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絕望眼淚上
這個世界本沒有惡魔,真正的邪惡只在心中滋長,誰也控制不了魔鬼的侵襲,連自己都無法抵禦。
——
“蘇越,你确定要進去?”
“進啊,怎麽,你不想?”
“想。”
“那快上啊!”
“可是,那麽擠……”
“靠,譚紀琛,你還怕擠?”
“下一輛吧?”
蘇越狠狠踢他屁股,“等什麽等,給老子上去!”
蘇越搖搖晃晃,被擠在人流之中,背後是譚紀琛寬厚的胸膛,他把蘇越圈在自己的一條胳膊裏,另一手抓着頭頂的拉環。
公車在路上像頭費力的老牛,遲緩地爬行。
“把你手拿開。”蘇越偏頭小聲警告他。
譚紀琛不搭理,反而抱怨,“明知今天周末你還非要擠公車,存心找累吧?”
蘇越勉強尋着空隙重重踩他一腳,譚紀琛疼得抽了下嘴角,提醒他,“別動,人都看着你了。”
高峰期,人都是貼着人站的,蘇越一個小動作現在可是非比尋常,眼見四周一群人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倆,蘇越頓時來氣,吼了一聲,“他娘的看屁個看!曹泥——”
譚紀琛吓一跳連忙捂住他的嘴,不料車子在行駛中一個急剎車,連帶着蘇越撞進他的懷中,幸好譚紀琛拉環的手拽得緊,才不至于壓倒一片。
“沒事吧你?”譚紀琛穩住蘇越,而蘇越還想着之前他封他嘴,正要洩憤,忽聽人潮一聲驚呼。
“帥哥!你的手機被偷了!”
靠!蘇越心想聲音怎麽那麽熟悉,回頭一看,竟然又是昨天那個大嗓門女,正感嘆着猿糞這種東西真奇妙,就聽旁邊譚紀琛摸着屁股後袋,聲音意外道,“蘇越,是我的。”
蘇越作驚訝狀,“操!敢偷你東西,老子去扒了他的皮!”
譚紀琛伸手拉住他,指着窗外慢慢閃過的景物道,“車開了,算了。”
蘇越冷靜下來,關心地看着他,“丢了很麻煩吧?”
譚紀琛略有所思,想了一會,露出一個不讓他擔心的笑容,“不要緊,手機家裏還有,號碼都有備份,損失不是太嚴重。”
“是嗎,那就好。”蘇越面露歉意,“對不起,要不是我堅持坐這輛也就不會……”
譚紀琛溫柔地揉了揉他的腦袋,第一次,蘇越沒有拒絕,譚紀琛說,“能和你在一起,我怎樣都無所謂。”
來到花鳥市場,蘇越的态度明顯沒有那麽耐心了,但他還是盡量不半途而廢,做戲也要做足。
“就這條吧。”随手指了無數金魚之中的一條。
譚紀琛微詫,“你确定?它這麽黑,跟個泥鳅似的。”
賣家見遇到個不識貨的一臉不高興,“這個墨虎頭稀罕得很,一般人還看不上呢,愛要不要,不要拉倒。”
蘇越一聽就來氣,“不要了!”還正合了他的意!
“老板,就買它吧,要兩條。”譚紀琛很好人地說。
賣家連忙拿網兜拾搗,一邊還熱情推銷,“兩位要不要來個魚缸啊,這金魚不比普通……”
“你有完沒完?趕緊裝個塑料袋完事兒,我們還忙着呢!”蘇越滿臉兇神惡煞,賣家一個肝顫趕緊撈起金魚套了個袋子塞給譚紀琛,譚紀琛付完錢把袋子遞給蘇越。
然而,蘇越的世界在一分鐘前,早已徹底颠覆。就在他對着小販怒吼的時候,無意間的一個轉身,讓他的身體幾乎僵滞不動。
不遠處的一家鮮花店,門口那對形影不離的身影,女人手裏捧着鮮花,男人臉上笑容洋溢,剎那間,蘇越覺得自己的心髒停止了跳動,那種窒息,那種絕望,在他的血液裏排山倒海。
“蘇越?”
譚紀琛意識到他的出神,然而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卻什麽也沒有看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神,有些心不在焉,“買好了麽?”
譚紀琛把袋子給他,蘇越心不在焉地拎着,兩人走了幾步路遠,譚紀琛停下來。
“你是不是不想出來?”
蘇越一愣,有些閃神,“你說什麽,沒有的事兒。”
“那是因為我的緣故?”
“什麽啊?”蘇越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出來也沒見你笑過,反而覺得你脾氣大了,見誰都爆粗口,現在又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蘇越,是因為和我在一塊兒,你覺得壓抑嗎?”
“譚紀琛,你搞什麽,我脾氣本來就這樣,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忽然,他不再說下去,“你想多了,我沒有不高興。”
氣氛僵持了好半天,最終,譚紀琛面無表情道,“今天就逛到這兒。” 然後招了輛出租車。
蘇越詫異,“你要去哪兒?”
“公司,本來上午有個會,因為想着陪你所以推了,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出租車停在他身邊,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鑽進去。
蘇越怔在原地,忽然不知道手裏拎的是什麽,那麽的重。
車子就這樣開走了,冷漠的語氣,連一個回頭都沒有,揚起的塵土漸漸朦胧了視線,心髒一點一點地跳動,在體內,在靈魂裏,順着血液血管,堵塞在了手腕。
那裏,明明已經流盡,明明已經愈合,然而此刻,卻是撕裂般的疼痛,吞噬着每一根神經,眼睛越來越模糊,眼前好像出現了什麽,不是冷漠的轉身,不是嬌豔欲滴的鮮花,而是他迷人的音容笑貌。
啪一聲,什麽東西掉在地上,手突然失去了知覺,那一瞬間,心髒傳來窒息的痛!
