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男人的挑釁
于是蘇越就這樣順利地進入了深海——這個充滿犯罪氣息,讓人沉淪幻影的黑夜之都。
深海屬于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營業的娛樂場所,不過人人都知道,整個舞廳真正瘋狂的時刻,正是每日夜深人靜的時候。
午夜時分,這裏就是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音浪翻滾是人間天堂。因此,蘇越在這裏工作自然就順應了夜總會的作息時間,白天呼呼大睡,晚上清醒的像只懶貓。譚紀琛似乎對此默默認之,因為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雖然如此,譚紀琛自己卻在十二點前或是看心情好壞想走了就走,也不會因為蘇越的工作而一直陪着他。以前蘇越不在的時候,他隔三差五回去自己那幢有些郊遠的別墅,自從蘇越在這工作以後,他就再沒回過那個家。蘇越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原來他在深海有住的地方,怪不得,他那幢別墅看起來冷冷清清的。
經過一個星期的觀察,蘇越不期而然發現,他所要了解或是所想看到的,并沒有如期而至地出現。就連夜店一貫而見的K粉麻果這類興奮劑的影子,他也沒見到過,難道是他們隐蔽性做得實在太好嗎?
想來想去,蘇越就只有這麽認為了。要是這麽容易露出馬腳,譚紀琛這個做老板的不知得進出多少次警局了,恐怕他這輩子連警局的大門都不知道長什麽樣吧?
此時此刻,蘇越正懶洋洋用手托着下巴,單腳擺弄着對面的吧椅呼啦啦的轉,一副“我好無聊”的表情,看着歌舞廳裏搖頭晃腦嗨翻天的男男女女。
表面上,蘇越是譚紀琛聘請的員工,夜總會的服侍生,和阿心差不多等級的身份。為什麽說差不多呢,因為整個夜總會包括深海的常客,幾乎沒人不知道這個名義上的服侍生,其實和他們的老板關系匪淺。個中緣由至此之後,蘇越就自然而然成了深海裏面最沒事做最清閑的服侍生了,沒人招手叫他點單,沒人讓他收拾酒桌,除了偶有幾個新來的顧客,蘇越幾乎不用動手做任何勞力勞動。
這種情形,确實印證了他對譚紀琛說的那句“我可不一定會好好工作哦”。蘇越想,既然譚紀琛說他不在乎過程,那麽就幹脆投其所好,還省得自己勞心勞力了。
“越哥,喝水嗎?”蘇越憂心忡忡中回頭,就見阿心端了杯水過來。
“工作”一星期以來,蘇越最大的感受就是和這個叫阿心的孩子關系好起來。阿心雖然性格內向,但是交流久了說話也放的開了。蘇越想,他最多就是性格慢熱,和自己以前的孤僻是不能相提并論的,不知是不是該為他松口氣呢,在這裏,除了譚紀琛,阿心是和他說話最多的人了,不過細細算來,他和譚紀琛在一塊兒的時間好像也并不多。
譚紀琛是個生意人,他的産業不是只有這一家夜總會,雖然他的大部分心思全在這兒,不過其他公司需要他簽字或是開會什麽的,他都必須親力而為。再加上蘇越這個日夜颠倒的工作,他倆要是能見上一面,好像就要謝天謝地燒香拜佛了。
譚紀琛住的地方在七層,蘇越先前以為深海只有六層公共區,原來第七層是老板的專用層。當初譚紀琛說住在這兒的時候,蘇越想也沒想就說,“我和你一塊兒住!”
蘇越以為他會拒絕,因為譚紀琛好像并不喜歡和他身體的親近,尤其是手腕的疤痕被發現之後,譚紀琛就決絕地說,“以後我們不要做那種事了”。不過這次譚紀琛沒有拒絕蘇越的提議,蘇越開始還納悶,不過住了幾天之後就發現,每當他睡覺的時候譚紀琛就起了床,譚紀琛睡覺的時候是蘇越必須“工作”的時候,兩個人幾乎沒有“同床共枕”的時間。
蘇越知道,他不僅占有欲強,還有嚴重的感情潔癖,如果要他對自己消除成見,大概唯一的辦法只有讓蘇越自己忘了過去。可他蘇越是誰,他還不想因為譚紀琛改變自己,他只相信,是男人,就有欲望,就算他譚紀琛再禁欲,也會有欲結難舒的時候!(不是郁結難舒麽?)
