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一下子連呼吸都不能了,可心脈處突然又生出一股大力,心髒好像又被什麽充滿了劇烈地脹大,一瞬間膨脹到幾乎都要沖出胸口。
蘇木猛烈地咳嗽起來,沙啞的聲音像被石頭磨過,在空曠的密室中顯得觸目驚心,饒是他已經習慣了疼痛,這種由髒器內部産生的折磨還是生生搗碎了他所有的神經,仿佛每一條血管都被切斷,每一根骨頭都被壓碎,他體內的血肉早已被揉弄成一團,可他居然還保留着最後的生命力一點點感受這種折磨。
可是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沒志氣的人,沒有別的藥童那樣自殺的勇氣,就算會一輩子受這些痛他也不想死,死亡太冰冷太麻木,心髒如果不跳了,那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所以他一直覺得他要活下去,只要活着,一定會有讓人高興的事情發生的。
比如,他前幾天不就認識了一個叫沈清玄的人嗎?
心髒的收縮膨脹交替發生,每一次蘇木都忍不住想:這次好像真的不行了。痛到連眼淚也流不出來,也聽不見一點聲音,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個,要在這漫無盡頭的折磨中耗盡最後一絲呼吸。
到後來幾乎感覺不到疼痛,靈魂和身體好像被剝離開,神智也模糊不清,不知自己為何人,此處為何地。
這種渾渾噩噩的感覺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當他重新睜開眼時,已經躺到了密室裏的石床上,身上蓋着一條毯子,屋內充滿濃濃的白色煙霧,帶着很苦澀的藥味兒。
身上沒什麽地方特別難受,甚至連視覺聽覺都是完好的,只是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蘇木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白霧,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活着。
以前的每一次煉藥無論多困難多痛苦他都堅信着他會活下去,只有這一次不同,他唯獨這一次清晰地感覺到生命被剝奪的無力,那種真正侵蝕神經的痛楚令他差點放棄希望。
石門被推開,白霧裏連人影都看不清,可蘇木知道是誰。
琅狐端着一碗清粥,将他身體墊高,一勺一勺地喂他。
粥一點不燙口,蘇木卻幾次咬到舌頭,這一切來得太不可思議,他幾乎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這一切都是夢境的殘影而已。琅狐雖沒有什麽表情,卻認真地配合着蘇木吞咽的動作,直到一碗粥見底,他丢下一句“再躺幾天,等霧散了,你就可以起身了,”之後擡腳便走了。
蘇木真的很想問從煉藥起到底過了幾天?他還需要再躺幾天?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個說好在山洞裏等他回去的人,這次出去以後,要不就去外面一趟吧。
接下來的幾天蘇木都躺在石床上度過,琅狐每天都會來喂他喝粥,大約過去五六天後密室裏的濃霧才完全消散,蘇木的身體也恢複到正常。
可琅狐并沒有如他所想的放他出去,而是把他鎖在了密室裏,每日送來飯食時無論蘇木怎麽祈求都不為所動。
“師父,為什麽?”為什麽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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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狐不答,放下食物直接離開。
這樣的日子非常難熬,蘇木不知道他該怎樣做,時間每過一點心中的焦躁就更勝一分,他被關在這裏,那人就是一個人在山洞裏,他過得怎麽樣?有沒有被仇家找到?這麽久不回去他會不會害他擔心?
