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四個願望

餘葵的室友吳茜,這晚如願見到了傳聞中的時景。

她當時正穿着法蘭絨睡衣,頭發蓬松,到樓下扔垃圾,咬着牛奶吸管,空盒被吸得叭叭響,分完類一回頭——

路燈下,正好見餘葵從一輛黑色沃爾沃上來,八卦之魂頓時熊熊燒起。

來不及多想,她擡手一招:“小葵!”

下一秒,吳茜就後悔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腳上的海豚毛拖鞋,剛吃完外賣泛油光的素顏,額心熬夜後冒頭的粉刺……對駕駛座下來的帥哥沒有起碼的尊重。

早知道,應該洗個澡再出來扔垃圾的。

蒼天可鑒,吳茜對餘葵的暗戀對象沒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但人俊到一定地步,就像一面鏡子,很容易叫人一照面就自慚形穢,反省自己渾身哪裏不夠體面。

餘葵介紹兩人認識,吳茜不着痕跡地把剛拎外賣的掌心在睡衣表面擦了兩下,才遞手:“你好時景,要上去坐會兒嗎?”

時景眼睛亮了一下,“那怎麽好意思……”

他唇角微揚,笑意如春風拂面,眼神卻遞向餘葵,“方便嗎?”

吳茜被帥哥放電迷得七葷八素,胡亂答:“方便方便!亂是亂了點兒,主要我倆這幾天正準備搬走,你都把小葵送到樓下了,就随便坐坐,喝杯茶。”

進了明亮的電梯間,沒了黑夜的朦胧濾鏡,他卻愈發閃耀。

吳茜真真覺得,餘葵當時跟她形容這人時候,用的描述還是太淺薄太貧瘠了,換她青春裏有這樣的校園男神,她能說出一篇《洛神賦》似的千把字的小作文。

這邊餘葵卻努力回憶着,早上出門有沒有把水槽清空,還有昨天吃剩的土豆片和鱿魚幹不知道還在不在茶幾上,地板…地板應該還算幹淨吧?

門一開,餘葵急促走在前面,拿拖鞋時借着身形遮擋,把玄關橫七豎八的球鞋都踢到櫃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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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時景換拖鞋的空兒,兩個女人展現出驚人的速度和默契,分別整理了亂糟糟的沙發和茶幾,以一個勉強算是整潔的狀态,迎接了她們租這套兩居室以來的第一個異性。

邀人家上來喝茶,不過人坐在客廳裏,她們才後知後覺想起家裏沒有茶葉,90後的大廠社畜,家裏只有麥片、牛奶和咖啡。

總不好拿盒裝冰牛奶招待人家,于是——

“時景,你喝咖啡嗎?”

餘葵從廚房那邊探頭問他。

他正在欣賞她裝裱後挂在客廳牆上的美術作品,聞言颔了颔下巴。“嗯。”

“糖和奶要不要?”

他再次點頭:“按你平時的習慣放就行。”

喝什麽不重要,第一次到餘葵住的地方,時景現在還沉浸在微有點兒興奮的情緒裏,吳茜讓他不必拘束,随便逛逛,他果真起身。

和他截然相反,餘葵所在的地方充滿生活氣息。

陽臺一圈擺滿綠植,枝葉繁茂,牆角的凳子不堪重負堆着半人高的畫集、小說和漫畫,真正該放書的書架上,反而擺滿了五顏六色造型各異的動漫模型和游戲角色周邊。

他路過兩次,忍了兩次,終究沒忍住,輕手輕腳将錯行的花盆對齊,又不着痕跡,替她把牆角堆得橫七豎八的繪本,都抽出來,書脊朝外放好。

整個客廳收拾得最整齊的地方,是她的工作臺。

亞克力收納盒裏堆碼着幾百支馬克筆,每種顏色都有極細的分類,臺前依次擺放着手繪屏,電腦和數位板、大屏顯示器。

餘葵平時一開始畫畫,工作時間就特別長,喝咖啡也研究出了最佳奶糖配比,挑了粒單價最貴的膠囊放進咖啡機,她認為自己誠意十足,從餐邊櫃那邊給他端過來,還講究地配了個白瓷碟。

“好喝嗎?”

看他抿了一口,她大眼睛漾着粼粼的波光。

時景的喉結忍了忍,就着她的目光,一口氣喝完了,空杯子放回碟子裏。

“很好喝。”

餘葵對他的品味非常滿意。

“要不再給你來一杯?”

時景忙抓住她手腕,“不要客氣小葵,都到家了,你休息會兒吧。”

見吳茜殷勤地還想給他洗個蘋果,他婉拒後趕緊切換話題,“你們打算搬到哪兒去?這兒的房子到期了嗎?”

提到這個,兩個女孩都蹙眉愁臉。

吳茜:“房東打算把房子收回去,臨時才通知我們,最遲這周末就得搬,不然下周工作日哪有時間收拾。我男朋友今天讓我搬過去跟他住,小葵就慘了,她東西多,一時半會兒去哪兒找合适的房子。”

“其實……”

時景頓了頓,“隔這兒大概兩站路,我家有一套正在閑置的空房,小葵你明天下班要是有空,我可以接你過去看看。”

閑置的、空房!

在北京!

