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贈衣
“也是。”陸顯略一沉吟,點了點頭,“那我騎馬,大哥坐車。”他輕輕嘆一口氣:“大哥每日也是辛苦。”他沖大哥拱一拱手,快步走到馬跟前,翻身上馬。
而陸晉則慢悠悠向馬車走去。
他對自己說,他身上确實有傷,坐車也的确比騎馬更适合。然而在他伸手掀車簾時,仍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虛。
韓嘉宜聽見車簾響動,下意識擡頭,笑着打招呼:“二哥……”在看清來者的面容後,她臉上笑容微僵,甚是驚訝:“大哥?”
陸晉沒有錯過她細微的表情變化,他胸口一窒,輕“嗯”了一聲,動作利落進了馬車,坐在她對面。
韓嘉宜披着外衫,這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完全脫下。她有點尴尬,小聲問:“二哥呢?二哥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你二哥騎馬回去。”陸晉瞥了她一眼,繼而吩咐車夫,“走吧。”
韓嘉宜愣怔了一瞬,所以說是二哥自己騎馬回去,而她要和大哥一起坐車?
原本和大哥一塊兒坐車回去也沒什麽,畢竟他們目的地是一樣的,但是一想到上次遇刺是他們在馬車裏,韓嘉宜心裏不免有那麽一點不自在。
韓嘉宜想了想,小聲道:“大哥,我,我也有點想騎馬。”
陸晉聞言,雙目微斂,眸色倏地一暗,他淡淡地道:“你上下馬都不會,騎什麽馬?”
“不是,我……”韓嘉宜忙道,“我會一點的啊。”
陸晉神色略微緩和了一些:“你二哥在書院有騎射課,難得他想騎馬,你這次別跟他争。真想騎馬,等我什麽時候得了空,帶你去馬場教你。”
聽說二哥是學習需要,韓嘉宜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聽到大哥所說“馬場”,她頓時有了些興趣:“什麽馬場?咱們家的馬場嗎?”
她在話本子裏寫過馬場,但自己還沒真正去過。
她這句“咱們家的”教陸晉心裏微微一動,他輕輕“嗯”了一聲:“是我母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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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公主是先帝的第一個女兒,自小和其他皇子一處長大,習文修武,尤善騎射。她大婚下嫁陸家,先帝給她的賞賜裏就有一個極豪華的馬場。
聽他說起已經過世的母親,韓嘉宜心中微覺歉疚。她歉然一笑:“抱歉。”
馬車飛快行駛,韓嘉宜安靜坐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讓陸晉心裏有些不舒服。明明她和陸顯站在一塊時就有說有笑,在他面前,不知為何,她似乎連話都不想多說。他視線在她身上胡亂披着的外衫上停留了一瞬,微一皺眉:“如果冷,就先穿上。”
韓嘉宜連忙搖頭,随手将外衫完全扯下,抱在手裏。她心說,這要萬一有人再射箭,還能擋一擋呢。
陸晉移開視線,輕咳一聲:“你跟你二哥關系很好?”
“啊?”韓嘉宜想了想,小聲道,“二哥很有意思,對我也很好。”
陸晉輕嗤一聲,心說,難道我對你就差了?你缺什麽,想要什麽,我不都直接給了你?還是說覺得我沒什麽意思?
不過這話他自然不會說出口,他繼續問:“你喜歡話本子?”
“還好吧。”韓嘉宜略一思忖,“寫的好的,就看看。”
陸晉點點頭,随意問道:“你在睢陽時,喜歡做什麽?”
韓嘉宜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怔了一瞬:“就看看書啊,別的也沒什麽。”她想了想,索性問道:“大哥呢?大哥除了辦差,平時喜歡做什麽?”
她并不想讓話題圍繞自己。不等他回答,她就自行猜測:“是練武嗎?”
陸晉瞧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勾。
“我猜是練武,因為大哥經常去練功房。”韓嘉宜輕聲說道,“練武很難吧?”