然而蘇越不知道的是,在譚紀琛眼裏,蘇越越是想要身體的接觸,就越表示他的心裏放不下那個人。譚紀琛似乎深信,蘇越輕浮放蕩的外表下卻是一顆認死的心,要是他認為對的事情,再錯也是抵死不認的,他要是愛上一個人,或許就是一輩子的事。
接過他遞來的水杯,蘇越說,“阿心,以後這種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我知道你拿我當哥,但是別人不是這樣想的,你懂嗎?”
蘇越說的時候是面帶微笑的,但是笑容裏卻透着對他的暗示和提醒。
阿心聽他這麽說只是低着頭點了點,蘇越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自己的意思,不過蘇越知道他雖然內向老實,其實腦筋伶俐的很。
蘇越話裏的“別人”自然是深海的其他員工了,阿心進來是年齡最小的一個,沒有後臺,身體看起來又瘦小單薄,再加上長相清秀,自然免不了一些小心眼的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他在深海工作雖不長但也有半年時間,蘇越也終于知道他為什麽說話總是唯唯諾諾不敢大聲,被人排擠被人抛棄的滋味,蘇越懂。
阿心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回頭對蘇越說,“越哥,有人叫單,我過去了。”
“好的,去吧。”蘇越呷了口水潤潤嗓子,伸個懶腰緩解緊繃的筋骨,都差不多坐了大半天,愣是沒發現一個可疑的……
忽然,蘇越砸了記腦門,該死,怎麽就沒想到去二樓包間呢?這種事當然不會在光天化日下進行了!不容再想,蘇越撒開蹄子往樓上沖,卻聽到身後阿心在叫,“越,越哥……”
蘇越定住回頭,他知道阿心口吃的時候,是他尴尬為難不知所措的的時候,“怎麽了阿心?”見他雙手緊抱着懷裏的酒單,蘇越已經擡頭看向了他的身後。
對面散座的沙發坐着三三兩兩的幾個人,其中一個粗曠的男人正仰着脖子,被摟在他懷裏的低胸裝女人灌着酒,表情很瘋癫。離開他兩個位置的地方是另一個看起來比他斯文的男人,他似乎警覺度強,蘇越目光剛看過去那個男人頭就擡了起來,只一眼他便收回視線,轉而朝他對面的人開口說話。
那個人背對着蘇越,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的頭發在炫目的燈光下閃着刺眼的光。
“越哥,他,他們……”
阿心急欲表達卻似乎力不從心,蘇越拍拍他肩膀,“沒事阿心,我過去,他們沒說你什麽吧?”
“沒,沒有……”阿心低着的頭忽然擡起來,“越,越哥,你要——”
“我知道。”
蘇越拿過他懷裏的酒單就徑直朝那邊走,阿心轉身看到他背對自己揚了個ok的手勢。那個自信滿滿的背影,突然讓他緊繃的心平靜下來。
“幾位貴賓,想喝點什麽呀?”
啪一聲,手裏的酒單被狂妄地拍在桌上,衆人聞聲擡頭,就見蘇越旁若無人的目光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一個人的臉上。
“喂!”
粗魯的聲音朝蘇越吼來,他懷裏的女人吓得抖了一下,被男人狠狠一推跌下了沙發,“滾!”
女人淚眼婆娑顫顫地跑開,蘇越眼神冷冷盯着他,男人橫眉一豎,“操他媽的!看什麽看?滾走一個結巴還不夠,又來個不知好歹的潑猴,這兒服務員都什麽素質,你們爹媽沒人管啊!”
蘇越瞥向他,冷笑一聲,“潑猴你罵誰啊?”
“潑猴罵你啊!”
