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摸我一下試試
“睡也睡飽了,該回家了吧?”遲欽問。
“嗯。”
窦遙:“等一下。”
“?”
從進來到現在窦遙的電腦屏幕就一直停留在桌面,沒打開過任何游戲也沒看過任何電影,連歌都沒聽。他說完等一下之後,鼠标點開QQ。
“。”
遲欽:“我還以為你沒有QQ。”
“是沒有。”窦遙看向李緒,“想申一個。”
申就申,看我幹什麽。李緒若無其事地撇開臉。
“喔,這個簡單,我來指導你……”遲欽三下五除二就給弄好了,然後把鼠标鍵盤交給窦遙讓他自己設昵稱。
李緒眼皮微擡。
只見窦遙用跟走路一樣緩慢的速度,點開設置界面,然後在昵稱那欄停住了。
這是樹懶吧?!
遲欽搶身噼裏啪啦打下:三中第一瘸逼。
“……”
窦遙嘴角抽動了兩下,但是居然也沒反抗。
“頭像要設嗎?”
“先不用了。”他點開好友添加頁面,然後再次停住,“我能加你嗎?”
他望着李緒。
“不加我就先下線了。”
操,遲欽一臉what the fuck:辛辛苦苦幫你申半天,就不問問我QQ號是多少??
李緒靠着牆,一臉不冷不熱的表情:“我不用這玩意兒。”
“那我還是給你寫信吧。”
“?”
遲欽:“什麽信?”
李緒頭皮發麻:“寫你爹。”
要是窦遙敢當着所有人的面背誦那些破作文,就讓他腦袋搬家。什麽“我希望自己是一條輪胎”,什麽“見字如面”,是看我臉皮太薄了,來幫我鍛煉心理承受能力了是嗎?
他搶過鍵盤将自己的QQ號輸了進去。
——L緒
好沒創意,窦遙看着這個昵稱陷入了沉思。
下一秒李緒電腦右下角跳出提醒:三中第一瘸逼請求添加您為好友。
“…………”
“通過。”窦遙下巴微擡。
李緒繃着臉點了接受,“滿意了嗎,我可以走了嗎。”
“嗯。”
窦遙低頭收拾書包,臉上帶着不易察覺的笑容。
他們倆一站起來其他人也都不玩了,接二連三下機。老板說風涼話:“喲,不再玩會兒啦少爺們?再打會兒呗,趁着今天戰績還行,你們班主任也不在。”
席雯幽幽來了一句:“他們連跪。”
“。”遲欽嘟囔,“還不是因為沒李緒,他特麽光下棋!不來carry!”
回家路上李緒又在玩打火機。
網吧離家不近,他們倆坐的是公交車。李緒在窗邊的單人位,窦遙一直站在他旁邊扶着杆。
李緒擡眼:“你瞎?後面有座。”
窦遙搖了搖頭。
随便吧,愛站就站。
李緒玩煩了就把打火機收起來,結果窦遙很快就坐到他身後。
“?”
操。
李緒轉開臉,略顯煩躁地看向窗外。他有點明白窦遙為什麽一直站着了。
是怕別人看見初中生玩打火機,以為他抽煙。
可是跟你有什麽關系?
別人怎麽看我跟你有半毛錢關系嗎,我自己都無所謂。
他心裏想了幾個來回,剛想回頭警告幾句,讓這人不要多管閑事,下一秒後頸卻多了一點溫潤的觸感。
“你是特別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窦遙碰的是他的頸,說的是他戴的頸鏈。
一條銀質的鏈子,材質很奇特,手工也顯得很粗糙。
李緒身體微僵,頭也不回地拂開他的手:“再碰把你爪子剁了。”
“。”
身後的呼吸不知道為什麽反而近了點。
窦遙:“帶水了麽。”
李緒拿出包裏的礦泉水扔給他。
“謝了。”
李緒抱臂,閉目養神,結果沒三秒鐘後頸就驀地一涼。
“啧!”