丢下一切,蘇越轉身往後跑!還想再見到他,還想再看到他的笑,即使那個笑容不再是為他,他依然為此着魔般迷戀不舍。
路邊,一輛車子慢慢倒回來,像是無聲的留聲機,默默注視着那道焦慮而跑的身影,默默注視着那兩條脆弱的小生命,在一灘死水裏撲騰,掙紮。
拔足狂奔,在一條條花市的弄堂裏,鳥叫聲,吆喝聲,在耳邊一聲聲擦過,他卻沒有一句是聽進去的,跑到氣喘籲籲,他卻仍不願停下腳步,仿佛只要一停下來,便會拉開與他的距離。
雖然那個距離,早已遠得彼此天涯,對他的癡戀,依稀已在那一天終結。那一天,如同噩夢。
那天還是和往常一樣,在葉欣的花店裏睡了一下午的懶覺,整日無所事事,也不思進取,只是想着渾渾噩噩地過一天,是一天。葉欣看不順眼,丢了本書過來,“我都替你哥不值!養你這麽個沒心沒肺的弟弟!”
那天,蘇辰打了一下午的電話,直到手機被打到沒電,關了機,蘇越仍是閉着眼睛,一睬不睬。
蘇越已經三天沒回家了,不是他不想接電話,不想回家,要和哥鬧別扭,他只是不想看到他哥身邊的那個人。
那個人,在三天前出現在他和哥哥的家裏,有着一頭很漂亮的長發,穿着好看的中腰連衣裙,笑起來臉上還有兩個小酒窩。
蘇越在家做好晚飯等着哥哥下班回來一起吃,牆上的時鐘從七點一直爬,一直爬,爬到了十一點,大門終于打開來。
蘇越本來想沖過去大嚷為什麽回來的這麽晚,為什麽連電話也不接,可是人走到門口的時候,整個人就像冰凍了一樣,看着晚歸的哥哥,和陌生的女人。
他們的手,緊緊挽在一起。
“越越,還沒睡呢?”蘇辰不知因為什麽事臉上堆滿了笑容,他沒有看到蘇越呆滞的目光,或許那一刻,他的眼裏只有他身邊的人。
“阿辰,這就是你的弟弟,叫蘇越是嗎?”
那是第一次,蘇越聽到這麽溫柔,這麽甜美的聲音,就好像是天籁一般,可是好聽好看的東西總是帶毒帶刺的,雖然,只有蘇越自己這麽認為。
“越越,這是秦珍,哥的同事,今天我們小組出去聚了餐,結束的有點晚了,秦珍家又住的遠,所以……”
所以只是來借宿的麽?
“哥,家裏只有兩個卧室,兩張床,沒有多餘的地方。”保持着平靜的聲音,說着冷漠的拒絕,蘇越覺得這時候的自己,已經是極限了。
“那,阿辰,我還是打的回去吧……”
她就站在面前和哥說着話,可是蘇越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直到關門聲響起,蘇辰走過來,沉默許久,他說,“越越,哥有話和你說……”
“我不要聽!”蘇越大吼!發瘋似的大吼!心口就像要撕裂一般,身體裏,血液裏,骨髓裏,翻滾壓抑的疼痛讓他窒息!
大門在身後甩上,只要離開,只要不見,就不會知道了。
跑到酒吧,一個人喝得一塌糊塗,後來有人扶住肩膀,回過頭,懊惱自己怎麽喝不醉呢,要是喝醉的話,就不用那麽清醒地去面對了。
祁風扶着肩膀把他扶起來,蘇越甩開他,可是全身無力,又摔在了地上,祁風站在原地,沒有再來攙扶,只是默默看着他。
為什麽,蘇越望着他的眼睛,為什麽看起來那麽悲傷,那麽難過,和自己一樣嗎?他現在的感受,和自己一樣嗎?
最後,蘇越還是失去了片刻的意識,等恢複過來的時候,已經在祁風的車上,車子沒有開啓,停在一片空地上。眼前是漆黑的夜,耳邊是微弱的風,蘇越慢慢睜開眼睛,眼睛疼得厲害。
“你不覺得,應該和我說些什麽嗎?”蘇越望向遠方,那裏是無邊無盡的黑暗,望不到盡頭。
“小越……”
他似乎很無措,很糾結,很難以啓齒,可是,總該有個人先開口,不是嗎?
“我哥……蘇辰他,不是同性戀,不喜歡男人,他喜歡的是女人,是剛才那個叫什麽秦珍的女人,對不對?他也不喜歡你,不喜歡你祁風,從小開始,從出生開始,他就不是同性戀,不愛男人……他喜歡女人……不喜歡你……不喜歡你……不喜歡……”
眼淚,終于裝不下整個心房,順着血液流出眼眶,聲音一遍一遍重複,像在一遍一遍提醒着自己,蘇辰,他不愛男人……
“小越!”祁風從駕駛座轉過來,把他摟進懷裏,他的身體抖得那麽厲害,眼淚那麽絕望,“小越,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沒有勇氣告訴你,我知道,你說喜歡我,你說和我在一起,只是因為你哥,你怕你哥愛上我,我知道,你并不喜歡我,可是我沒有辦法,小越,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你了,我不想失去你,小越,我也不能把你還給你哥,他是你哥啊,你的親哥啊,你們沒有可能的……不會有可能的……”
是啊,我們是親兄弟啊,身上流得是同樣的血液啊,可是為什麽,明明是世上最親近的兩個人,卻不能永遠在一起,明明是距離最近的人,心髒卻隔得那麽遙遠……
哥,你可以喜歡別人,可是為什麽,那個人偏偏是女人,女人,我再也沒可能取而代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