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傘
雨勢漸大，周歆予将腳步停在了教學樓門口，遠遠看去，全是五顏六色的蘑菇。
周歆予現在不急着回家，她躊躇半天，想要等着雨小點兒再回家，畢竟公交車站離學校還是有一段路的。
靜中，樓裏又下來一波人，周歆予擡手看了眼表，離考試打鈴還有五分鐘。
姜泯瞟了眼安靜的女孩，他吹了聲口哨。
暗暗打趣。
周歆予淡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跡地朝旁移了移腳，她拉上帽沿準備提前計劃。
倏地，一把傘飛過來，周歆予下意識接住，她看向幕後主使，姜泯朝外揚了揚腦袋，他嘴裏咬了顆奶糖，懶懶地笑着，有一瞬在這陰天裏仿佛點亮了一片光亮。
“學到了學到了！”
姜泯拉上衛衣帽朝雨裏走去，後邊大片起哄，他手插衛衣兜轉過身來，眼神在周歆予臉上停留一刻接過了陳賈丢來的球。
陳賈見着周歆予朝她微微颔首：“大嫂好！”
話畢，一群人沖進雨裏。
姜泯步調緩慢地上了個籃，籃球打在雨水裏不是彈得多高，但他個兒高，站在兩分線上擡手輕輕一抛便進了顆球。
“哥，傳這！”
“我來一顆！”
一群人野在雨裏，難得的朝氣。
周歆予微蹙了下眉，她收回眼将傘撐開，路沿邊有積水，将白色鞋尖沾濕一片，深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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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泯笑得張揚，膽子越發放肆，完全不顧忌雨天地滑這一說，他在籃下拉了一個杆，球進框發出唰地一聲清脆。
投得正起勁，姜泯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輕扯了扯。
他低眼看去，周歆予一副正經。
“你有病嗎？”她淡淡一句，很認真。
姜泯瞬間樂了，與此同時，球場上的人扔來一顆球，姜泯大手一撈接住，他吊兒郎當得散到了骨子裏，拿着球在周歆予眼前輕揚了下。
這一下突然，女孩驚慌地眨了下眼，正經的面上，眉頭皺得更深了。
姜泯笑着轉過頭，他手一擡，輕輕一投，随着一顆球進框淡淡出一句：“這幾天确實感覺自己有病。”
周歆予愣了下，将傘往前朝姜泯的方向揚了揚：“不用。”
姜泯嘴裏咬着糖，他看向周歆予将傘推回。
少年手心的雨水碰在手背，周歆予顫了下，猛得收回手。
有點兒太過敏感。
姜泯頓了下，眸中擦過一抹暗，他朝校門揚揚下巴：“這天怪冷的，快回去吧你。”
周歆予抿了下唇，正欲丢下雨傘走人兜中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朝一邊走去，摸出手機接通了電話。
陳賈看了眼離去的周歆予，晃去姜泯身旁調侃出一句。
“走了啊這就？”
姜泯抿直唇，他嗯了聲，手中一顆球又落入了框：“沒良心。”
“...”
電話是周杏打來的，假惺惺的關心卻不願送把傘來。
“你自己回家小心點啊，這雨天地滑，雨小點了就趕快回來。”周杏囑咐着。
聞言，周歆予應了聲，她朝後看了眼，學校大門敞開，遮了一方操場。
“那我先挂了。”周歆予說。
“行。”
幾分鐘後，周歆予原路返回，大群男生還瘋在籃球場底。
眼看周歆予又板着張臉回來，周圍人吹哨起哄了起來，誰不知道這是姜泯的前女友？
而且還是他第一個藕斷絲連的。
“走吧，你回家嗎？”周歆予将傘放去姜泯的頭頂，很顯然，沒什麽用。
姜泯擡了下眉，他接過傘把，多少受寵若驚。
周歆予從兜裏掏出幾張紙巾，她順其自然地替姜泯扯起腦袋上兜着點衛衣帽子，順帶在他臉上擦了擦水，不知道是汗還是雨水。
熟練得像照顧孩子般。
