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四個願望
攤開的菜譜還放在櫥櫃邊上,時景幾乎不怎麽下廚,首次嘗試做她的家鄉菜,味道竟然比她做的好,連配菜的土豆絲都寬窄一致,根根分明。
這令人妒忌的該死的天賦!
在痛心中吃完大餐,餘葵接到了她爸從老家打來的電話。
“葵啊,單位今天組織去果園玩,給你摘了兩箱枇杷櫻桃,你發個地址,爸爸寄生鮮冷鏈過來,快遞站的人說,明晚就能吃上。”
“爸,你少寄點兒,櫻桃兩天就壞了,多了浪費。”
“你不是有室友嗎,也給人家嘗嘗。”
程建國還不知道她換了個男室友。
餘葵眼瞅向客廳,多少有點兒心虛。廚房洗碗機發出運作的輕響,時景正拿着工具筆修理她之前用壞的數位板,茶幾太矮,他個子太高,只能屈居坐在她的小黑貓三角矮凳上。
田螺美男挽着袖子,敞開長腿,低頭垂眸,側臉專注認真。桌面的零件分門別類,像士兵一般整齊地排列在桌面,等待它組裝。
怕他出聲,惹得程建國問東問西,餘葵躲進卧室接完下半通電話,再出門,數位板已經修好了。
他把兩個板子上的完好零件湊到一塊兒,給她拼湊出一個新的,餘葵不敢置信地插線、開機調試,壞了一年多的板子,竟然真能用了!
她眼眸亮晶晶充滿對大佬的崇拜。
“你還修過數位板啊!”
“沒有。”
時景雲淡風輕收起工具箱,“從前幫室友修過手機,我看了一下網上的原理圖,感覺應該不難。”
“謝了哈,我爸請你吃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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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葵本來就試試筆,誰料觸感太好,一畫就沉浸了好幾分鐘,忽然想起正事,回頭,“唉,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咱們班徐方正和梁爽一起去了北大。他倆下月初結婚,上午在班級群裏給大家發請柬呢。”
時景點頭。
“說過的。”
“今天大家都在群裏聊你,說高中畢業以後,就少有你的消息了,Q.Q賬號也不怎麽登錄,徐方正想給你發請柬都聯系不上。”
餘葵嘆氣,“你為什麽都不理同學們呢?”
“我那賬號被挂到很多地方,列表常收到陌生人的臨時會話,從前我會定期花時間清理賬號,把好友的消息挑出來回複,後來——”
時景澆花的動作頓住,聲音倏地低下去,“就沒再清理過了,沒空,也怕。”
餘葵沒聽清,“什麽?”
放下噴壺,他從陽臺那轉回身來,“新生時期能拿到手機的機會本身不多,再者,我怕從認識的人那兒聽見你的消息。”
餘葵完全怔住了。
她沒料原因竟然跟自己還有關系,腦子嗡嗡地,“後來,是指我删了你之後麽?你為什麽會害怕聽見我的消息?”
“無論聽見你過得好,還是不好,戀愛還是沒有戀愛,那些羁絆和不甘會讓我沒辦法安心呆在學校。”
大腦想要避免痛苦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回避和她們共同認識的人社交。連餘葵都不理他了,他就更不想理其他人。他使勁地把想念往下壓、再往下壓,才能讓自己維持在一個心理稍微平衡的狀态。
餘葵心像被大卡車碾碎了。
她曾大膽猜測過,時景說不定喜歡她,但從來不敢妄想,這份喜歡竟比想象中深沉得多。
她懊悔地喃喃低語。
“…我都不知道,你那會兒要是來找我就好了。”
找過。
還不止一次。
但時景已經克制了那麽久,狀态最壞的時候都扛過來了,現如今,他更不願讓餘葵知曉自己病态的愛意,任何拯救式的愛情都會叫人覺得窒息沉重,他只想盡量讓她輕松、快樂點兒。
他斂目,掩下情緒。
只淡平敘述:“我不知道你包丢了,剛被删掉那段時間,心裏還懷抱希望,是因為集訓拉練失蹤太久,你一時生氣,後來時間越長,發送過去的好友申請和短信通通石沉大海,我才意識到,你或許讨厭我了。”
“我有時候打開聊天記錄,會覺得難受,大一半年,我竟然說了47次要集合來結束對話,你生氣是應該的,作為朋友,我什麽都不能為你做,只單方面從你那兒汲取情緒。”
“我——”
餘葵有一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有一瞬間,她險些拆穿自己的謊言,安慰時景删他不是為這個,只是因為喝了一壺絕望的飛醋。她煩躁撓頭,扔開數位筆朝他走去,努力安慰,“我沒有讨厭你,從來沒有,和你聊天我很開心,哎呀,反正不關你的事,是我的錯。”
時景糾正,“不,是我的錯。”
餘葵據理力争,“怪我,是我先不打招呼把你删了。”
時景分辯:“是我情緒不穩定,瞻前顧後,缺乏勇氣。”
餘葵仰着頭氣鼓鼓反駁:“不準再争了,就是我的錯!”
