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要是個直男,應該很有市場
說開之後,周青柏就徹底放下了之前的相親包袱,裴佑也把周青柏的微信聯系方式從分組裏拖了出來,把備注上的【相親33-周】改成了【周青柏】。
審計工作瑣碎而繁複,從審計組入駐青山開始,周青柏就被周蒼山扔到了裴佑身邊,美其名曰協助工作。
周青柏寫作協助實則學習,跟着裴佑上了幾天班,感覺快把這輩子的數字看夠了。
裴佑工作時和平常簡直是判若兩人,如果說最初共事的時候周青柏心裏還有那麽一絲尴尬,這些天下來,這種尴尬也徹底煙消雲散了。
辦公室裏的空氣淨化器呼呼地吹,飲水機在綠燈和紅燈間來回切換,新換的碎紙機盒已經裝滿了一半,紙簍裏丢着的都是咖啡杯。
臨近中午,外面豔陽高照,百葉窗拉起一半,熱辣辣的日光晃得人眼花。
裴佑把手裏的電腦往旁邊挪了挪,避開反光的區域,頭也不擡地說:“下午抽個人,跟着會計一起去趟銀行,把函證開回來。之前那份格式不對,銀行駁回了。”
裴佑右手邊一個年輕女孩聞言推開電腦,按響圓珠筆,在随身的工作記事本上記了兩行,随口問:“記住了,還有別的嗎?”
“暫時沒有了。”裴佑問:“資産資料在哪?”
“在這。”
辦公桌另一側很快推來一摞文件,然後從文件後勉強冒出半個毛絨絨的腦袋。
“都在這了。”對方說:“對了,青山下面有兩家全資收購的公司,其中一家已經改成了分公司,由青山直接接管。另一家子公司則保留了獨立法人,獨立運營。”
“知道了。”裴佑說:“先放這,我一會兒看。”
正說着,辦公室的房門忽然被人敲響,裴佑側頭一看,透過磨砂的半透明玻璃,看見了門口正沖他招手的周青柏。
“進來。”裴佑說。
周青柏循聲推開門,他手裏拎着個不大不小的布袋子,笑着沖屋裏的幾個人打了聲招呼。
“中午下班了。”周青柏說:“工作什麽的不着急,先去吃飯,吃完飯再忙呗。”
幾位審計師下意識轉頭看向裴佑,裴佑低頭看了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鐘,發現确實已經到了午飯的時候。
“那先去午休吧。”裴佑說:“下午把材料整理一下,要返工的集中給我。”
他話音剛落,幾位審計師已經開開心心地站起來,一個推搡一個地魚貫而出,還順便招呼了裴佑一聲:“組長,你不去吃嗎?”
“我不去了,你們去吧。”裴佑說。
青山自己有食堂,物美價廉,也對入駐的審計師免費開放,不過裴佑這些天的夥食都被周青柏軟硬兼施地承包了,所以還沒去嘗試過。
周青柏靠在門邊,目送着裴佑的同事們遠去,這才拎着袋子進了辦公室,順便用腳一勾,關上了辦公室門。
“今天吃粵菜。”周青柏沖裴佑使了個眼色,笑眯眯地說:“清蒸鲈魚白切雞,怎麽樣。”
他說着拎上外賣袋走到裴佑身邊,左右看了看,把他面前的幾摞文件捧大爺一樣地平移開一點,挪出了一點空地,把外賣盒挨個擺在了桌上。
“其實你不用每天都請我吃飯。”裴佑無奈地說:“太破費了。”
“破費什麽,多雙筷子的事兒。”周青柏說。
周蒼山把他扔給裴佑帶,本意是想讓周青柏被裴佑壓榨一下,習慣習慣他們這種高壓的工作模式,也好改改他懶散的脾氣。
但周青柏志不在此,又實在不是這塊料,前兩天還湊活,從第三天開始就工作得無比痛苦。好在裴佑人還不錯,做什麽都把周青柏帶着,還在周蒼山面前給他打了好幾次掩護。
周青柏知恩圖報,幹脆每天午飯都把裴佑一起捎着。
“反正沒有你我也得吃飯。”周青柏說:“多點兩個菜而已。”
周青柏工作不行,吃喝玩樂倒是很在行。他這些天點的外賣都不算特別貴價,但味道都很不錯,不知道是他從哪個犄角旮旯的測評裏翻出來的。
“這家店是新開的,不知道味道怎麽樣。”周青柏說:“試試吧,要是不好吃再換。”
裴佑倒是不怎麽挑嘴,他彎腰抽了兩張空白的A4紙墊在桌面上,省得菜湯濺到文件上。
“我從昨天就想問了。”周青柏把凳子拖近了一點,一邊小心翼翼地掀開碗蓋一邊說:“都什麽年代了,你們還看紙質文件,麻不麻煩啊。”
“紙質文件安全一點。”裴佑說:“不過兩種都得看,有時候電子錄入信息和紙質文件數據不同,也可能造成財務錯漏。”
說起這個,裴佑冷不丁想起一件事,于是放下筷子,在手邊的待辦事項裏翻了翻,翻出一頁紙來。
“比如這幾條。”裴佑指着名錄上一塊被熒光筆标注出來的數據,側頭問道:“最高的單筆報銷兩千八百塊錢,但沒有報銷單——財務說,這是你們人力資源部報銷的應酬費。”
“應酬啊,那應該是部門聚餐。”周青柏說。
周青柏是個很好的頂頭上司,人寬和大度,也不小氣,只要績效做得好,就經常帶着部門出去團建聚餐。
一般這種時候都是他先付了賬,回來再走報銷。偶爾有那麽幾次玩兒得太過高興,也有丢發票的情況發生。
不過周蒼山知道他的性格,不至于在這點小事上做手腳,所以也都批了條子給他報了。
“也不算多。”周青柏說:“沒有就沒有吧……這個也要審?”
