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學堂(四)

鐘亦文他們從小廳出來的時候,就發現外面已經亂成了一團。原本,下午村子裏過來的人就不少,整個偏廳都坐的滿滿當當。不少沒位置的還一點不介意的直接坐在地上。但現在這些人都擠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阿漢,怎麽回事?”鐘亦文眼尖的看到了不遠處的阿漢,叫了一聲詢問情況。

阿漢回頭一看,看見是鐘亦文他們立刻小跑了過來:“爺,你們出來啦,沒打擾你們吧!”

“我們已經結束了,出了什麽事?”

“哎,爺,這事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就一老頭進來就要找他的孫子,其他人就告訴他人在小廳裏面。那老頭就非要往小廳裏闖,我也不敢硬攔,後來村子裏其他人就來幫忙,要把老頭給拉走,那老頭可厲害了,還是不依不饒,結果就變現在這樣了!”阿漢對村子裏的人并不能完全認出來,所以解釋的是亂七八糟。

既然是村子裏的事情,鐘亦文就不準備插手,有裏正在,讓他去處理。

“阿爺!”原本在鐘亦文他們身後的鐘亦朗,突然大叫了一聲,從鐘亦文他們他們穿過去跑到了人堆中央,“你們放開我阿爺!”

這下鐘亦文也看出來了,這阿漢剛剛說到的老頭應該就是裏正的三叔,鐘亦朗的阿爺,村子裏稱他三叔公的那位。

鐘老二他們被鐘亦朗一喊,讪讪的松了手。他三叔年紀大了,脾氣也大,說爆就爆,還聽不進道理,鐘老二這個侄兒壓根攔不下來,這才叫了其他人一起幫忙。家中有小子在裏面的人家自然不能讓三叔公壞事,惹惱了何先生,怕是連他家小子讀書的機會都沒了。所以不少人就主動幫忙,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鐘家的下人們倒是理智的很,誰也沒有參合進去,都離得遠遠的站在一邊看着。福管家他們見識過不少大宅子內部的龌龊,唇槍舌劍陰謀詭計什麽的,但這淳樸的真人混戰估計還真的是第一次看見過。

裏正真覺得今天是丢人丢到家了,氣沖沖的走過去,順便将還想坐在地上不肯起來的三叔公扶起來,卻沒想根本不成:“三叔,怎麽回事?你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跑到小輩家中來鬧騰,好意思嗎?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的。”

“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三叔公直接吼了起來,“小朗,我告訴你,不準你再去讀書,跟我回家種地。”

“阿爺?”鐘亦朗臉色變的很難看,祈求的看着三叔公。

三叔公只當做什麽都沒看見:“我們不上學,你跟我回去。我們就是一輩子上不了學,田地裏刨食,也不要來求這州府鐘家!”

三叔公這話說成這樣,大家還能不明白,只能嘆氣,想不到三叔公到現在還氣着當初那事哪。幾年前三叔公剛回村的時候,就将州府鐘家做的事情宣揚的整個村子裏的人都知道。後來吳氏帶着鐘亦文回村,三叔公也鬧過一次。不過,吳氏沒有跟三叔公計較,反而以他的為人,讓村子裏的大部分人都接受了吳氏。

鐘家村的人都知道坑害三叔公的是那惡毒的陳氏,和秀才公一家卻沒有關系,更何況,秀才公一家已經和那邊分了家。三叔公還舊事重提就有點過了。

“三叔,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你還講不講理,你怨恨州府鐘家我們都能理解,但是你也看看對象吧!”裏正指着鐘亦文,“你看看,你看看,這是秀才公,不是那鐘家的陳氏。秀才公的阿麽吳氏當初對你怎麽樣,你摸着良心自己說說。”

三叔公坐在地上直喘氣,就是不願起來。

村子裏的其他人倒是沒有多說什麽,三叔公今日如此胡鬧,讓他們做晚輩的也有的不知所措。

鐘亦朗使出吃奶的力氣子想要将三叔公扶了起來:“裏正大伯,你不要說阿爺!阿爺沒有錯!阿爺,我們回家,我不讀書了,我再也不讀書了,我回家種田。”鐘亦朗一邊說着,一邊眼淚卻是啪啪啪的往下掉。

鐘亦朗忍着委屈拼命掉眼淚的樣子,讓鐘家村的其他人特別是年長的哥兒看見,都忍不住的紅了眼眶,有幾個已經偷偷的擦眼角。

裏正也沒話說了,這事情鬧得好像他欺負人家一老一小一樣。

鐘亦文對以前跟在自己身後的頑皮小子,現在人前委屈落淚的鐘亦朗很同情,難得的心地純良了一回,上前遞了一塊帕子過去:“小朗,先擦擦眼淚。”