陸晉眸中漾起清淺的笑意:“不算很難,你要想學,我也可以教你。”
韓嘉宜搖頭:“我聽說學武要從小學,我這年紀,恐怕遲了。”
輕笑一聲,陸晉淡淡地道:“真想學什麽時候都不算遲。”
韓嘉宜不說話,心想,我本來就沒想學啊。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着,馬車不知不覺就到了長寧侯府外。
馬車外陸顯勒緊缰繩,跳下馬,看大哥與嘉宜先後從馬車出來。
兄妹三人一起進府,一路暢通無阻。
然而韓嘉宜剛換了衣裳,丫鬟雪竹就一臉躊躇之色對她說:“姑娘,夫人讓你回來了,就去找她。”
“嗯?”韓嘉宜心裏一咯噔,回來去找她?所以娘知道她出去了?娘是怎麽知道的?
雪竹咬了咬牙:“夫人來找姑娘,雪竹告訴夫人,姑娘在表小姐那裏。夫人就去了表小姐那兒……”
韓嘉宜當然沒在陳靜雲那裏。沈氏親自去找,想瞞也瞞不住。
按了按眉心,韓嘉宜輕聲道:“沒事,我這就去見見她。”
還不到午時,韓嘉宜趕到正房時,聽到母親的聲音:“你真是胡鬧!知道我不想她出門,還偏要帶她出去,萬一出了事怎麽辦?要是給你爹知道,你讓嘉宜扮成小厮跟你出去,你看他打不打你?”
韓嘉宜腳步微頓,又聽見二哥的聲音:“那娘不跟爹說,不就是了?娘,有我陪着嘉宜妹妹呢,能出什麽事?再說這不好好回來了麽?”
沈氏輕嘆一聲:“你們真是……怎麽一點都不讓我省心?”
她十年前離開睢陽,與女兒嘉宜分離,兩年後進了陸家。當時陸顯瘦瘦小小的,又願意和她親近,她在不知不覺中就将一腔慈母情懷轉到了陸顯身上,這些年對陸顯視如己出。而嘉宜又是她的親生女兒。這倆孩子,她哪一個都不願他們有事。偏生這倆人雖不是親兄妹,卻一樣的愛胡鬧,容易教人操心。
韓嘉宜穩了穩心神,大步走進去:“娘,雪竹說你找我。”
“是啊,本是你要找你的,沒想到你跟你二哥出去了。”沈氏看見女兒,嗔道,“說了近來別出去,還偏要出去。外頭就要那麽好?下次可不能再這樣了。”
“下次再不這樣了。”韓嘉宜連忙保證,“肯定跟娘說一聲。”
“只是說一聲嗎?你不想被拘在家裏,娘也拘不住你。你想出去,不妨多帶幾個身手好的人。”沈氏又道,“還有以後別再跟你二哥胡鬧了。”
今日韓嘉宜喬裝打扮随着陸顯出門,沈氏生氣之餘,更多的是擔心。如今女兒安然無恙,她也不惱了,只強調以後萬不可如此。他們三人說說笑笑,氣氛甚是融洽。
陸晉過來時,見到的便是這般場景。
沈氏正笑着感嘆:“娘整天最操心的就是你們倆……”她視線一轉,看見陸晉,當即斂了笑意:“世子。”
陸晉沖她颔首致意:“沈夫人。”
他幼時不在長寧侯府,跟他的第二任繼母自然也談不上多親近。
午飯後,韓嘉宜在母親跟前撒嬌賣乖說了好一會兒,才起身離去。
她剛回到自己院子裏,雪竹就告訴她:“姑娘,世子剛才讓人送了東西過來,是好物件呢。”
“什麽東西?”韓嘉宜念頭急轉,心想大哥今天在馬車上問起她是否喜歡話本,不會有送她話本吧?
