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學堂(三)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窦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養不教,父之過……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犬守夜,雞司晨,茍不學,何為人……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

整篇三字經被一字不落的背了下來。

何江海和鐘亦文兩人互相看了看,又轉頭看向眼前這個十五歲上下的小子。最後一個考試的,而且年紀也是最大的,卻沒想到讓鐘亦文他們兩個大吃一驚。

“你是有學過三字經是嗎?還有學習過其他嗎?”何江海看着小子的年紀有點大,估計有啓蒙過。

小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标準的學子禮儀:“回先生,我曾經有啓蒙學習過三字經千字文,四書五經只是自己自學過一些,另外也學過一點算學的皮毛。”

這小子已經不能叫做啓蒙了好不好。

鐘亦文還真不清楚,這小子到底是誰家的,也不顧上其他,扭頭湊近裏正,小聲詢問:“裏正大伯,這是誰家的?上過學堂啊好像。”

裏正點點頭:“聽說小時候是上過。這是我三叔家的孫兒小朗,大名還是你阿爹取的,叫鐘亦朗,跟着你們兄弟一樣起的。”

“啊?這個是小朗?”鐘亦文面色奇怪的将少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要說鐘亦朗和鐘亦文一家的關系還真不算遠,并不是說血緣上的,而是以前長輩之間的關系很不錯。鐘亦文的記憶中還有這那個喜歡跌跌撞撞跟在自己後面調皮搗蛋的小家夥,犯了錯,就會乖乖的“哥哥,哥哥”叫喚。現在倒是很難講記憶的小子跟眼前這個俊秀挺拔的少年連到一起。

“可不是。這個小子是個好的,卻也是真正苦命的。我也沒想到他今天也會跑過來,怕是背着三叔過來的吧!”裏正一陣唏噓。

鐘亦文想了想,就州府鐘家陳氏和三叔公之間的關系,三叔公怕也是将他們一家也怨恨上了,雖然三叔公看着自家已經過世的爹麽的面子上,不至于為難他,但也肯定不會願意再和他們多接觸。

何江海不知道這些,倒是有心考量一下鐘亦朗:“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和解?”

何江海的這個問題是出自四書中《大學》的開篇第一章,也算是一個小小的考量,若是真正有接觸過四書五經,都應該能夠知道一些。

鐘亦朗微微想了一下:“大學的宗旨在于弘揚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棄舊圖新,在于使人達到最完善的境界。先生,這是我自己的理解,沒有經過細思,還請先生不要覺得我随便妄言。”

何江海點點頭:“你理解的已經很好,能夠自己讀懂這些,想必也是花費過一番心思和努力的。既然已經啓蒙學到了四書五經,可曾去參加過科考?”

鐘亦朗臉上微微一紅,有點羞腼:“我,我曾經有去參加過一次初級的童生試,但是無奈才疏學淺,沒能通過。”

這裏的小子,學過啓蒙的三字經千字文之後,就可以去參加初級童生試,這是每年秋後由各個地方自行安排的一次考試。只有通過了這個初級童生試成為童生,才能繼續參加後面的科考。鐘亦文戲稱這是第一道篩子,将濫竽充數的先剔出去一批。後面考秀才的時候才沒有那麽多人參加不是。一般讀書的小子基本上都會在十歲之後就參加初級童生試,最晚十五歲如果還考不上童生,基本上就會放棄讀書一道。

鐘亦文原身也是十歲參加初級童生試,不過第一次未中,十一歲才成為童生,後面倒是被吳氏壓着跟人潛心學習了幾年,十五歲就考中了秀才,算得上是秀才當中年紀非常輕的。秀才才算是有了功名,但也是最低的一級。

“怎麽後面沒有繼續去考?”何江海繼續詢問。

鐘亦朗行了一個禮:“回先生,後來因為家中變故,我跟着阿爺回了村子裏,沒有辦法繼續讀書。我僅憑自學,沒有信心再去參加,所以就放下了。”

“嗯!”何江海點頭算是明白了。

鐘亦文也聽見了話,看了一眼裏正,裏正心領神會的點點頭。鐘亦文了然,難怪裏正會說鐘亦朗的命苦。

三叔公年輕的時候一直在外跑商,所以家裏的條件還不錯,甚至還在州府那邊買了一個宅子。這燕國的跑商卻不算是真正的商戶,也不用入商籍,這是為了鼓勵商人而進行的制度。不少農家子在農閑的時候,都會到官府去領一張跑商的契書,也花不了多少銀錢,契稅也不高,這樣東西南北四處跑商,賺點辛苦錢。據說鐘亦文他們家祖上就是從村子裏出去跑商,最後在看到商人能夠賺到那麽多銀錢之後才變身成了商戶。鐘家村一直都有人出去跑商,老一輩的三叔公,現在的鐘老二家的長子小安,包括鐘小柳的阿爹也曾經外出跑過商,不過那鐘小柳的阿爹是個反面教材,錢沒賺着,倒學會了賭博。

