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腳有一處涼亭,姜子明想着去裏面等孫韞,還想着要等多久,一踏進亭子裏,就和孫韞四目相對。

姜子明懵了一瞬,以為自己是在天上待久了,給晃的老眼昏花。

“師尊怎麽這麽慢?”

略帶冷氣的語調,讓他确信自己沒看錯,耳朵也沒出現問題,看着活生生的徒弟,姜子明有些難堪,他明明是禦劍的人,怎麽還比步行的晚到,他有點難以接受的看向雲梯。

這一萬多層是假的吧?

他再看向孫韞,見他面前放着一把劍,便詢問,“你禦劍了?”

孫韞:“不曾,是師兄給了我日行符。”

聞言,姜子明心裏才舒坦些,原來是借助了法器,他就說怎麽可能嘛。

他歇了一會,順便給孫韞說一下此行目的,見他一臉茫然,便寬慰他,“無需擔憂,你只需跟着我便好。”

說完,他見孫韞茫然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倒讓他莫名心虛起來。

姜子明從袖中取出一只小蟲,蟲子不過指姆大小,通身黑乎乎的,若非會動更想一塊黑石,他跟着蟲子腦袋上的觸角方向走。

這是他來時風禾給他的,說是跟着黑蟲就知道汪正信的方向。

天色尚早,姜子明就領着孫韞先去找人,不曾想這一找就到了晚上。

天色已晚,四下無人,他們身在不知名的村子裏,犬吠貓叫,遠處燈火如燭光,微弱閃動,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很是陰森恐怖。

姜子明咽了咽口水,有些緊張。

“師尊。”

孫韞乍的出聲,吓了他一跳,幸好環境漆黑,不然他那一跳可能端不住仙尊人設了。

“怎麽?”

孫韞咬牙切齒,“你踩到我了。”

姜子明:“……”

剛剛那一跳準确無誤的踩到了,但姜子明只顧着緊張和人設了沒注意,幸好徒弟不叽喳,否則他可能無地自容了。

沉默了片刻,姜子明在手中聚起一團靈力,淺淡的藍色靈團照亮了四周,雖看不到遠處,但能照亮腳下也很不錯。

“走。”姜子明叫上孫韞,想挽救一下剛才的尴尬。

孫韞一言不發的跟着他走,沒想到越走越奇怪,竟然進了人家院子裏,看帶路的人沒有停下的打算,他無語的将人拉住。

正要将人拽走,就聽到有人哼叫,還有雞鳴,聲音很是雜亂。

姜子明別開他的手,尋聲看去,一片漆黑中在稀薄的月光中,隐約可見有東西在動,他顫抖着腿不敢靠近,只敢将手上的光遞進些。

一張臉忽然從黑暗中拱出,然後冒出一句“夫人”。

姜子明吓得花容失色,手中靈力飄散,整個人往後倒去,幸好撞上上去的孫韞,否則他真要和地面親密接觸了。

借着消散的靈光,孫韞看清了那忽然冒出的人臉,“掌門?”

孫韞從袋子裏取出照亮的符紙點上,周圍瞬間亮如白晝,整座院內都能看清。

姜子明看着漂浮在空中發光的符紙,正想問孫韞為什麽不早點拿出來,害他出醜尴尬,話沒出口,就被汪正信的無語到。

堂堂梵天派的掌門,此刻竟在雞窩裏,渾身狼狽,手裏好揪着一只雞頭。

汪正信見他一點也不尴尬,反而熱情的向他招手,“吟藍,你來了。”

姜子明心想:早知是這樣,他可一點不想來。

雖然他無語,但還記得下山的主要目的,于是暫時不和孫韞計較,走近雞窩詢問,“你在這幹嘛?”

雞窩自然不是什麽好地方,有一股濃重的臭味,味道沖鼻,他當即就要退開,整個人就被一股力拽着,沒來得及是什麽,就被迫蹲下身,與汪正信面對面。

汪正信腦袋從栅欄空隙中湊出來,滿臉笑意,将手裏的小雞仔遞給他,“吟藍,我媳婦就喜歡小雞仔,你說他抓幾只送她,她是不是就會回來了。”

姜子明聽着莫名覺得心酸,汪正信和妻子自幼相識,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後來成親後妻子難産去世。

書中只說他一生懷念亡妻,終身未娶。

但沒想到他癡情到這種地步,也怪可憐的。

姜子明想說點話寬慰他,又無從下口,總感覺這會子說什麽都是徒勞,都是傷口撒鹽。

孫韞站一旁靜靜地看着汪正信,眼神逐漸寒涼,最終憋出一句“無語”來,手中的劍晃了晃,看來只動嘴已經是極力隐忍的結果了。

姜子明沒聽到他的吐槽,一心只有汪正信,好一通哄騙才将他從雞窩裏騙出來。

汪正信:“吟藍,夫人是不是還在生我氣啊?”

姜子明已經記不清這是他第幾遍問的同一個問題了,連敷衍都懶得舍予,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火上烤着的雞。

他很多天沒開葷了,口水都快兜不住了。

“吟藍。”汪正信回頭看他,攪動雞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你說夫人能去哪?”

