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四個願望

碘伏擦在傷口,泛起細密的刺痛。

她坐在鞋店沙發上,看時景單膝抵着地板,頭微低,白皙修長的指節捏着她的腳,仔細擦上藥膏,貼上創口膠布。

餘葵移開眼。

觸感卻仍在,指腹所經過的,她腳背的每一寸皮膚,被帶起酥麻的顫栗,甚至比創口的痛感更叫人無法忽視。眼看時景還要親手給她套上襪子,她終于忍不下去了。

腳丫下意識閃避,伸手接過來鞋襪,“我自己來吧。”

“是不是弄疼你了?”

時景蹙眉,他已經盡量放輕力道,“在學校呆久了,平時處理訓練傷口,下手沒輕重。”

“沒有。”

餘葵搖頭,又不能說是這樣的舉動太親密,突破了她的羞恥度,只得轉移話題,“你們都讀博了,還得訓練啊?累不累?”

“比本科時候訓練量小了很多,不過該有的還都有。”時景笑了一下,“不累,都已經習慣了。”

鞋店的店員躲在櫃臺後私語。

直到時景結賬時,填單的女孩才小聲跟餘葵感慨誇獎,“小姐姐,你男朋友真是又帥又體貼,你倆好般配的一對兒啊,太養眼了!”

走出店裏好遠,餘葵又回頭看一眼。

她似乎,還是第一次聽人贊美她和時景般配,哪怕只是店員的恭維話術。

穿上平底鞋,走路舒服了,就是站在時景身邊,又嬌小了一截兒。

地鐵在隧道中呼嘯,玻璃窗映出兩人的身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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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葵在心裏勾線起稿,想着要用什麽樣的顏色填充,可等坐到電腦前,數位筆真的拿在手上時,她卻無論如何不能複刻出那個畫面,用什麽顏色,都感覺氛圍太淺或太濃了一些。

“他說喜歡你,就這麽把你送到樓下,然後就走了?”

吳茜咬了一口蘋果不可思議,“小葵,你剛剛應該通知我一聲的呀,讓我看看,到底是多帥一個人,讓你除卻巫山不是雲。”

餘葵捏着筆心不在焉調色,“他把我所有的社交賬號留了一遍,然後問明天下班能不能來接我吃飯。”

“hoo~~~”

吳茜爆發一聲歡呼,“我現在怎麽有一種在追更偶像劇的刺激感,你答應沒?”

餘葵松開手,哀嚎着痛苦捂眼,“我沒忍住,我拒絕不了他,我答應了。”

吳茜不解,“這不是很好嗎?你喜歡的人跟你表白了,你們這是雙向暗戀呀,錯過那麽多年,不抓緊時間答應他,你還在猶豫什麽?”

“我當然很高興,可是…”

餘葵五指陷進發間,煩悶地撓頭,“說給任何人聽,都可能會覺得我矯情,我也是真的很傷心,我的喜歡那麽多,我流了那麽多的眼淚,他的喜歡卻只有一點兒,不然那麽多年,他為什麽直到今天才來找我。”

她是因為誤會。

他呢?

吳茜打個響指。

“我懂了,你現在的猶豫,都只是在确定他對你這份喜歡的重量。”

她分析,“确實,跟這種大衆情人做朋友很風光,談戀愛,煩惱是少不了的,哪怕他一無所有,都有女孩子為那張臉前仆後繼往上撲,更別提他還條件出衆了。如果他愛得不夠深,你又沒安全感,兩個人戀愛後異地的坎坷、雞毛碎皮的磨難是很難挺過去的,說不準一次小誤會,就像當年一樣,又把你倆分開了。”

“你很清醒嘛,小葵,我贊成你好好考察他,讓他也嘗嘗為你流眼淚的滋味!”

餘葵總算笑起來,朝她扔了個抱枕。

“我才沒那麽想,我希望他喜歡我就行,別流眼淚!”

“我該怎麽說你,都沒好呢,就護上了。”吳茜皺着鼻子直搖頭,“你這樣狠不下心,果然沒有做壞女人的天賦。”

從餘葵認識時景那天起,他就是天之驕子,寵辱不驚,還擁有很強的抗壓能力,流眼淚放在他身上,總覺得違和,認識那麽多年,她也只在昨夜酒後,見他眼睛濕過一次。

畫面在腦海裏閃過。

她盯着臺燈發怔,隐憂又一次浮上心頭。

她昨晚便隐約有感覺,今天相處過後,這種直覺更強烈了,她不知道時景這些年經歷了什麽,卻隐約覺得,他身上像背着一座山,心裏藏了很多事情,整個人都活得很累。

她提了兩次,第一次說他變了,第二次問他過得好不好。

時景都簡單揭過了。

少年時景盡管高冷,卻也時常在餘葵面前顯露他意氣風發、肆無忌憚的一面,而現在,他明明看上去變平易近人了,卻不再随心所欲,他似乎每時每刻都在收斂自己。

他好像,活得一點兒也不開心。

這些改變,到底都在什麽時候發生的呢?