鐘亦朗擡頭看了看鐘亦文,卻低了頭沒肯接,直接用袖口在臉上抹了一把。

“好了好了,今天何先生已經考量結束,結果已經當場告知各個人,現在大家可以回家了。我們福管家已經準備了兩筐石榴送給大家,每人一只,先去的可以先挑!”鐘亦文現在只能想辦法将其他人先弄走,總不能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什麽,以後還知道會被傳成什麽樣子。

一聽說有石榴可以拿,當下偏廳裏的人也不留了,嘩啦啦全跟着福管家往外跑,生怕跑慢了只能撿人家剩下的石榴。這秀才公一家就是厚道,果樹多不說,也不小氣,讓村子裏的人吃了不少。

其他無關的人跑的七七八八,但是裏正他們幾個卻沒有走,三叔公連着鐘亦朗也在。他們也知道鐘亦文是故意引開那些人,估計後面應該還有話說。

鐘亦文讓阿棋和阿墨收拾了一下偏廳,重新送了茶水上來。等他們幾個人一起坐了下來,三叔公還坐在地上,鐘亦朗站在那裏就顯得非常的突兀,即使臉皮再厚的人,也會不好意思,三叔公也不例外,更不要說年紀不大的鐘亦朗。

鐘亦文放下茶杯:“三叔公,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覺得真的是我們州府鐘家害得你變成這樣的嗎?”

三叔公臉色一變,想要說些什麽。

鐘亦文卻搶着開口:“三叔公,做人不能太得寸進尺。我阿麽在世的時候,你來鬧,我們都忍了,只當你是長輩,但是你看看你是怎麽做一個長輩的?你不要覺得我這個做晚輩的說話不好聽,今天裏正大伯和八叔公都在,還有何先生和小朗,我只是想說點實在話。三叔公,別鬧了,你看看小朗都被你逼成什麽樣了?”

“你是什麽意思?你不要以為你是秀才公,面子大,就能這麽編排長輩。我走過的路比你走過的橋都要多,由得着你來教。”三叔公梗着脖子不服氣的大叫。

裏正“啪”的一聲放下了杯子:“三叔,你說的像話嗎?”

鐘亦文嘆了一口氣:“裏正大伯,沒事。我能理解三叔公的心理,所以我不會放在心上。”

“你知道個什麽?不要以為做了個秀才就真的是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了,外面的秀才多的是。也就我們鐘家村小地方,才會把你這個秀才當成大老爺。”三叔公的話是越說越難聽。八叔公連着咳了好幾聲,都沒能攔下來。

“要不這樣,三叔公,今天我要是說服了你,你就把小朗留給我做弟弟怎麽樣?當年我爹麽他們都特別喜歡小朗,要不是後來我阿爹出事,我阿麽才舍不得放手。”鐘亦文覺得,讓鐘亦朗跟着一個這麽扭曲的阿爺,早晚也會扭曲掉。

“我不要!”

“好!”

鐘亦朗和三叔公兩人同時出聲。

鐘亦朗看着三叔公哀求:“阿爺,我要和你在一起。”三叔公卻是扭過頭不看一眼。

果然還真是扭曲的要命,鐘亦文對着老頭還真沒什麽好印象,要不是因為鐘亦朗,他才懶得理:“三叔公,你要記得,真正害了你一家的是你的那個小徒弟,你親自為你哥兒挑選的漢子,是他毀了你們一家。三叔公,其實你最恨的應該是你自己吧,當初引狼入室的不就是你嗎?至于小朗,你真的想要他嗎?你摸着良心說,如果你還能有其他的後輩,并且不是你那小徒弟的種,你會留下小朗嗎?只怕三叔公,你現在每天看見小朗就會想到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其實很痛苦吧!”

“你閉嘴!”三叔公大聲叫了起來。

鐘亦文卻好像壓根沒有聽見一樣,繼續說道:“三叔公,為什麽你會一直排擠我們州府鐘家,對,我們鐘家是對不起你,但當時坑害你的可不止州府鐘家,你為什麽偏偏只記恨我們?你還不明白嗎?你不是真的想要記恨我們,你只是想要通過記恨我們來忘記自己的痛苦!我說的對嗎?”

裏正面色難看:“秀才公,你的這些話可不能亂說。”

鐘亦文不介意喝了一口熱茶:“裏正大伯,我是不是亂說,三叔公他自己心裏有數。三叔公,你看小朗,他身上有一半流着的是你們家的血,他姓鐘,不是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再自己問問小朗,他會不會變成他的親生阿爹那樣的人。你怕他變成那樣,所以你只想把他困在鐘家村,不準他讀書,這對小朗并不公平,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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