他再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比現在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麽,就像一個長久生活在冰天雪地裏不知何為溫暖的人,本來他的人生可以冰冰冷冷地過下去,他也不會覺得自己不幸福,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給他穿上厚厚的棉衣把他帶到溫暖的室內再遞給他一碗熱湯,帶給他比之前幸福快樂太多太多的東西,那他失去這股溫暖的時候就會悲傷,會難過,會無法克制撲向那絲溫暖的沖動。
蘇木被鎖在密室裏兩個月,整整兩個月,他心裏難過,卻也不聲不響,琅狐給什麽,他接受什麽罷了。
外面已是秋天,森林逐漸染上金色,漫山遍野都是大片大片的落葉。蘇木什麽都看不到,每日只能獨自想着沈清玄說過的每一個故事,待在這麽個被完全隔絕的地方,整個人都變得渾渾噩噩,那些故事顯得更加不真實,蘇木甚至都不敢相信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這些地方。
那晚他睡得很沉,直到外面傳來家具破碎的聲音,蘇木還來不及反應,石門就被大力推開,門外的人看見他忙扯下面罩,映入眼簾的就是沈清玄充滿焦急又如釋重負的臉。
“你……”蘇木想問你是不是真人,是不是他睡得太沉還沒有從夢裏面醒來,那人幾步沖過來直接将他抱入懷中。
直到熟悉的溫度傳遍全身,那人在他耳邊不停地說着“太好了……你沒事,你沒事,”蘇木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慢慢把手擡起回抱沈清玄的身體,感覺到那人更用力地抱緊他,眼淚終于決堤。
兩個月足以磨掉蘇木本來就不多的希望和幻想,他把關于沈清玄的一切小心地埋藏在心底,每日卻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默默回憶,他覺得他與他緣分已盡,覺得至此之後幾十年就算只擁有那幾十日短暫的回憶也夠了,他原本是根本連溫暖也不曾體會過的人不是嗎?所以足夠了,真的足夠了。可當他已經接受現實的時候,那人居然如神明一般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用有力的雙臂牢牢圈住他,這樣突如其來的驚喜,這樣不敢奢望的熾烈擁抱,令他幸福得幾欲窒息。
“跟我走吧”沈清玄附在他耳邊說,溫熱的呼吸緊貼着他冰冷的皮膚,“跟我去外面,我會對你好。”
蘇木把頭整個埋在他的懷裏,近乎貪婪地吸吮着沈清玄的味道。
“好”
你帶我走吧,帶我去外面,去看外面高山流水,去看各地風土人情,只要你願意帶我走,我就跟你走。
他原本以為他的世界有琅狐便已足夠,可他還是太貪心,當沈清玄出現在他面前,當他開始明白什麽叫做快樂的時候,他便控制不住自己,沈清玄對他好,把他抱在懷中記在心裏,就算是短短的一瞬間,他也忍不住想要抓住這樣的幸福。他覺得自己終究還是太自私,當他有機會選擇另外一種人生的時候,他還是不想待在活死人的墓裏麻木不仁地度日。
沈清玄牽着他走到外面,只看見琅狐被幾十個黑衣人圍在中間,屋頂還有不少人用弓弩瞄準着他,他手上卻一件兵器也無,就那麽迎着月光負手而立,臉上一如既往地平靜與高傲,就像此時他才是處于絕對的優勢。
蘇木左右看看,一個藥童的影子都不見,他低聲對沈清玄說“不要對我師父動手,拜托你。”
沈清玄低頭看他,緩緩點頭,“好,我只帶你走,絕不傷他”說完就帶着蘇木向大門的方向走。
“醜奴”琅狐清清冷冷的聲音傳來,沈清玄腳下一頓,轉過身直視琅狐,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怒意“他叫蘇木。”
琅狐卻沒看他,事實上從蘇木出現開始,他的視線就一直停在蘇木身上,這時他慢慢伸出右手,忽視掉周圍對他虎視眈眈的殺手只對蘇木說道“跟我走。”
那一瞬間時空似乎出現了錯位,琅狐和多年前那個逆光的人影重合,那時候他也是這樣伸出右手,帶給他生命與希望。
仍然那樣平靜地凝視着他的眼睛,甚至連說的話也沒有改變。
——跟我走。
沈清玄能感覺到蘇木的身體在一瞬間繃緊,他的手也滲出一點冷汗,有點不安地握緊蘇木的手。
蘇木呆呆地看着琅狐,琅狐也不動,兩人之間隔得不遠,蘇木覺得只要他一伸手,琅狐真的會瞬間踏空而至帶他遠走高飛。
“你今日走出去,就永遠不要回來”琅狐說這話時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臉上像蒙了一層霜,感覺比平日還要冷上幾分。
有些受不了那股冰冷,蘇木小小地後退一步,他的動作很小,小到看上去就只是身體微微動了一下,可那一瞬間琅狐的眼中精光大盛,野獸般的瞳孔就像要把蘇木刺穿一樣。
“對不起,師父……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醜奴來世結草銜環,再報你的恩德。
琅狐露出一個非常嘲諷的笑容,似乎是在嘲笑圍攻他的殺手,亦或是嘲笑離他而去的蘇木,嘲笑他自己,嘲笑這世間萬物。
“你會後悔的。”
蘇木轉身的一剎那他聽到琅狐喃喃的低語,那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卻又如此清晰明了,當他猛然回頭時,看到琅狐還是安靜地站在原地,一身青衣在夜風中微微飄動,像是什麽都沒說過。
多年後蘇木回憶那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