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詐屍(二)
鐘亦文抱着鐘青辰走到山腳小河邊,看到河上的小木橋,就記起了回村的路。這下也不用問旁人,直接往鐘家祠堂一路小跑過去。
今日是原身鐘亦文下葬的日子,加上秦非的事情,所以鐘家村的大部分人都在鐘家祠堂等着。當然那些其他村的人來的也不算少,這些人對死人下葬的事情興趣不大,現在全部都在鐘家祠堂外面看熱鬧。
路上,鐘亦文也曾看到過幾個人,但那些人看到鐘亦文要麽是一臉驚恐,要麽就是躲得遠遠的,鐘亦文也懶得問他們什麽事情,直奔鐘家祠堂。
鐘家村的裏正是一個方正的中年人,在鐘家村也是出了名的公正,但此刻他也有點不知道到底要怎麽處理。這是一個處理不好,連累的是整個鐘家村。他知道秦非的為人,所以對于秦非害死自己當家的這事,真正是為難。那秀才公鐘亦文是什麽樣的人,裏正還能不清楚,整個鐘家村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可是門兒清。但是再同情秦非,他也不能直接明着偏袒這位,要不是自家夫郎再三讓自己幫秦非一把,裏正還真不願趟這渾水。
“鐘家麽麽,你看這事到底要怎麽處理?”裏正把問題直接推給鐘亦文的奶阿麽。
這裏就不得不要說到州府鐘家的事情。這鐘亦文的阿爺和鐘家村最近的關系都是出了五服的,而且鐘老太爺祖上分家之後就改了商籍,在州府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到鐘老太爺一輩的時候,已經隐隐有了州府首富的勢頭。不過,燕國上下輕商,商人的名頭也屬于下三等的,連讀書科舉的資格都沒有。這樣的鐘家當然沒辦法保住家産。不過鐘老太爺也算是一個運氣好的,娶了當時州府同知張大人最寵愛的庶子為正房,方能保住大半家産,低調度日。
這州府同知張大人的庶子也是一個能人,否則也不能以一個哥兒的身份還是一個庶子就能讓同知那麽偏愛。若不是因為庶子身份,嫁到世家豪門也是有可能的。這人也不願嫁到官家做側室,最後也就便宜了鐘老太爺這個商家。
這哥兒嫁給鐘老太爺之後,生了鐘家長子,就建議鐘老太爺給家中的後輩改籍,加上州府同知的關系,這事還真的辦成了。鐘老太爺和鐘家村重新拉上了關系,将家中的小輩落戶到了鐘家村,買了百畝田地改了農籍,還幫鐘家村修了祖祠修了通往鎮上的道路。這在當年也算是一件轟動不小的事情。
不過,這人太聰慧也不是一件好事,容易憂心。這不,州府同知的哥兒剛幫鐘老太爺辦好了這事,懷上次子的時候,鐘老太爺立馬就納了一房側室回來。這哥兒甚感委屈,心思加重,居然在生産次子的時候難産,最終留下一子之後香消玉殒。
這事原本還不會讓州府同知和州府鐘家鬧掰,畢竟哥兒生子不管什麽時候危險都有的。但千不該萬不該,鐘老太爺也不該在正房死後不到三月的時間內就傳出側室懷孕的事情,還要急吼吼的将這側室扶正。州府同知一算,這孩子還是在他的庶子哥兒死後不到一個月內有的,這等事情,州府同知怎麽可能咽得下這口氣,當下就到派人拿下了鐘老太爺。鐘老太爺這側室也是一個有心機的,否則也不能引得鐘老太爺這麽不顧臉面維護。這側室直接告到了州府知府那邊,加上和知府妾室的手帕交關系,還真讓知府出面保下了鐘老太爺。這事出了之後,同知家就和鐘老太爺徹底斷了關系,連自己的兩個外孫也不管了。鐘老太爺經此一鬧,身體有恙,扶了那個側室為正之後,就把手中的生意什麽的都轉交給了他來處理,也就是如今鐘家阿麽陳氏。
陳氏生下一子,就是現在州府鐘家的三爺,和鐘老太爺的次子同年,只不過是一個年頭一個年尾。憑借這個兒子和自己的手段,陳氏徹底拿捏住了鐘家的所有大權。而鐘老太爺就變成了一個擺設,整天逗鳥養花。陳氏一邊手拿大權,一邊還對外哭訴自己的辛苦,一個哥兒養活一大家子人,讓鐘老太爺完全沒了脾氣。鐘老太爺過世之後,這鐘家當家的就變成了這陳氏。
鐘家村的其他人或許不清楚陳氏是什麽樣的人,裏正卻是心中明白的,他們鐘家村和鐘老太爺一家的親緣關系疏遠,裏正也不能直接做主,所以才會詢問陳氏。
陳氏明明是将近花甲之年,卻打扮的像是三十幾歲的模樣,多年的當家經驗,拿捏人是個個準,這麽抹着眼睛一哭,讓不少漢子魂都要丢掉了。