窦遙把水灑他身上了。
“你他媽故意的是吧。”
李緒擰眉回頭,視線往下一移卻發現窦遙的手有點哆嗦,不明顯,很輕微。
“我沒拿穩。”窦遙往後稍退,“抱歉。”
“手怎麽了。”
“寫作業寫得有點兒累。”
真沒見過這麽沒用的人。
體力差成這樣。
算了,禍害遺千年,命應該短不了。
從公交車下來,小街燈火明亮。
“你自己慢慢磨蹭吧,我有事先走了。還有,下回再敢碰我一下,有你好受的。”
夜風把李緒的劉海輕輕吹起,露出一張冷漠但幹淨的少年面孔。
窦遙目送他越走越遠。
李緒回到家,還沒開門就聽見客廳有一男一女談話的聲音,男的是吳作富。
他拿鑰匙打開門,看見何敏敏坐在自家那破破爛爛的沙發上。
“看見老師了不過來打招呼?”吳作富抽着煙,堆滿笑容看向另一邊,“何老師,來都來了再多坐會兒吧,他媽還在外面幹活,我一個人呆着也無聊嘛。”
何敏敏面色不悅地站起來:“我先走了李緒爸爸,你記得答應的事就行。李緒,你出來我跟你說幾句話。”
李緒動都沒動:“他答應你什麽事了?”
“你爸答應讓你去考級。”
“他不是我爸。”
吳作富面子挂不住,煙頭差點兒一下扔到他臉上,幸虧他躲得及時。
“臭婊子生的,給臉不要臉,要不是你老師上門說情你看我給不給你出這一百塊錢!”
“你再罵一句。”李緒像把刀一樣戳在水泥地上,“吳作富你再罵我媽一句,我讓你喘不了氣。”
“他媽的你以為你有多能耐?沒我養着你們娘倆早他媽餓死了!”
何敏敏見勢不妙趕緊把人拉開,又把李緒強行拽到筒子樓走廊。
經過樓梯拐角時窦遙見到的就是這副場面。
月色下李緒瘦弱的身體倔而直,何敏敏個頭比他矮一截,站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勸着什麽。仔細聽大概能捕捉到只言片語,“不要跟他對着幹,吃虧的是你”,“考級要緊”,“你不要他的錢就要我的”。
李緒冷冷轉開臉,明擺着的拒絕。
也對。
像他這麽驕傲的人怎麽可能要別人的施舍。
在李緒注意到之前窦遙上樓了。
回到家他的手還是有點兒抖。他媽問他去哪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他面不改色地說請教老師問題,放下包走到卧室門口才停下來。
“媽,我明天想去趟醫院。”
“去醫院?怎麽又要去醫院,明天不是周四嗎,你不上課了?”
“手沒力氣。”
付萍臉色瞬間就變了。
那年他腿有毛病也是從肌無力開始的。當媽的啞着嗓嚷嚷:“讓你平時好好注意着點兒,你偏不聽!跟你真是操不完的心!現在好了?現在又發病你舒服了?生下你我是倒大黴!”
窦遙一言不發地回了卧室。
他還有作業沒做完,還有物理課的筆記,那是給李緒記的。
半個多小時後他媽門也沒敲直接就進來了,臉色非常難看。
“這有兩百塊錢,明天早上你先去醫院找那個況醫生,我去趟超市,上完早班再過去。”
“嗯。”
第二天窦遙就沒去上學。
因為他身體素質太差,平常就三不五時的缺課,所以包括李緒在內的所有人都沒當回事。
到第四天窦遙回來了。
放學後他來到5班門外,李緒在最後一排,應該是在做圍棋題,表情特別嚴肅集中。
窦遙就在外面等。
差不多二十分鐘後李緒才出來,依然單肩挂着那個癟癟的書包,手裏拿着剛解出的練習棋局。
他看見窦遙,停了一下。
“李緒。”窦遙沒睡好,黑眼圈有點重,聲音也不太清亮,“給你這個。”
上回的物理筆記。
“你去哪了。”接過來他翻都懶得翻。
“病了。”
“又是感冒?”