吳茜心裏倒吸一口氣,人長得帥、北京土著、三環內、家裏還極有可能不止一套房,看着猶豫的餘葵,她都恨鐵不成鋼,偏頭掀起眼皮瞪她:猶豫就會敗北!你還不沖!

餘葵領會到了。

她不是不想沖,就是怕占時景便宜。

她咬唇考慮了一下。

“你這房子租嗎?”

看得出她很糾結了,雪白的牙齒咬緊唇肉,繃緊成一種充血的殷紅。

時景搭在膝頭的指腹動了一下,恨不得上手替她撫平。他錯開眼,鞋尖往後挪了一點兒,“當然,你明天看完喜歡的話,房東還可以幫你搬家,反正我在休假,沒有別的事要做。”

“那……行吧,我先看看。”

在吳茜逼人的瞪視裏,餘葵終于點頭,“租金我按市價給你哦。”

時景欲言又止,開口換成:“那我明天還到路口接你?”

“這不行!”

餘葵趕緊擺手,“太招搖了,你還是再往前開一段兒,找個能停的地方,我過來找你就成。”

一陣賓主盡歡的交談後,把人送進電梯,吳茜轉過身就是一個大喘氣:“小葵,我現在特別敬佩你,真的,就沖你在他面前這節操,說話這兒流利勁兒,自制力絕了!”

“我剛認識他時候,也說不利索,當了好長時間同桌,才産生抵抗力的。”餘葵關門進屋,兩人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客廳發生了一丢丢改變。

大學實習時的同事送她一套錫兵,餘葵原本随手放書架上,現在跟集合訓練似地站得整整齊齊,桌面幾支散亂扔着的馬克筆也按序號歸位了。

不用說也知道誰幹的。

作為一個完美強迫症患者,時景高中那會兒,就經常這麽順手替她整理課本和桌面。

“令人發指,我就進去削個蘋果,他還把魔方也給順手還原了!”吳茜指着果盤底下色塊排列整齊的魔方試探,“當兵都這樣嗎?”

餘葵實在沒忍住捂臉笑起來。

“他不當兵時候也這樣。”

餘葵誠意十足的招待,讓時景失眠了。

從本科起,六點起床、十點半熄燈,學校的體能訓練太多,他周邊人少有喝咖啡的習慣,他也一樣,一杯下去淩晨一點還無比清醒地睜着眼。

做完俯卧撐又換卷腹,直到渾身大汗淋漓,洗完澡出來,他重新坐回書桌前,剝開保護的紙巾,欣賞餘葵給他畫的畫,越看,心便漸漸漲起來,像被風吹鼓的帆,裝滿柔情。

塞進集冊前,他用手機拍了一張,随機選中五位好友群發。

——畫的真牛掰,多少錢買的?

——什麽…女孩子送你的?滾,你大爺!

——時景,你他媽病的不輕啊,知不知道現在是半夜,要秀銥誮你別私聊,直接發朋友圈好嗎。

對啊,還能發朋友圈。

于是,一分鐘之後,時景空曠寂寥的朋友圈,有了第一條動态,他配文——

“回到北京每天都像在做夢。

美夢。”

餘葵是第二天到了公司,等待電梯上行時瞧見的。

她緊盯朋友圈,又把圖片放大瞧了一遍。電梯太擠,陌生員工不小心撞到她,廓形外套上被潑到咖啡漬,直到對方緊張道歉她才發覺。

随意擺手,“沒事。”

不謙虛地講,她的畫現在市價确實不算便宜,每次送人作品,對方發條朋友圈,是慣有的待遇。

所以餘葵抿唇按捺喜悅,矜持地只點了一個贊。

收起手機,腦子裏另一個小人蹦出來慫恿:可是,那是時景建微信號以來第一條朋友圈啊!所以中午約吳茜在附近吃飯,順便買件漂亮衣服去約會不過分吧!

從鄉下到昆明,又到北京,餘葵的消費習慣其實沒怎麽變過,她每月開銷很低,除去房租、吃喝和愛好,上一次買衣服還是半年前。

從大三起,網上接稿的零散收入加餘葵現在的工資和年終獎,卡裏存了六十多萬,這是個循環,錢存得越多,她就越有成就感,越不舍得花,但現在……

男大學生家裏還按月發戀愛資金呢,她給自己撥點兒約會專項款,也算情有可原。

思及此,一整天的工作她都充滿幹勁,效率驚人。

五點下班,餘葵一分鐘沒拖延,保存、關機、拎包、打卡、出閘機、沿着車位一路小跑,直到遠遠看見那輛沃爾沃,才理理頭發,放慢腳步。

就在附近吃了飯,這次時景沒等她搶單,利索先把錢付了。

想到他這月3500的補貼兩頓飯已經少了一半,餘葵的憐愛又添一層,可惜很快,這個想法徹底從她腦海裏删除到無影無蹤。

站在他140平米寬敞明亮的大房子裏,餘葵在窗口吹進來的風裏淩亂,她懷疑自己是否沒把話講清楚,“時景,我只需要一居室,兩居是我能承受的極限。”

小區出門就是地鐵站,上班确實很方便,可是…客廳從南走到北,她轉悠兩圈,又嘆口氣,“這麽好的裝修,都沒住過人,你确定要租?多浪費!”

“住過的。”

時景糾正,“我住過,之前寒暑假回來,我偶爾住這兒,房子确實空好幾年了,你住進來,它就不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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