“姑娘先等着。”雪竹一臉喜色捧着一物過來。
韓嘉宜好奇瞧了瞧,似乎是件衣裳。但樣式頗為古怪,她用手摸了摸材質,極其柔韌:“這是什麽?”
雪竹答道:“說是穿着箭矢不透。”
韓嘉宜下意識問:“天蠶絲麽?”不等雪竹回答,她就又搖頭了,摸着分明是一種特殊的紙啊。
她忽然想起以前看的雜書裏有“紙甲”,只是書上說紙甲厚約三寸,而這件衣裳挺薄的。
韓嘉宜動手用力扯了扯,頗為柔韌,撕扯不動。
“姑娘,你要做什麽?”雪竹奇問。
韓嘉宜給她比劃了一下:“你就這麽兩手拿着,讓我試一試。”
話說她還沒真沒見過箭矢不入的衣裳。
雪竹按照她的吩咐,拎着衣裳,口中卻道:“姑娘,這不大好吧?這能試嗎?”
韓嘉宜細細打量,見其沒有袖子,約到膝蓋處,她“唔”了一聲,去尋剪刀。她平時不大做針線,不過針線筐總是有的。她拿出剪刀,用尖利的剪刀頭去紮那衣裳。
居然沒有刺破。
韓嘉宜睜大眼睛,心想,果真是好東西,卻不知道是怎麽做的。若是人人都有一身,那豈不是大家都刀槍不入?尤其是戰場上的士兵。
她正胡思亂想,卻聽雪竹驚嘆:“真的沒有刺破!”
韓嘉宜放下剪刀,心想大哥給她這麽一個好東西,不當面道謝可不行。她吩咐雪竹把它收拾好,她則轉身出了院子。
她尋思着大哥這會兒多半在練功房。果不其然,還未進練功房,她就聽到了裏面的動靜。
練功房的門開着,韓嘉宜站在門口,能看見大哥陸晉縱橫騰挪的身形。
她不懂武藝,就在一旁安安靜靜看着。待他停下來後,她輕輕拍了兩下手,大步走了過去:“大哥!”
還記着上次情景的她,格外自覺,取下洗臉架上的巾子,浸了浸水,打算擰半幹遞給大哥。
陸晉卻伸手攔住了她,他冷眸微眯,唇角輕揚:“你別動,放着我來。”
“啊?”韓嘉宜擺手,“我也可以的。”
陸晉此時剛練完武,身上發熱,心裏更熱,然而他淡淡地道:“水冷,你別碰。”他說着自她手裏拿過巾子,三兩下擰幹,自己擦了把臉。
明明巾子給冷水浸過,可不知為何,他竟然連耳根都有點發熱。他輕咳一聲,輕聲問:“你有什麽事?”
“我來給大哥道謝的。”韓嘉宜誠懇道。
陸晉擺了擺手:“上次的事情是我連累了你,就當是我給你的補償。”
“說什麽連累不連累。”韓嘉宜有點心虛,“大哥,那是什麽做的?剪刀都紮不破?”
陸晉神色古怪:“你拿剪刀去紮了?”
韓嘉宜不解:“不,不可以嗎?”不是說箭矢不入嗎?莫非剪刀不在此列?
“那你覺得可不可以?”陸晉不答反問。
韓嘉宜猶豫了一瞬,點頭:“可以,紮不破。”
陸晉“嗯”了一聲,放下巾子:“紙做的,能防遠程的箭矢,對砍過來的刀劍也會有些沖擊。但并不是真的刀槍不入。”他停頓了一下:“沒有天蠶衣,這個将就用用。”
他能猜到沈夫人不想讓她出門的原因,而且他也确實不想她再有危險,所以特意尋了此物給她。他對自己說,算是補償,就是補償而已。
“那大哥呢?給了我,大哥靠什麽防身?”韓嘉宜下意識問。
陸晉勾唇一笑,撫摸着刀:“靠這個。”
他話音剛落,就聽陸顯的聲音由近及遠傳來:“哥,你怎麽又來練功房了?不是說你傷還沒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