“你別這樣，我受不了。”周歆予看了眼姜泯，兩人距離很近，姜泯疑問地嗯了聲，“我說我受不了，你這樣...”我會心軟。
周歆予沒将後半句說出來，她皺了下眉，“要是生病了，我會有種罪惡感。”周歆予盯了姜泯一眼，語氣不是很好，“別折磨我行嗎？”
聞言，姜泯笑出一聲，他突然湊近，周歆予手一頓。
這一瞬，姜泯還是那個姜泯，正如周歆予所說，狗改不了吃屎，混蛋裝得再好本質也是混蛋。
周歆予将腦袋朝後仰去，被那雙暧昧眼神盯着的唇仿佛也開始一點點發燙。
幾秒後，姜泯揚起了眉梢，他将眼放去周歆予的臉上，眸中滿滿打趣。
周歆予皺了下眉，她收回手，突然覺着自己這想法是錯的。
她就不該擔心他，擔心雨大他生病。
一陣後悔中，姜泯立直身，他将傘把硬塞進周歆予的手裏，什麽話都沒說，就這麽直直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
水滴打濕了少年額前的碎發，掉在長睫上，濃密鴉黑，将那雙眸仿佛也浸濕了，讓人第一次覺得柔和。
姜泯輕挑着唇，他喉結微動，被人喚了一聲又重新鑽進雨裏。
周歆予一時傻了幾秒，她回過神時朝校門走去，沒再回頭。
姜泯看了眼離開的那抹身影，在半分鐘後徹底消失在視野裏。
“姜哥，愛上了！”有人注意到姜泯留戀的眼神，大聲打趣着，“還看！人都走了，跑沒影兒了！”
姜泯收回神，他手一甩，将手中的球朝男生的方向扔去，砸在了小腿上。
球場上頓時一片笑聲，打趣聲也大方了不少。
“這妹子叫周歆予吧？”一個男生問出句。
“是，就上次元旦晚會那個！正！”陳賈揚聲回答着，滿嗓笑意。
“诶！采訪一下！”陳賈朝球框裏扔去一顆球，砸框彈了出來，“大嫂是你談過最喜歡的一個吧？”
姜泯沒立即應，他靜了幾秒，小跑幾步撿回球。
“沒。”姜泯大聲答，“談得最久一個。”
“我不信！”
話畢，一瞬大片反駁，混雜少年們開朗的笑聲。
“...”
一場雨沖刷了很多髒亂，将本就寒冷的冬天又翻得冷了些。
周歆予第二天醒來是被冷醒的，外面灰白一片，給人感覺會再下一場大雪。
昨晚的雨沒停過，淅淅瀝瀝了一晚，現在還飄着一兩滴，周歆予眼一掃瞥到了陽臺邊擱着的雨傘。
她裹緊衣服下了床，将半夜迷糊間關掉的空調又摁了開來。
周歆予拉開陽臺門，雨漸停，毛毛細雨，雨傘上的水已幹下，一陣冷風襲來，周歆予關上門重新竄進了被窩裏。
就是這麽一下，她身上的熱氣已竄走大半。
周歆予摸出手機點進了那個久違的聊天界面。
—今天有空嗎？
—還傘。
周歆予簡短去兩句，現在早上八點半，消息在下午兩點過才彈過來。
姜泯什麽都沒說，他直接甩了個地址過來。
周歆予裏三層外三層将自己裹好才踏出家門，外面雨已停，空中潮濕，路口的小坑小窪裝滿了泥水。
半小時後，她到達了目的地。
周歆予站在小區門口本想将傘丢在門衛那就走人的，但她還是鬼使神差地上了電梯。
姜泯的家在最高層，29樓。
這段漫長的時間是很無聊的。
周歆予低頭盯着手中的傘把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不就一把傘嘛，好像太大費周章了些，一趟車錢也能買一把了吧。
周歆予想着，被一陣響拉回了神，她擡頭看去，随着電梯門的打開心裏也不自覺跳成了一片。
自從和姜泯分了後，周歆予覺得她有段時間是特別讨厭反感他的。
但至于現在，說不清了。
周歆予想着在心裏暗暗罵了自己一句。
賤！
一層樓住戶不多，周歆予将姜泯的門號記得很清楚，也不說清楚吧，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門旁放着的一大盆鶴望蘭。
這很姜泯，也只有他這随性張揚的性格能做出這種事來。
也不怕人哪天給他偷了。
周歆予将眼從上邊收回，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在三秒後敲響了大門。