四目相接,此時兩人鞋尖距離只剩不到五寸。
她頸根兒都仰得有點酸,但還是倔強地不肯率先挪眼讓步,男人卻忽然伸手——
在餘葵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托着腰把她整個人從地面抱起來,唇邊溢出一聲愉悅的喟嘆,無奈地縱容承認,“好吧,你的錯。”
餘葵眼前一晃,重心失衡,稀裏糊塗夾緊他腰,胳膊摟着他脖頸把自己懸挂穩,肌膚隔着薄薄的居家服緊密相貼,成年男性的氣息和體溫争先恐後觸抵她的感官。
她腦袋徹底宕機,無暇思考,呆滞問:“怎麽,做錯事的人還要接受懲罰嗎?”
“小葵,你在想什麽。”
時景忍俊,強壓着話裏的笑意,“你的拖鞋踩到營養土堆,我帶你去洗手間把鞋底沖洗幹淨。”
她的臉蛋嘩地憋紅了。
“洗就洗,你跟我說一聲,我又不是沒有腳,自己會走嘛。”
時景義正嚴詞。
“下午剛拖的地,抱起來走比較省力。”
餘葵執意要自己洗,時景便抱手倚在門框上看她。
花灑裏溫熱的水流湧出,狹小的空氣中漫起彌散的水汽,玻璃窗被氤氲的霧氣籠罩,他的眼眸也變得悠遠溫柔,似有水光流動。
無論過程如何,此刻時景只剩慶幸。
慶幸當年,沒有在低谷期把最糟糕的一面向她展示,溺水的人假如想把感情當作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只會導致一段關系失衡;慶幸兩人過去積累的情誼,沒有被時間和距離磨滅殆盡;慶幸他在一個不算晚的時間回了北京。
所有的幸運連在一起,組成了一個他不敢奢望卻又如此真切的奇跡。
周四,還是時景做飯。
餘葵下班耽擱了一會兒,到家時,陳欽怡已經提前到了,時景在廚房備菜,她就跟個小學生似地,規規矩矩把手放在膝蓋,機械坐沙發上看科教頻道。
一見餘葵進門,陳欽怡猛松一口氣,小跑上來替餘葵挂衣服,壓低聲嘀咕,“我好緊張,跟大神獨處,果然不是凡人能幹的事。”
“他又不是妖魔鬼怪,都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你怕他幹嘛。”
“你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現在都把人從天上拉下來給你做飯了,才來裝淡定了,當年你在操場水池上把沙蹬人家眼睛裏時候,比我還緊張呢。”
餘葵被一提醒,也覺心虛,安撫地拍拍她的背,“往事不必再提,待會兒多吃點兒。”
說罷挽袖子,雄赳赳進了廚房幫忙。
好友在家,陳欽怡總算壯着膽子起身,四處打量,小區環境很棒,從陽臺望下去,大片的草坪和綠植、水池。室內裝修是簡約的現代美式風格,餐廳又寬敞又明亮,隔壁還有間琴房,放着氣派的三角鋼琴,從南到北沒有一件不和諧的家具搭配,不奢華,卻極有品味,瞧着就知道是有底蘊的家庭。
做婚房夠夠的。
掩上門,她的視線落在餘葵工作臺,這才注意到她電腦背後,平常亂麻麻一片的數據電源線,這會兒每根都被收束帶理齊、标號,書架上每本書都按首字母索引排序。
陳欽怡一邊啧啧一邊點頭,偷偷掏出手機拍了兩張當到此一游的紀念留存:如此整潔,不愧是時景,一個對自己要求完美到頭發絲的男人。
“欽怡!吃飯。”
餘葵探頭喊,說是幫忙,其實她也就把他切好的菜轉個身端上餐臺,剩下的時間,跟個花瓶似的跟在他屁股後打轉,怕火鍋油煙太大,熏壞他的房子,她提議幹脆就在廚房的中島臺上用餐。
色澤亮麗的辣油湯底咕嚕冒泡。
陳欽怡有點兒不好意思,“景神你能吃辣嗎?其實不用特意照顧我倆的,骨湯鍋也很好,我們有蘸料碟就行。”
“能吃,沒事。”
時景把料碟分到兩人手邊,“欽怡,招待簡單,你別拘束。”
陳欽怡頭皮發麻,辣意險些嗆進氣管。
高中兩年沒混熟,這會兒直接跟着家屬喊欽怡了,學神突如其來的親切簡直叫人難以招架,她匆匆端起飲料猛喝一口壓下嗆意,慌張解釋,“已經很豐盛了,我不拘束!”
時景望向她手邊。
陳欽怡這才發現自己拿錯了餘葵的杯子,悄摸推回去。好在餘葵心大,并不介意,嘴巴辣得通紅,端起杯子喝見底,時景又順手給她續上。
一頓飯吃得陳欽怡神魂飄蕩、七上八下、恍恍惚惚。
終于結束喬遷宴,兩人把她送到電梯口。
陳欽怡一邊揮手告訴時景不必再送,一邊暗地逮着餘葵進電梯。
“大神的家宴無福消受啊,今晚回去估計得消化不良。”
她嘆完不忘煽風點火,“小葵,看學神這麽高傲的人現在成了家庭煮夫,真心覺得太爽了。不過搶手的饽饽,必須得速戰速決、省得夜長夢多。”
餘葵哼,“你怎麽都不擔心我,人家也是搶手的白菜。”
陳欽怡瞅着她,神情勉強地點點頭,跳過這一題,“他四月不是回北京嗎?徐方正結婚時候,你可記得把他帶來,吓唬吓唬大家,不能讓我一個人消化不良。”
“再說吧。”
餘葵手插兜想了想,“他假期結束應該會很忙,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