受到眼角冰涼,淚液緩緩順着皮膚滑進耳窩。

餘葵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你才沒有。”

手不能動,她就用腿踢他,“你走開!”

她憤怒控訴。

“你憑什麽說愛我,別以為喝醉了就可以跟我玩笑,我不信!”

時景吃痛蹙眉,卻執拗地壓着她,不肯改口。

“如果可以,我也想把心刨出來給你看看,把愛意像件衣服一樣穿在外面,只要你別再躲我、不再删我好友,別從我的世界裏消失——”

他的聲音漸漸弱下來,像是有着無限的委屈。

“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問你為什麽突然厭倦我,即便你喜歡上其他人,起碼還能跟我做朋友,可無論我加你的賬號多少次,你一回也不通過,給你的手機發節假祝福,你一點希望也不給我。我曾經也想像別的男生一樣死纏爛打、沒臉沒皮求你原諒,可我不敢,我每學期能出校門的次數扳着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我怕你到時候再删我一次,我出不來,我受不了。”

混蛋!

他怎麽倒打一耙呢!

餘葵這會兒渾身都被控住動不了,偏偏又口齒不清不知從何處開始辯駁,憤怒沖昏了她的頭腦,她使勁仰頭,一口咬在他下巴尖兒上。

時景身體明顯顫栗了一下。

眉宇間盡是癡态、矛盾的脆弱與神經質,他開始用一種她讀不懂的眼神,瘋狂望着她。

餘葵後背滲出冷汗,慌張無措松口。

下一秒。

男人深吻下來——

高挺秀氣的鼻梁緊抵着她的臉頰,唇齒笨拙,粗暴地碰撞。

餘葵吃痛報複,不甘示弱地使勁啃齧他的嘴巴,時景卻放縱地鼓勵她,他的心像埋在灰堆裏的碳火,風一吹又熊熊燃燒起希望,滾熱赤紅,火星四濺。

他甚至松開桎梏着她的手掌,捧起她的後腦勺,好讓這份痛感更刻骨、更深入。

兩個心懷鬼胎的人,各自借着酒意,蒙蔽理智,放肆地任憑本能笨拙往深處探索。

吻到最後,餘葵差點暈過去,氣喘籲籲推開她的臉,埋在他肩窩裏,讓被抽到真空的大腦短暫休息。

時景的脖頸,終于感受到她發隙間的眼淚。

見她還在哭,他只以為她不願意,又或是為背德感折磨,只覺心痛如絞。

幾次深呼吸後,他終于頹然松開手,正要放過她起身——

電光火石間,餘葵拽住他手腕。

一個滾身,跪坐到他身上。

奪回主動權,把人卡在下面,她胸膛起伏,喘着沒還完全平複的呼吸,毫不客氣扇了他一巴掌。

躺在地毯的時景紅唇上還泛着水澤,臉頰緋紅,他感受着這火辣辣的一耳光,心裏只感到無以名狀的真實和滿足,愛意攀升頂點,他溫柔地回握她的指尖,輕吻它,缱绻開口。

“小葵,罵我吧,怎麽打我,我都心甘情願。”

昏黃暗淡的酒店光線中,全是暧昧拉扯的空氣在漂浮、游離。

餘葵的手指被那性感飽滿的唇,一下下、極盡溫柔地摩挲、輕吻着,再看他俊美的臉龐,溫順又多情的樣子,只感覺頭皮發麻,心裏軟成了一灘水。

是她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啊。

她想收回手,卻又動不了。

周身毛孔蜷縮,一種陌生而躁動的渴望叫嚣着就要刺破她的五髒六腑。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下決心,把指尖從他手中抽出來,乏力而疲倦地靠在床尾,神情呆滞,怔怔不知在想什麽。

時景看她這樣,只覺得愧疚極了。

他咎無可辭,看不起自己,他覺得自己卑鄙龌龊,但是內心深處又無法避免地竊喜,與此同時,他還無法控制對另外一個男人的妒忌蔓延瘋長。

人類所有的劣根性,都在此刻的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時景撐着地面起身,虛僞地蹲在她面前。

聲音沙啞沉痛,跟她忏悔、懇求、認錯——

“對不起小葵。”

“你別難受,如果你心裏過不去,就都怪我吧,都是我的錯,是我罪孽深重,如果你的婚禮沒辦法如期舉行,我願意為此承擔任何後果。”

餘葵終于掀起眼睫。

詫異道,“你在說什麽?我的婚禮?”

時景腦子嗡嗡怔住,遲疑輕聲問,“不是嗎?”

餘葵恨不得再踹他一腳,重申,“我做伴娘,跟誰結婚!你哪兒聽來的亂七八糟的消息!”

時景反應過來,唇角無法克制地上揚。

千鈞重擔從心裏挪走,他脫力般坐倒在地毯上,敞開長腿。

笑着笑着,捂住眼睛,掌間濕潤,無聲地溢出了眼淚。

餘葵不能理解他此刻的癫狂,跪坐在地毯上,俯身打量他半晌,試探問道,“你酒醒了吧?我不結婚,你難受得都哭了嗎?”

“醒了。”

時景的手從眼睛移下來,緊緊把她擁入懷裏,感受着她纖薄細瘦的身軀和肩膀,每個細胞都微微顫抖着,像是要把人嵌成自己身上的一塊兒骨頭。

“剛才沒醒,現在醒了。”

這種失而複得的喜悅,勝過世間所有的快事,從絕望到重生,他真想大聲喊出來,千言萬語卻都又潛藏在這一聲帶着顫音的回答裏。

時景從前在書裏瞧過一句話,“思想感情一旦豐富而深刻,就不容許瘋狂的沖動。”

那就讓他當一個貧瘠而膚淺的靈魂吧,他甘願讓自己的感情像洶湧澎湃的河流一路奔騰到海,傾盡所有的熱忱感謝神明庇佑。

餘葵被他抱得喘不過氣,盡管墊着地毯,地面也磕得她膝蓋疼,把人推開,“我覺得你在胡說,喝醉的人都不承認自己醉了。”

他終于松手,看她眼睛。

那眼睛深邃漆黑,毫無掩飾地直抵她的內心,餘葵只覺得慌亂,無地自容,她一頭回想起自己剛剛幹了什麽。

畫面頻繁從眼前閃過。

她倏地站起身來,退後兩步,抄起床上的大衣,慌慌張張、逃也似地開門,一口氣跑出了房間。

不顧時景追到走廊喊她,顫着手使勁按電梯的關門鍵。

直到坐上酒店路邊的出租,報了回家的地名,她才開始往大洋彼岸撥號,也不管易冰在幹嘛,電話一接通,她捂着發汗的額頭,絮絮叨叨哭嚎,“完了冰冰,我好想離開地球,要是有宇宙飛船就好了,我想離開這裏去外太空!”

易冰:“你別着急啊,慢慢說,大半夜的,你怎麽了?”

“我和時景接吻了!我打了他!還咬他了!”

易冰沉默半晌,放下水杯,小心翼翼試探道:“小葵,你是不是……還沒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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