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往生
陸晉嘴角微微一抽,唇畔笑意瞬間凝固了。
韓嘉宜則輕輕“咦”了一聲,腦海裏不自覺浮現出大哥方才練武的場景,沒有絲毫阻滞,不像是不能練武啊。
她輕聲道:“大哥,你身體不要緊吧?不能練武就別強撐啊……”
陸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自然是不願意在她面前承認自己是在強撐的,可他之前才對陸顯說了有傷不宜騎馬。
說話間,陸顯已出現在他們面前,他急急忙忙道:“大哥,你沒練武吧?”看着大哥的衣着,他皺眉,十分擔憂:“大哥,你身體有傷,連騎馬都不方便,怎麽還能……萬一傷口裂開了怎麽辦?”
騎馬都不方便?韓嘉宜眼皮跳了跳,難道二哥就是這麽想的,所以今天主動提出要騎馬回府?大哥這些日子沒少騎馬吧?
她微微眯起眼睛,盡量不着痕跡去打量大哥,也看不出傷勢嚴重啊。
她想,二哥真關心大哥,不愧是親兄弟。
陸晉給她看得一陣尴尬,他“唔”了一聲,正要回答,二弟陸顯視線微轉,落在嘉宜身上。
“嘉宜妹妹,你怎麽也來了?”陸顯猜測,“哦,你也擔心大哥?”
韓嘉宜擺手:“不,我是來給大哥道謝的。”
“道謝?道什麽謝?”陸顯不解。
陸晉輕咳一聲,對韓嘉宜道:“嘉宜,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先回去吧。”
讓她留在這兒,不知道等會兒陸顯會說出什麽話來。
“哦。”韓嘉宜應着,“那大哥、二哥,我先回去了。”她心知他們兄弟有話要說,福了福身,快步離去。
她剛一離去,陸晉便神色微冷,他按了按眉心,輕聲問:“你找我什麽事?”
Advertisement
“啊,是這樣的,大哥,我打算回書院去,想着你既然在家裏,我就跟你告個別。誰知我一問,說你在練功房。我一想,這不對啊,你傷勢那麽重,怎麽還能練武?”陸顯輕嘆一聲,語重心長,“大哥,你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陸晉嘴角動了動,好一會兒才道:“知道了。”不想讓二弟再說出什麽話來,他幹脆說道:“你到了書院要好好讀書,不許生事,不許胡鬧。”
“知道知道。”陸顯連聲應着,“哥,你放心。”
與大哥作別以後,陸顯匆匆忙忙命車夫駕着馬車,前往書院。途中遇上平安郡王郭越,陸顯幹脆舍了自家馬車,讓車夫回去,他則與郭大同乘一輛馬車。
因為兩人都是要到書院去,是以穿了統一的衣裳。
郭越輕聲問:“怎麽樣?你們回去沒被人發現吧?”
“那——當然沒有。”陸顯笑道,“我辦事你還用擔心麽?一切順利,沒有任何人發現。”
他心想,雖然給人發現了,但是沒挨罵,沒被罰,姑且算作是沒被發現。
郭越心不在焉點了點頭:“我中午沒回王府,去了我姑姑那裏。”他停頓了一下,狀似漫不經心道:“我姑姑挺喜歡嘉宜妹妹的,還問她多大了,許親了沒有……”他瞧了陸顯一眼,繼續道:“我姑姑這人,有點愛做媒。”
陸顯瞪了他一眼:“我妹妹還沒及笄呢,許什麽親?”他胡亂擺了擺手:“東平公主愛做媒,讓她給你做去,別打我妹妹主意。”
他這個妹妹剛才睢陽來沒多久,她雖然不刻意提起在老家的經歷,他們也能猜到她過去定然吃了不少苦。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娘肯定要多留她兩年的,怎麽會舍得讓她早早嫁人?
他們兩人關系好,郭越被他搶白,倒也不惱,只微微一笑,眸中漾起清淺的笑意:“我姑姑就那麽一說。沒及笄,确實是小了一點。”他思緒轉了轉:“陸二,什麽時候讓我姑姑給你也做個媒……”
“我不急,長幼有序,我大哥還在上頭呢。”
郭越點頭:“也是,還有大表哥呢。”
馬車緩緩行駛,向書院而去。
而長寧侯府裏此時一切如常。
韓嘉宜出了練功房,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剛坐下沒多久,陳靜雲就來了。
陳靜雲頗覺歉疚,幾乎要哭出來了:“嘉宜,今天的事情對不起。我沒能替你瞞住……”
“沒事沒事。”韓嘉宜連連擺手,“這本來就不是你的事兒。我娘親自去問,誰也騙不了她啊。你別往心裏去,再說我娘也沒責怪我。”
此事原本跟靜雲沒多少關系,是二哥讓靜雲打掩護,把她牽扯了進來。要道歉也該是他們向靜雲道歉才對。
“沈夫人真的沒怪你嗎?”陳靜雲眼睛微紅,小聲問道。
韓嘉宜搖頭,她輕笑:“沒有。那是我親娘,又怎麽會怪我?”