周一。

餘葵難得在鬧鈴響起之前睜眼醒來。

放在往常,她的穿衣風格就是球鞋毛衣外套,怎麽寬松舒服怎麽來,更冷的時候,再加件羽絨服,日複一日。衣到用時方恨少,她找了一圈,才發現大多毛衣袖子都起球了。

一咬牙,她取下衣櫃裏最貴一件單品。

還是去年跟易冰在三裏屯逛街,被大小姐按頭買的,設計品牌很有質感的小黑裙,及膝長靴,外搭雪白的羊毛開衫大衣。

為了搭配這條精美的裙子,餘葵甚至坐到鏡子面前化了妝。

不是那種打工人敷衍版的,她仔細夾翹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又塗上水蜜桃色唇釉。

出門前,對全身鏡撥了下頭發,眨了一眨眼睛,整個眼妝和耳環的寶石呼應,閃得波光粼粼,是氣場十足的驚人美貌。

美術人的手藝真是沒話說!

走到電梯口,她又隐隐後悔起來。

會不會太隆重、太誇張了?

顯得她很春心蕩漾,很迫不及待?

全妝上班,餘葵明顯感覺回頭率和關注度都比平時高不少。

買咖啡時,收銀小姐還誇了她的眼妝漂亮,女人的自信心,大抵都是這麽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漸漸地,她肩膀擴開,衣擺也帶風了。

才進辦公樓層,同事便送上贊美。

“Kerry,你今天好漂亮,下班有約會嗎?”

其他人聞言,紛紛把腦袋探出工位,誇完一圈八卦起哄:“是小宋總吧!”

餘葵制止了議論。

一進辦公室,桌上向日葵和黃玫瑰混搭的鮮美花束映入眼簾。

助理笑起來解釋,“是小宋總送過來的,還說等你到公司,讓我跟他打聲招呼,他有點事兒下來找你說。”

“你就跟他說,不用麻煩了,等會兒我上去開會時候,找他一趟就行。”餘葵開電腦,把大衣搭在椅子上,回頭,“對了,花拿去插在茶水間那瓶子裏吧,我這兒沒地方放,浪費了。”

小助理抱着花出了辦公室。

大家交換眼神,唉,襄王有心,神女無心啊。

實習生嘀咕,“Kerry怎麽想的呀,小宋總這種級別的鑽石青年,人紳士,長得帥,又有錢,對她又一片癡心…難不成她自己也是個低調富二代,所以才不為所動?”

“有Kerry那麽隐形的富二代嘛。”

帶她的原畫師随口調侃,“乘地鐵租房住,身上的衣服均價不過千,比你們這批新進來的好幾個實習生都樸素。”

“确實,我們這期好幾個北京土著,培訓期還有人開保時捷來的,”女孩說完又調轉話頭,“像Kerry這個級別,年薪獎金應該不低呀,她怎麽……”

“有的人物欲低,夠用就行,這點我還挺佩服她的。不過年薪嘛……上任主美離職前聽說拿到百萬級了,身體出了大問題到國外治病才走的,Kerry臨危受命接替他的位置,雖然上面開會承認過,大家也服她,但集團的任命始終沒下來,就是說,她現在幹的是主美的活,拿的是副主美級別的年薪,倒是獎金還有點盼頭,去年項目效益這麽好,肯定是不少的。”

餘葵不知道外頭有人正揣測着自己的年收入。

她晨間的工作忙完,打開微信,才發現時景給她發消息了。

還是那個熟悉的星空頭像,只是昵稱從句號變成了字母A,一上午,他把她半年內所有對人可見的朋友圈都點贊了一遍,每條都評論留言。

餘葵拍月亮,他就誇那月亮真大真圓。

餘葵畫小甲殼蟲,他就誇那作品細膩可愛。

餘葵過年回家,抱怨跟村裏七大姑八大姨打麻将輸了五百,他就給她直接給她轉了五百。

餘葵看着對話框裏的轉賬信息,哭笑不得,噼裏啪啦回他:你幹嘛,好不容易請假回家一趟,你沒事做的嗎,一直給我評論點贊。

A:我只是想參與進消失在你世界的這六年。

A:讓你讨厭了嗎?

餘葵的淚花一時差點又滲出來了。

明明心酸,嘴角卻在不住地往上翹,心裏也似軟綿綿地塞了塊果凍,他一戳就陷下去一塊兒,一戳又陷一塊兒,只得板起臉來切換話題。

小葵:你怎麽換昵稱了,像我朋友圈的導購。

A:像就像吧,我想在你列表第一位,你翻開就能找着。

又是一記時速超過120的Ace直球!

餘葵攥着手指,已經快忍不住要頭砸屏幕了!

他幹嘛!

他不知道長得這麽帥,老說這種話會給一個正在上班的人帶去多大的困擾嗎!

她偏要打擊他。

小葵:你難道不知道我可以備注換昵稱嗎?

A:那你備注的時候,不要删掉我的前綴。

A:求你了。

餘葵一秒上劃關了微信。

按下熄屏鍵,把手機扔到桌角,操縱鼠标使勁點擊工作郵件,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半晌,左掌心才貼上滾燙的臉頰。

她發現自從前天晚上在酒店,她不肯叫他名字,時景說了“求你”發現管用之後,他好像就記住了這招了。攻擊強度無異于:高冷禦姐跟直男程序員聊天,用萌噠噠的表情包結尾似的,是會心一擊的效果。

午飯前,在她抽出時間去樓上之前,宋定初主動下樓來叩門。

餘葵出聲請人進門。

宋定初一邁進來,順手将門帶上,順便上了鎖。

“小葵,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我得跟你先提個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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