沒人應。
倒是像他做得出來的事。
半分鐘後，周歆予又耐着性子敲了一遍。
有隐約動靜，但動作極慢，周歆予已經聯想到了姜泯那副懶散的樣，周歆予覺得姜泯是那種恨不得把輪椅挂身上的人，這世界上為什麽要有走路這個東西？
周歆予想着，沒幾秒大門被打開，入眼是一副慵懶的容顏，但恰到好處，姜泯本身的長相就偏野氣，倒是被此刻的随意感剝去絲戾氣。
他今天一身套頭衛衣，看上去很單薄，肩寬腰窄，襯得整個人清瘦。
姜泯懶懶地靠在門框旁，他環胸盯着周歆予，眸中總給人一股濃濃的散氣，頭輕靠在門框邊，凸出的喉結莫名給人一種性感。
周歆予移開眼，腳邊鑽來一堆毛茸茸蹭得她心癢。
星期一跟着跑了出來。
見狀，姜泯挑起唇，懶聲一句，聲音帶笑，有點兒啞氣。
“哦，聞着味兒來找媽媽了。”
一句話，周歆予倏地紅了臉，她驚慌着蹲下身，試圖掩下自己的心潮澎湃。
周歆予順了順星期一的毛，又長肥了不少。
“這真是日漸‘消瘦’啊。”周歆予打趣出一句，她抱起星期一，裏邊的黑色毛衣被蹭了一身毛，“步子都不如從前矯健了。”
姜泯輕揚下眉梢，周歆予掀起眼皮盯了他一眼，費力地将雨傘塞進姜泯的懷中。
“進來坐坐嗎？”姜泯接過，邀請道。
他的語氣很淡，不帶一絲打趣的情緒，那感覺給人仿佛是：下午好，午飯吃了點兒什麽？
周歆予沒立即應，她慢條斯理地将星期一放下，貓兒自覺地跳進了屋子裏，留下一屁股驕傲。
周歆予拍了拍身上的貓毛，拒絕道：“不用。”
聞言，姜泯無奈地擡了下眉。
周歆予拍衣服的手頓了下，想到什麽似的，她突然去看姜泯...
兩眼對上，周歆予盯着姜泯仔細端詳了一番。
姜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寂靜中，他吞了下口水，帶着喉間尖球輕動一下又停下。
周歆予突然向前一步，她擡手摸上了姜泯的額頭。
女生好像都有種特異功能，那叫第六感，除此之外，她們還有種異于常人的洞察力，細節，推理...
而兩者結合在一起，是很神奇的，叫魔法。
姜泯被碰上皮膚時下意識向後靠去，太突然了...
但是一秒後，他又靠了回去。
或許在想着，他一大男人這麽別扭幹嘛？
周歆予看了眼姜泯紅成一片的耳朵，心中的猜測更加确定。
“幹嘛？”姜泯不自在出一句，最後還是将頭朝後仰了去。
“你發燒了。”周歆予的手僵在空中，氣氛有些尴尬，她的語氣中帶着絲不确定，“好像？”
姜泯舔了下唇，在幾秒後扯住那只手重新撫上臉頰，他俯身靠近周歆予，一張臉近在咫尺，試圖讓她摸得更方便。
“嗯。”姜泯右眉輕揚了下，他聲音輕啞，伏在耳旁一陣酥氣，“可能？”姜泯停了下，“應該吧。”
話畢幾秒，他又改了詞，語氣莫名讓人聽出絲委屈：“不知道，不舒服。”
“...”
周歆予盯着姜泯靜了幾秒，兩雙眸可以說是毫無距離地對峙着。
周歆予驀地回過神，她抽回手僵硬出一句，帶滿了諷刺：“你還真是‘風度翩翩’，大雨天不回家跑操場淋雨。”
姜泯輕笑出一聲，他懶懶應了聲。
“昂...是。”
兩人的話語停在這，周歆予沒什麽還想說的，她轉身朝電梯口走去，沒走幾步，她又退了回去。
“那個...”周歆予盯着姜泯，手指纏着圍巾上垂下來的毛線把玩，她不自在出一句，“剛看樓底有家小診所，去看看嗎？”
周歆予心軟了。
姜泯輕勾了下唇，依舊一副懶散，沒骨頭地靠在門框邊，倦聲出一句：“聽隔壁大媽說那家診所好像治死過人。”
周歆予：“...”
“不想英年早逝。”姜泯盯着周歆予眯了眯眸，“要不這世界上又得少一個帥哥。”
周歆予：“...”
“你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吧。”一陣靜後，周歆予抿直唇，她轉了步子，朝電梯口走去，淡淡丢出句，“不對，當我沒來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