“按理來說,沒有确切證據的都要審。”裴佑說:“記得在哪吃的嗎?”
青山成立這些年,周蒼山也請過幾次審計來優化內部財務,但沒有一個像裴佑這麽較真,周青柏努力地回憶了半天,可惜也沒回憶出個具體的。
“我還真忘了。”周青柏咬着筷子,愁眉苦臉地說:“這都好幾個月之前的事兒了,我也記不太清楚——反正都是我付的錢,要不我翻翻付款記錄?”
裴佑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如果實在找不到具體哪一條,就按那個時間段拉個單子給我。”
“知道了。”周青柏點了點頭,用勺子把湯盒裏的胡蘿蔔撥出去,說道:“我一會兒給秘書發微信,讓他去查查。”
裴佑嗯了一聲示意可以,然後把文件放回原位,低下頭,默不作聲地開始喝湯。
周青柏跟他共事了這些天,大概摸清了他的脾氣。除了工作之外,裴佑不太擅長跟人閑聊,通常如果周青柏不主動找點話題,他們倆就能臉對臉地在辦公室互相沉默。
周青柏是個外向的人,最開始很不習慣這種沉默,總覺得身邊坐了個高嶺之花,照得他渾身難受。
不過幾天下來,周青柏也漸漸發現,裴佑其實不是冷淡,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不趨于熱鬧,但也不排斥跟人交流。如果周青柏閑不住想跟他聊點有的沒的,他不會覺得厭煩,但如果周青柏不願意說話,他也不覺得怠慢。
總得來說,是個禮貌且溫和的人,就是為人太正經了,沒經歷過花花世界的洗禮,以至于有時候顯得有些木讷。
可惜了,周青柏無不惋惜地想,裴佑要是個直男,應該很有市場。
他們倆默不作聲地吃完了一頓飯,然後裴佑站起來,把剩下的廢棄餐盒裝進垃圾桶。
他們倆分工明确,不知道從第幾頓飯養成的默契,周青柏負責餐前準備,裴佑負責餐後收尾。
裴佑出門倒垃圾,周青柏吃飽了就犯困,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刷手機。
微信窗口跳出來幾條新消息,周青柏點進去一看,發現是個老熟人。
“今晚有表演活動,我這缺人,你來不來?”
周青柏挑了挑眉,指腹在屏幕上抹了一下,思索片刻,對暗號似地回了條消息。
“幾點?”他問。
“七點半到十一點半。”對方回答說:“你早點走也行。”
周青柏三言兩語被對方勾得心癢癢,忍不住給對方發了個表情包,回道:“去,把朕的寶貝兒洗幹淨等着朕吧。”
他回完消息,裴佑正好洗完手回來,一進門就看見周青柏抱着手機笑得像朵太陽花,活像是被人奪舍了。
“怎麽這麽高興?”裴佑納悶道。
“秘密。”周青柏神秘兮兮地把手機揣進兜裏,說道:“對了,我下午在你們這辦公。”
午休時間有兩個小時,但審計組的人忙慣了,吃完飯沒多久就陸陸續續地趕回了辦公室。
周蒼山分給他們的會議室是一條長桌,裴佑獨自占據主位一側,周青柏就拉着凳子坐在他側面,只占據一個桌角的位置,悄無聲息的,毫無存在感。
因為周蒼山的緣故,這些天周青柏時常跟審計組混在一起工作,這些人也已經習慣了,看見周青柏在也不意外,依舊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
“組長。”裴佑身邊的年輕女孩從電腦後擡起頭,說道:“獨立運營的那家子公司還沒交材料。”
“催了嗎?”裴佑說。
“催了。”女孩說:“但就是拖着不給。”
裴佑之前看過資料,那家公司不在北京本地,而且規模不大,全公司的人員構成加在一起也才四五十人,是一家工程類公司。按理來說這種小公司一沒人脈,二不是新興産業,不應該在青山的未來發展規劃裏,也不知道周蒼山買它幹什麽。
“周青柏。”裴佑伸手從同事那接過材料,習慣性地轉過頭問道:“你知不知……”
他話還沒說完就頓住了——就在裴佑斜後方,周青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凳子挪到了角落裏,他膝蓋上放着筆記本,但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過去了,正歪着頭,用一種別扭的姿勢窩在椅子裏打盹。
他睡得實在是香,裴佑沉默了一會兒,沒忍心打擾他,于是把後半截問題咽了下去。
算了,裴佑想,問周蒼山也一樣。
中央空調呼呼地吹,出風口的紅布條一起一伏,裴佑起身抽走了周青柏腿上要掉不掉的筆記本電腦,然後從自己椅子靠背上拎起西裝外套,搭在了他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裴佑才輕手輕腳地拉開凳子,自己坐回原位。
“小聲點溝通。”裴佑說:“能發消息的發消息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