“潑猴智商挺高啊?你爹媽教的你不錯啊?”
男人猛然驚醒,驀地從沙發中竄起來,“你他媽罵誰呢?”
蘇越雙手插兜,下巴一昂,目中無人道,“這兒誰的嘴臭,我蘇越罵的就是誰!”
“你他媽找抽——”男人怒火三丈,二話不說就朝蘇越沖過來,然而腳還沒離地,蘇越已經踩着玻璃桌角,嘴角輕輕一勾,桌子嘩的撞向男人的膝蓋,準确無誤命中目标,男人驚叫一聲,腿一抖一屁股跌進沙發裏,疼得他哼哼唧唧沒有張嘴的餘力。
蘇越拍拍褲腿,像怕沾了髒東西,擡頭看到對面那個目視一切卻冷眼旁觀的男人,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金絲鏡框泛着幽冷的金屬氣息,他的笑容摻着太多東西,太假,讓蘇越看了不舒服。啪,啪,啪的三聲掌聲,在這個嘈雜混亂的音浪世界,幾乎響到刺耳。
“身手不錯。”
男人輕挑的目光掃視着蘇越,蘇越接受他的挑釁,“謝謝。”
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酒單,蘇越唇角一勾,“發生了點不愉快的小插曲,現在幾位還點單麽?”
“你!”縮在沙發裏的男人發出一聲惡氣,卻立馬被他旁邊的斯文男人阻止,“夠了。”聲音很輕,卻一下子讓暴躁男人安靜下來。
“當然,”金絲鏡框閃着光,“那先麻煩你,幫我們介紹下,這兒都有哪些值得推薦的産品?”
“介紹麽?”蘇越眼神瞟了眼地上,“那兒都寫着呢,就在你腳底下,自己撿起來看看呗?”
“媽的你還起勁了是吧?!”暴躁男又忍不住了,話音剛落就被人一拳砸在後腦勺。
斯文男收起拳頭,朝蘇越站起來,态度平和道,“對不起,剛才我的朋友失禮了,我帶他向你道歉。”
蘇越笑,“他又不是啞巴,自己沒嘴說麽?”
斯文男似乎沒料到對方會咄咄逼人,一時間沒了反應,暴躁男人在沙發裏制造着頭頂煙霧,不知為何不再吭氣。氣氛太僵硬,終于,金絲鏡框出來打圓場了。
只不過這個圓場,硝煙彌漫。
“你叫蘇越?”
“怎麽?”
蘇越以不遜于他的氣勢回答,心裏卻不知他賣的什麽藥,尤其看他那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心裏說不出的厭惡。
“真巧。”
男人似乎對他的回答很滿意,嘴角一絲不明的笑意,“真是巧,我也有個認識的人,剛好就叫蘇越,蘇州的蘇,優越的越……”
蘇越心裏動了一下,但沒有表現在臉上,“是嗎?既然有和我同名同姓的,我倒是很想和他認識認識呢?”
“這個好像不行……”男人目光一轉黯淡,似乎很沉痛,“因為,他已經死了。”
蘇越一怔。
“是不是覺得很可惜?”金絲鏡框慢慢從沙發站起來,走向他,陰鸷的目光直直盯着蘇越,像是要剝落他的外殼,看進他的血肉。
“他長得也挺好看的,但是好像和你比起來,還是稍稍差了那麽一點點,”他的手指輕輕滑過蘇越的下颚,像刀尖輕輕刮過,而蘇越不知在想什麽一動不動,像是被點了穴,又像是被抽掉了靈魂。
“同樣的一副嘴唇,漂亮,飽滿,但是,他這兒幹淨多了,沒有你這樣的……騷——”
轟一聲,金絲鏡框滑下鼻翼,蘇越的拳頭離他臉只隔一根發絲的距離。胸膛還因怒氣起伏不定,拳頭還在半空冒着火星,可是抓住他胳膊的那只手,重得幾乎将他捏斷。
心髒一點點下沉,背後一個聲音說,
“啓言,沒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