“裏正,這鐘家的事情當然該由您來處理,我一個夫郎能說什麽?只是可憐我們苦命的孫兒,早知道,我就是拼了這老命也不能同意他娶這個夫郎,都怪這事我沒辦法強着做主。我這苦命的孫兒啊……嗚嗚嗚……”
鐘亦文的親事是鐘亦文的阿麽吳氏在世的時候逼着鐘亦文娶得,這事情鐘家村的人都知道。那時候鐘亦文的阿麽以身體不好為由帶着鐘亦文來到這鐘家村,并且說只要他活着,鐘亦文就不準回州府。這事一出,鐘亦文原本定的親事也被退了。鐘亦文的阿麽就給他定了秦非。為了這事,鐘亦文還偷偷跑到州府鐘家找奶阿麽陳氏求救。這陳氏一貫就以最寵愛鐘亦文出名,當然出面來到了鐘家村。最後,卻不知如何被鐘亦文的阿麽說服,最終還是應了鐘亦文和秦非的親事。
陳氏的話一出,鐘家村隐隐知道鐘家這事的人,紛紛開始議論這鐘亦文的阿麽吳氏,說吳氏專斷的有,說他不孝不聽長輩言論的也有。
裏正的臉色也有點難看,吳氏是出了名的和善之人,在鐘家村的時候做了不少善事,他自認看人的眼光還有一些,怎麽也不能相信吳氏會是那樣的人。但他也不能明着幫吳氏說什麽,畢竟,作為裏正也不能偏幫哪個人。
秦非此刻跪在鐘家祠堂內,不由的覺得一陣無力。外面的話他聽的清清楚楚,只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婆麽吳氏,那麽溫柔和藹的一個人,居然會被自己牽累,死了還要被人潑污水。早知道他就該在當家的出事的時候,就立刻一頭觸死,和當家的一起走,省得讓人這麽說道。只是因為心中的那麽一點不舍,卻落到這種地步,可悲可嘆可哀!不是自己的果然不能強求,或許這就是對自己的報應吧。秦非恨不能直接一頭撞死在這裏,但是他不能,如若死在這裏,整個鐘家村的名聲也完了。所以他只能在這裏等,等外面的決定,要死也不能死在鐘家祖祠內。
“那就讓官府來處理!阿奎,你去鎮上請了官府的人來!”裏正現在是徹底不想管這事了,他可不想惹得一身躁,陳氏可不是好想與的。
阿奎是裏正的長子,得了裏正的話,立刻應了下來,套着騾子拉車,就往鎮裏去。還沒走幾步,就被一群剛剛去送葬的人一邊跑一邊喊叫給驚着了。
“裏正阿伯,不好啦!”
“不好啦,不好啦!”
“秀才公出事啦!”
“裏正阿伯,秀才公,秀才公,不得了了!”
跑在最前面的那個就是先前領路下葬的那位,年紀雖然大但身體一點都不比漢子們差,第一個跑到了祠堂門口。看到裏正,那位眼淚都要出來了。
“二弟,怎麽了?”裏正一把扶住喘着氣,話都要說不上來的自家兄弟。
這位領路下葬的正是裏正的親兄弟,排行老二,鐘家村的人一般都叫他鐘老二。鐘老二是出了名的膽子大,鐘家村的喪葬之事基本上都是他來處理,這還是鐘家村的其他人第一次看到鐘老二吓成這個樣子,臉上是一片蒼白。
“當家的,你怎麽了?你可不能有個好歹啊!”鐘老二的夫郎從人堆中擠過去,扶着自家當家的,急得要命,這位也是一個潑辣的,當下就開罵,“這秀才公一家都不是人啊,死了還要害我們鐘家村,我家當家的今天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就要你們償命。裏正,你可不能糊塗啊,這鐘老太爺一家,就不該留下來……嗚嗚……當家的,你要出事,可讓我們孤兒寡母的怎麽辦啊……嗚嗚嗚……”
鐘老二的夫郎這麽一鬧,不僅其他人驚訝,連陳氏的臉色都不好了。這改籍的事情他是清楚的,自己的兒子現在能夠有秀才的功名,可多虧了當初能夠在鐘家村落戶。這要是被鐘家村趕了出去,話可就不好說了,自己家的名聲肯定受累。
“……嗚啊……”陳氏也跟着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跪在了祠堂門口的,“當家的,你死得早啊,留下我們一群老的老小的小,連祠堂都不能進了。這可讓我們怎麽活啊,我好苦啊,一輩子都沒享過什麽福,老了還要被小輩拖累……我是沒什麽,可憐我家兒孫啊……嗚嗚嗚……”
陳氏身邊的幾個夫郎、嬷嬷想要扶着陳氏,沒想根本拉不起來。
這兩個人一哭,鐘家祠堂門口立刻鬧開了花。今日到鐘家村看熱鬧的人可不少,這事情可徹底讓鐘家村沒了面子。
裏正的臉色是青一陣白一陣,這陳氏的話分明就是暗指他們鐘家村做事不厚道,拿了他們的好處,現在又要把人趕出去。
“奶阿麽,你可要為孫兒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