三叔公夫郎也是吳家人,不過不是州府吳家主家的那邊,卻是分支一脈,有着這層關系,三叔公一家和鐘亦文爹麽的關系才比較近。

三叔公家中子嗣單薄,只有一個哥兒,為了傳承香火,三叔公就做主招贅了一個漢子回來,是三叔公的一個小徒弟,也就是鐘亦朗的阿爹。不過,三叔公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原本勤快孝順的小徒弟,進門之後大變模樣,好吃懶做不說,還在鐘亦朗出生沒多久就開始在外面花天酒地。三叔公原本還想忍着,結果不到一年就看見自家哥兒哭壞了身子,那小徒弟還想勾結外人,騙他錢財。三叔公直接将人告到了衙門,由着官家做主雙方和離,并且将那小徒弟判了十年。

這一趟折騰讓三叔公一家是脫了一層皮,上下打點就花了不少錢財。不過沒有想到的是,家中的夫郎和哥兒還在時候接連病倒,三叔公一個漢子忙進忙出,沒有辦法将鐘亦朗送到了吳氏那裏請他幫忙照顧。這就是鐘亦文對鐘亦朗有印象的原因。直到鐘亦文的阿爹意外過世,吳氏顧不上兩個小子,鐘亦朗才被送回。

三叔公領着小孫兒,還要照顧家中的兩個哥兒,着實吃了不少苦,但他的夫郎和哥兒還是沒能痊愈,拖了不到五年,家中就辦了兩場白事。

估計三叔公到現在都沒能想明白,自己怎麽會那麽眼瞎收了那麽個小徒弟,害的自己幾乎是家破人亡還不夠,那小徒弟居然在十年刑滿回來之後,搭上了不少人來謀奪三叔公的家産,連親生小子鐘亦朗都不顧。三叔公不得已求到州府鐘家,當時陳氏出面,直接要三叔公全部的貨做代價,三叔公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将陳氏破口大罵。卻沒想,陳氏因此懷恨在心,推波助瀾,三叔公知曉州府鐘家幫着別人坑自己,頓時心灰意冷。若不是後來吳家出面,怕三叔公能不能摘出來都說不準。

三叔公帶了鐘亦朗回鐘家村定居,自然剛剛十多歲的鐘亦朗就沒有繼續求學的機會,這麽一耽擱就是好幾年。

何江海對鐘亦朗的印象很不錯,又拷問了鐘亦朗幾句,覺得這小子底子不錯,人也夠聰明,可惜年紀大了一些,錯過了好幾年。

何江海沒有直接做主要收下鐘亦朗,畢竟他現在的學堂主要還是以啓蒙為主,鐘亦朗這樣的學生進去學堂也是浪費。但是,白白讓這樣的一個好苗子被埋沒,何江海又覺得可惜。他相信,如果給這小子機會,這小子必定不會僅僅停在秀才的水平,怕是将來超過他這個舉人真正進士及第也是有可能的。

何江海覺得這鐘亦朗的事情還是要和鐘亦文商議一下在做決定。所以,他先讓鐘亦朗站到了旁邊,随後告知左手邊的五個小子,讓他們回去和家裏人說一聲,明天一早就可以進學堂學習。至于右手邊的十多個個小子,何江海也沒多說什麽,直接告知他們可以回去了。

何江海這麽将結果一公布出來,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哀傷。那五個被選上的小子還好,先生就在眼前,雖然高興但也不敢太過放肆。沒被選上的就直接多了,有一個小胖子直接哇啦一聲大哭了起來。有了這個帶頭的,後面的小子也接二連三的掉金豆豆,那場面真的是怎麽看怎麽讓人無語。

裏正和八叔公兩人都是尴尬的很。

何江海卻是一點也不在意,反而聲音大了一點壓過小子們的哭聲:“我雖然不收你們進學堂,但學堂外面卻是不管的,你們要真有心,還怕沒有學習的機會。”

裏正還能不明白何江海的意思,立刻起身對着何江海千恩萬謝。

這邊考量的事情也算是到了一個尾聲,不過,還沒等他們一群人出去,外面的偏廳內卻是一陣大呼小叫的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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