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行至山腳,鳳溪子道謝過後正欲辭別,就見一只紙鶴飛來,不偏不倚落在了姜子明的肩頭上,她知這是梵天派用來傳遞消息的紙鶴,便自覺的讓開。
姜子明打開看,是風禾傳來的消息,說是掌門現下安全不急尋回,請他順路去赴孫家的喜宴,看完後紙鶴***,防禦機制倒是做得好。
“孫家喜宴?”
他念出地方,鳳溪子無意偷聽,但他聲音不算小便聽到了,也不裝作沒有聽到,而是大方詢問,“長老說的可是慶陽的孫家?”
姜子明思索信紙上的地址,“好像是。”
聞言,鳳溪子喜上眉梢,作揖道,“晚輩也要去赴宴,不知可否與二位仙君一道。”
“有姑娘同行,想必我徒兒也會很高興。”
姜子明瞥了一眼一旁倚着樹幹假寐的徒弟,他求之不得一起呢,天都在助攻,他就不信這一路就不能有點火花。
“啊!”鳳溪子有些懵,看向孫韞。
孫韞回她一個眼神,平淡如水毫無漣漪,而後抱着應聲往前走,不忘揶揄他那愛亂點鴛鴦譜的師尊,“師尊走路時小心閃着腳。”
他下山時就發現姜子明走路有些慢,雖說是端着仙尊的架子,但右腳落下時有些遲疑,估摸着在山洞裏磕着了,偏藏的好,到下山時他才注意到。
姜子明聽着他的話,條件反射的藏了藏右腳,嘴硬道,“為師自然會小心,徒兒也當注意些。”
說罷,還得咬着牙給他在姑娘面前刷好感,“我徒兒就是關心我。”
不過一天時日,鳳溪子已經習慣師徒之間的相處模式,對他的話也只聽半分,但人家可是長老,锲而不舍的扭轉徒弟形象實屬不易,她斷不會拂面,便淺笑着點頭。
眼見日暮時分,三人都不是挑三揀四的人,随意入住了一家客棧。
孫韞付了三間房錢,進屋倒頭就睡。
直至月落參橫,他才從深不見底的夢中醒來,窗外的天空泛着白線,他逐漸回神,确定自己所在之地,也确定自己是孫韞。
“孫韞。”
他朝着漆黑的天花板叫着自己的名字,擡手蓋住眼睛,長嘆了一口氣,“都是孫韞,師尊啊師尊。”
“咦。”姜子明忽然渾身涼意,打了個寒戰,把被子掖了掖,扭頭看搖曳的燭火,努力醞釀睡意。
翌日,日上三竿,姜子明渾渾噩噩的洗漱,涼水拂面略微清醒了許多,他收拾齊整,準備下樓覓食。
往下望去,大堂裏獨有一桌有人,意氣風發的少年與溫婉可人的姑娘面對面坐着,好一對妖童媛女,十分養眼,叫人看了心曠神怡。
而這喜悅之中,姜子明捕捉到一點失望之感,逆徒竟然不等他一起吃飯。
孫韞感覺後脖子一熱,擡頭看去,正好對上師尊直勾勾的眼神,便笑着打招呼,“喲,師尊醒了。”
被那雙人畜無害的狗眼睛一盯,姜子明莫名心虛,敷衍的“嗯”了一聲,拂袖下樓。
鳳溪子見他來,便起身行禮,“長老。”
果然還是徒媳婦懂禮貌,反觀他的逆徒,還在大吃大喝,一點禮貌都沒有。
他坐在孫韞旁邊,鳳溪子遞來碗筷,他颔首致謝,一瞥眼見應聲搭在椅子上,就在他腿邊,原主記憶中這把劍陪他降妖除魔,是最長久的朋友。
孫韞眼神掃來,他立即收回目光,看向鳳溪子詢問,“姑娘可認路?”
“嗯。”
“那就勞煩姑娘領路了。”
餘光見孫韞放松警惕,他佯裝吃菜,優雅從容。
鳳溪子擱下碗筷,輕聲道,“從此的去慶陽城還有幾日路程,聽孫道友說長老不喜禦劍,我們還是早些出發。”
“嗯。”
姜子明回頭瞥孫韞,他怎麽就不喜禦劍了,但逆徒表情如常,甚至都不搭理他們的對話,實在無從挖掘。
鳳溪子起身,“晚輩去收拾行李。”
她走後,姜子明趁着孫韞不注意去拿應聲,沒成想被他預判,手腕被他拿捏住,擡頭望去,徒兒目光溫和,笑容和煦。
“師尊這麽想師娘嗎?”
“……”
說話就是很欠揍。
姜子明無語,別開他的手,不疾不徐的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筷子,“徒兒對為師這麽防備嗎?”