見他臉上露出瞧不起的神色,窦遙收回視線,平靜地嗯了一聲。
“你回家還是去棋院。”
他臉色冷了兩分:“去什麽棋院,回家。”
孟函文的爸爸說他拖欠學費太久,已經把他從名單上除名了,想去也去不了。
“我不跟你一起走了。”窦遙說。
李緒覺得可笑,擡起眼皮睨着他:“我問你了?”
“嗯。”窦遙說,“沒有。”
“那你廢什麽話。”
沉默了一陣,教室裏的人就走光了,剩下他們倆突兀地站門口。
确定不會被誰看見,窦遙從兜裏掏出一張一百塊錢。
李緒皺起眉:“什麽意思。”
“算我借你的,不想要就扔了。”窦遙說,“不過扔了也算我借的,以後要還。”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缺錢?”
窦遙擡起眼:“有意思麽。”
李緒眉心越擰越緊。
“有意思麽,李緒。拒絕別人的幫助不會顯得你特別高尚,只會讓我瞧不起你。”
“我管你瞧不瞧得起!”
“既然這麽不在乎,那就把錢收下啊。”窦遙說,“證明給我看。證明你真的無所謂,不在乎我瞧不瞧得起你。”
錢放窗臺上他就走了。
在風吹走之前李緒把錢攥住,盯着窦遙一瘸一拐的背影,眼神沉默又屈辱。
證明?
我為什麽要向你證明,你以為你是誰,又憑什麽管我的事。
當天晚上李緒去棋院找孟函文,說了要報名的事。孟函文去向她爸求情,好說歹說她爸才答應在考級期間李緒可以暫住這裏,不用回那個一灘爛泥并且散發着惡臭的家。
躺在棋院大廳他睜着眼睡不着。
腦海中總是反複想起今天窦遙說過的那幾句話,越想越覺得窦遙是個傻逼,徹頭徹尾的愛管閑事的傻逼。
打開書包想拿死活題再做兩道,結果一不小心抽出物理筆記。
李緒鬼使神差地想,窦遙要是敢在上面亂寫亂畫,下回見面自己絕不放過他。
可沒想到筆記上幹淨得很,而且窦遙的字跡也很清楚工整。
就是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內容。
“……”
我在期待什麽?
他把本扔開躺倒。
接連好幾天窦遙都沒在學校出現,遲欽還納悶呢:“三中第一瘸逼這段時間怎麽不過來了?幾天不見我還怪想他的,作業也沒人指導我。”
李緒側着身靠牆做題,眼皮都沒擡。
席雯從外面回座,手裏多了薄薄的像日記本一樣的東西:“你們寫麽。”
“嗯?”遲欽坐直,“什麽東西。”
席雯把那本淡藍色的冊子翻開。
“3班班長給我的。窦遙在人民醫院住院,他們班沈老師提議大家寫幾句鼓勵的話給他,祝他早日康複。”
李緒手裏的筆一頓,筆尖差點劃破紙。
“我看看。”遲欽拿過來皺着眉翻了翻,越翻眉頭越緊,剛想開口旁邊卻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病要緊嗎?”
外面光線太過刺眼,李緒的臉逆着光所以模糊不清。
席雯說:“應該要緊吧,不然也不會住院。其實我覺得這樣不太吉利。”
她指的是這本寫滿祝福語的冊子。
“對了李緒,你考級準備得怎麽樣了?”
李緒推開桌子唰地站起來,到衛生間去用冷水洗了把臉。
再回到教室他臉色特別難看,一下午一句話也不說,連遲欽都不敢惹他。
放學後他提上書包就走。
人民醫院離學校三站地,說近也不近。到那兒李緒才發現自己不一定能找到窦遙。
連哪間病房都不知道。
在大廳徘徊片刻,他轉身離開。
算了,見面也沒什麽可說的,沒必要。
下樓梯,沿小路往大門口走,半途他無意地一擡眸,腳下驀地頓住。
不遠處的長椅上坐着一個人。
窦遙臉色蒼白,碎發漆黑,右手手背紮着長長的輸液管,左手卻在翻膝蓋上的武俠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