陳靜雲也跟着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強。她也有親娘,不過她的親娘有時會怪她。
“靜雲,說起來這回是我的不是,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沒道理你再反過來向我道歉。”韓嘉宜笑了笑,“我們不想這件事了,好不好?”
陳靜雲略一遲疑,緩緩點了點頭,繼而又問起嘉宜今日出門的趣聞。
韓嘉宜有意讓她開心,就略帶誇張說了自己扮成男裝,連二哥都瞧不出來。本來三分的趣味,硬生生給她說成了七分。
陳靜雲咯咯直笑,心裏的不快一掃而光。她略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離去。
剛送走陳靜雲沒多久,韓嘉宜正打算歇一會兒,丫鬟雪竹就過來告訴她,說是夫人來了。
韓嘉宜打起精神,将母親沈氏迎了進來:“娘。”
沈氏緩緩坐下,接過女兒親自斟的茶,笑了一笑,慢悠悠道:“嘉宜,娘今日來找你……”
她剛起了個頭,目光便被韓嘉宜放在桌上的玉硯臺所吸引。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硯臺,嘴唇微微顫抖,沒再發出聲音。
韓嘉宜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心念一動,知道娘是認出了這硯臺。她心緒複雜,小聲道:“娘……”
沈氏慢慢握住了女兒的手,她手心冰冷,神色卻漸漸恢複了正常:“嘉宜,這硯臺,是從睢陽帶過來的?”
韓嘉宜也不瞞她:“大哥讓人去睢陽給我遷戶籍,順便帶了這個回來給我。”
她下意識隐去了徐玉樹這一節。
沈氏露出恍然的神色來:“是,錦衣衛的人去了睢陽,我倒差點忘了。”
得知嘉宜的戶籍已從睢陽遷出,沈氏還特意去向陸晉道過謝,也問了一句睢陽現狀。大約陸晉不曾親至,說的很簡單。當然,也沒提到這玉硯臺。
沈氏松開女兒的手,輕輕撫摸着硯臺,眸中閃過一絲懷念之色,她輕嘆一聲,移開了手:“這玉硯臺,娘在睢陽時也用過。”
她與韓方剛成親時,感情極好,夫妻恩愛,羨煞旁人。韓方是個少年才子,精通詩詞,也常指點枕邊人。
後來迫于無奈和離,她回了娘家,心裏未嘗沒有一絲幻想。但是才兩個月,她就聽說了白氏給韓方議親的事情。她傷心難過,猶勝剛和離時。
正好兄長沈修要赴京上任,她随兄長一家上京,自此再不過問睢陽的任何事。
直到今年嘉宜進京,她才知道韓方并未續娶。說來也好笑,當初白氏拿性命相要挾,迫得她與韓方分開。後來韓方也學了這一手,拿性命要挾表示不肯再娶,竟然十分管用。
沈氏聽女兒含糊說過,韓方還在世時,曾多次打聽她在京城的狀況。
如今沈氏已嫁到候府八年,和長寧侯感情和睦,但是想起韓方,感慨之餘,又隐約有些愧疚。明明當初說好男婚女嫁,各不相幹,可得知他居然沒再娶,她不免心緒複雜。
韓嘉宜不知道母親此刻在想舊事,她只“嗯”了一聲:“這是我爹的舊物,所以娘看着眼熟。”
沈氏移開了視線,輕咳一聲:“娘這次來,就是跟你說你爹的事兒的。”
“什麽?娘,你說。”韓嘉宜身體微微前傾,做認真傾聽狀。
“你爹過世也快四年了,如今你人來了京城,自然也不能到他墓前祭拜,我想着,不如就在崇光寺給他設立一個往生牌位,讓你爹聽經聞法,你也有個祭拜的所在。”沈氏輕聲說道。
韓嘉宜聞言微微一怔,她以前也聽人說過立往生牌位的事情。很快就要到父親的忌日了,娘說的很有道理。
她點了點頭:“行啊,那就按娘說的辦。只是……”她猶豫了一下:“崇光寺的往生牌位,難立麽?”
若人人都要立往生牌位,崇光寺哪裏放的下?
沈氏輕笑:“別人難立,咱們家不難立。這樣,我找人看個吉日,咱們一塊去。”
韓嘉宜點頭:“好啊,這種事情我不大懂,還得娘多操操心。”
她前幾日還在想着關于爹的祭拜問題,那時想着天下是通着的,實在不行就遙祭一下。
沈氏很快請人看好了吉日,同女兒一起前往崇光寺。因為是要給韓嘉宜的生父設立往生牌位,也就沒再叫其他人陪同。
出門前,韓嘉宜特意将大哥贈的能箭矢不入的衣裳穿在裏面,外罩一身素淨衣裙。
母女倆帶了一些随從,乘馬車前往西山崇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