還得是他棋高一着,他就防着兔崽子防着他,所以拿之前先悄悄丢了根筷子,他直勾勾的看着他,拿出自以為最棒的演技,演出疑問和愠怒之感來。
孫韞垂眼看他,師尊眉弓突出,眉眼間自帶英氣,一雙眼深邃有神,眼尾總有淡淡的紅色,總端着淡然如水的模樣,如今這般明寫着情緒的模樣倒是少見。
四目相對,誰也不肯退讓半分,都想捉到對方的破綻。
春日的天不算炎熱,風中都帶有暖意和絲絲涼意,大堂的窗戶悉數打開,風在其間來去自由,撩動着兩人的青絲衣袍。
兩人不動如山,細嗅着風中的各種滋味。
姜子明咬着牙堅持,他從未這般直白的盯着人看過,既不自在又不知看向哪裏合适,于是看向他遮擋大半眉毛的碎發,看他濃密的睫毛,看他挺拔的鼻梁,看他微微上揚的嘴角,看他淺淺的酒窩。
孫韞見他眼睛從上至下的看自己,眼神從強硬逐漸變得柔和,乍一看叫人心顫。
“師尊,你臉上有東西。”
他擡手揪下姜子明眼下的睫毛,細長一根,不忘攤給他看。
姜子明怎麽也沒想到對峙的結束是因為一根睫毛,還是自己的睫毛,忍俊不禁,輕輕搖了搖頭,打開他的手。
吃完飯,三人一同上路。
鳳溪子是極好相處的姑娘,進退有度,不多問也不多管,只管好自己的事,需要時也伸出援手。
同她一道讓人心曠神怡,休息時,姜子明望着溫婉動人的姑娘,再看抱着應聲倚樹的逆徒,偶爾會長嘆一聲。
鳳溪子很會算時間,每到夜晚他們一定能落腳到客棧,不至讓他們露宿街頭。
今夜姜子明趕了一日的路,倒下就睡得很安穩,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将他吵醒,還未吱聲,門就被暴力打開,弄得他心裏一驚,以為劫匪闖入。
直到來人走近,借着月光看清了面容,正是他那大逆不道的逆徒。
“孫韞!”
孫韞施法将燭火點燃,卷起酒窩,“師尊別睡了,有仙市,去逛逛。”
“有你……”他因着演員的自我修養,将後半句話硬生生咽了下去,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孽障東西,“為師不想去,你出去。”
孫韞像是聾了一般,對他的拒絕充耳未聞,從衣架上取下他那寡淡無色的衣服丢給他,催促道:“快點,我在樓下等你。”
姜子明被衣服埋住,咬牙切齒的将衣服從頭上扯下,深深地懷疑自己是在做夢,然後陷入自我懷疑。
是不是最近他太過溫和,以至于逆徒得寸進尺,居然敢半夜打擾他睡眠,還這麽沒禮貌。
孫韞在樓下把玩應聲,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聽到了開門聲,仰頭看去,他的師尊睡眼惺忪的倚着圍欄,眼神帶着怒火。
他皮糙肉厚,那點怒火對他來說無關痛癢,還厚顏無恥的招手,“師尊快些。”
姜子明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耐心和他一道,火氣越來越盛,直到望着長街燈火闌珊,人來人往,攤販繁多,空氣中飄散着香味,他的将要爆發的火氣一下就消失殆盡了。
孫韞見他眼中的欣喜之色,挑眉詢問,“不生氣了?”
姜子明懶得搭理他,徑直進入這熱鬧非凡的市集之中,試着融入這個世界的煙火氣。
攤販大多賣仙丹靈藥和靈器,姜子明都不感興趣,嗅着香味往前,以為是美食,看到的卻是一件衣袍。
晚飯時孫韞聽到有人談論仙市,就當下飯菜多聽了一耳朵沒當事。
晚上他翻來覆去難以入睡,便幹脆起身走走,順着長街往上走,忽見一個小孩,再看卻空空如也,若換做旁人恐怕已經驚恐萬狀,但他卻一瞬響起了晚飯時旁桌人的讨論,立即就聯想到了仙市,往小孩消失的地方走去。
小孩是在臺階上消失的,他記憶極好,照着小孩消失前一刻的占位複刻,眨眼間眼前便換了一副場景。
适才空空蕩蕩的長街,此刻人來人往,燈火通明,他喜不自勝,四處都看了一遍,看到一件淡青色的衣袍,忽就想起他那端方矜持的師尊來,于是想了想決定回去帶人再來。
而他帶來的人,果真就站在了那件衣袍前,氣質卓然。
姜子明撇了撇嘴,心裏念叨:白瞎這麽香,居然是件衣服。
但旁有逆徒直勾勾的眼神,他不好表明失望,于是故作矜持,裝模作樣的說,“很像為師櫃中的那件青色衣衫。”
說完轉身就走,去看旁邊賣藥的攤子。
衣服攤主見谪仙一般都客人走了,微微嘆息,又見一道來的另一個沒走,仔細一看好似之前就來過的少年郎,便熱情詢問,“仙君可喜歡?這件衣袍乃是素錦織成……”
“仙君,可有想要的藥?”
姜子明瞥了一眼還在衣服攤前的徒弟,小聲的問,“可有讓人兩情相悅的藥?”
既是仙市,應該什麽古怪的藥都有的。
“有有有!”攤主随着他目光看去,見是一位俊秀挺拔的少年,意味深長的望着眼前的仙君,笑吟吟的從掏出一個白瓷瓶來,悄悄遞到他手裏,“此藥正是兩情相悅藥,保準仙君用了一定能成。”
姜子明一聽眼睛都亮了,連忙将藥瓶藏起來,“多少錢?”
“仙君氣度不凡,不知可否賞張保命符。”
姜子明微微一怔,原來仙市不收錢,他大手一揮給攤主畫了個轉移符,危機時刻可保一命。
“多謝仙君!”
孫韞走了過來,掃了一眼一桌的藥瓶,“師尊要買什麽藥?”
姜子明:“沒有,在等你罷了。”
孫韞适才明明見他收了什麽東西,他卻撒謊,看來有鬼,但他沒有拆穿,而是望向賣藥攤主。
攤主十分機靈,得了好處也不賣人,笑吟吟的詢問:“小仙君要買什麽藥呀?”
也罷,狼狽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