姜子明眼中映着火光,提醒他,“手別停。”見他繼續攪動,才敷衍他,“天大地大,哪裏都有可能。”

孫韞撐着腦袋也在等雞熟,對兩人的談話聽一耳朵空一耳朵,更關心什麽時候能吃。

在汪正信的念念叨叨中,烤雞的味道直擊味蕾,雞皮焦黃,師徒兩人對上目光,不約而同的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姜子明扯下一只雞腿,順手遞給了孫韞,另一只遞給汪正信,自己扯雞翅。

汪正信也在美食中停止了廢話,一切都溫情美好,如果再有點酒下就更完美了。

吃飽後,三人都累了,找東西靠着就想歇會,這一歇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孫韞醒來,火已經滅了,灰燼中還殘留着雞骨頭,他身上蓋着衣服,青灰色的衣服一看就是師尊的。

他沒看到人影,起身去找,在井邊找到了人。

晨光熹微,他的師尊在霞光萬道中轉過身來,長發垂落,遮住了半腰,白皙透亮的臉上還挂着未擦幹的水珠,雙瞳剪水,一時難辨雄雌。

“醒了?”姜子明将頭發撩到身後,走到他面前,将他手中的衣服拿過來穿上。

“嗯。”孫韞回應,上前去打水洗臉。

姜子明坐在木樁上看日出,霞光層層疊疊,色彩斑斓,好不惬意。

“掌門呢?”

姜子明看他已經整理好了,就起身帶他往外走去,不忘回答他的問題,“醒來就不見了,估計是跑了。”

出了院門,他揮袖将院內的禁制解開,然後聽到了屋子裏有人出聲。

他醒來就看到火堆旁放了銀子,估摸着是汪正信離開時留下的,在人家留宿一夜,還偷吃了人家的雞,只留點錢已經很失禮了。

孫韞伸了個懶腰,抱着劍問他,“去哪?”

“跟着走呗。”姜子明又取出黑蟲,往觸角指的方向走。

走走停停,到了下午才進到一座城裏,姜子明已經累的不行了,看見有客棧就往裏去。

孫韞坐在他對面,看他一臉疲态,還硬端坐着,感嘆:當仙尊也是挺累的。

小二來給他們倒茶,問他們需要什麽。

孫韞:“一壺茶,再來幾道菜。”

師徒兩安靜的吃着菜飯,對比旁邊熱鬧的幾桌實在是格格不入。

姜子明也覺得太無聊,就豎着耳朵聽八卦,本來只想聽個家長裏短下下菜,沒成想真聽到了有意思的事情。

路人甲小聲的提醒,“最近經過都要小心點,萬一被鬼纏上,恐怕連骨頭都不剩了。”

路人乙質疑,“這仙樂府曾經也是仙門,怎麽會鬧鬼?”

路人丙:“可不是,聽說仙樂府已經死好幾個人了,看來這鬼來頭不小,怕是來尋仇的。”

聽着隔壁桌的對話,姜子明大約了解了情況,這城裏有家落寞的仙門叫仙樂府,裏面正在鬧鬼,還死了人。

他看對面的徒弟,吃飯的時候倒是乖巧的很,垂下的睫毛又長又密,在人來人往的客棧裏,顯得斯文又溫柔。

他琢磨着,要不要帶他去磨練磨練。

正想着,孫韞就擡眸與他對視,黑中透藍的眼睛明亮清澈,活像任人宰割的羔羊,不知道扔進狼窩裏,身為主角能掙紮成什麽樣。

“看我做什麽?”

姜子明收回略變态的目光,低頭看桌上的四道菜,真誠發問,“我們有錢嗎?”

“師尊沒有,我有。”孫韞嘴角上揚,酒窩都顯着得意,将碗筷擱下,從懷中掏出銀子來。

雖然很想問他哪來的,但身為仙尊,姜子明不能那麽俗氣,便沉默了片刻,繼續吃他的白食。

靠徒弟養活,有點不爽。

吃完飯跟着黑蟲的指向走,他們停在了一座宅門前。

看着“仙樂府”三個大字,姜子明一時有些無語,這掌門可真是個愛熱鬧的人,哪有事往哪裏湊,也怪自己太毒,想什麽就來什麽。他回頭看了一眼孫韞,感覺他的表情也有些無言以對。

求仁得仁,姜子明只好硬着頭皮宰羔羊。

仙樂府不愧是鬧鬼的府邸,一條巷子除了他們再看不到其他身影,夕陽斜影,旗幡搖動,長街落寞蕭條。

孫韞看了一眼他胳膊上的黑蟲,看它觸角的确指着仙樂府,微微皺眉。

姜子明:“別怕,為師在。”

孫韞看他嘴角帶笑,眼神意味深長,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事。

敲門半晌也無回應,眼見着日落西山,紅霞滿天,又到了鬼怪橫行的時間,姜子明正打算施法,門就開了,他正要道謝,一擡眼怔住,連忙回頭看。

身邊空無一人,前一秒還在他旁邊的徒兒,不知什麽時候進去的,還給他開了門,恐怕泥鳅都沒他那麽會鑽。

“進來。”孫韞懶得和他廢話,把他拉進來後将門關上。

前院阒無一人,在花木争奇鬥豔的春日裏,院中草木枯黃,滿地雜亂,風一吹,黃葉刮響地面,寂靜的院中顯得格外空曠,滿目蕭條,好好的仙門竟成了荒院,可嘆世道弄人。

兩人對視一眼,一同往裏走去。

天色将暗,似籠了一層輕紗,看什麽都不真切,四周只有風動和草木搖動之聲,偶爾還能聽到門窗搖晃的“吱呀”聲響,與時不時響動的枯葉聲相和,讓人不寒而栗,脊背發涼。

姜子明咽了咽口水,四處環顧,緊捏着衣角,在心裏默念:世上沒有鬼!只有膽小鬼!不怕不怕!

“什麽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