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己從未見過他,母親秦睫說他是客人,說他會是自己能夠依靠的人。
但秦茵絡不信,少年很兇。
他的面孔帶着戾氣,眼圈紅紅的。
她早就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對自己的憎惡。
他還比自己高很多,要是打起自己來,一定下手會很重。
或許,就像是那時候的父親一樣,不管不顧地用皮帶抽,皮帶每次發生咻咻的聲音,抽在自己的腰上,之後都會淤青一大片。
秦茵絡壓抑在心中的感情,憋悶在胸腔的情緒全部發洩出來。
她哭得很痛,幾乎肝腸寸斷,拉扯着,再也不能抑制住。
“絡兒你聽媽說,別固執,別堅持,你到那裏會過好日子的。別跟着媽吃苦,知道嗎?”
秦茵絡聽不進去一句,只是箍住她的脖頸,抱着她,猛地朝她懷裏鑽。
秦茵絡要的是母親溫暖的懷抱,哪怕過得不如意,都沒關系。
“對、不、起,我、會、去上學的。”
她抽噎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要在、這、裏,跟你、一起。”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淚洇濕了她的衣領,攏在脖子的領子都被淚水浸透。
又是一片一片地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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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茵絡哭得倦了,雙眼滿是酸澀。
鼻尖淡淡的青草的泥土味,是雨後空氣裏的混雜氣味,猛地順着風灌入鼻腔。
秦茵絡的腦袋很沉,随着車輛的行進輕微颠簸着。
迷蒙的眼前漸漸清亮起來。
她挪着身體,靠近車窗,直接迎着風吹,雨水裹挾着飄雪冷冷地撲打在臉面上,倒是叫她徹底醒了。
身旁坐着一個人。
秦茵絡不用看也不用猜,也知道那人是誰。
少年一只手擱在座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了無節奏。
身體側對着她,目光眺望遠處的池水鎮,一語不發。
秦茵絡哭得暈了,倦了。
悲傷過度才會這樣吧,她只能就這樣遠遠地望着車子開出池水鎮。
瀾水中學、村落、小賣部。
那些童年的回憶淡出了自己的世界。
秦茵絡想要跳車,但車門被鎖住了。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眼睛已經哭得紅腫。
她不能理解,為什麽母親一定要把自己送人,不是送,而是抛下了她,将她丢在另一個地方。
“絡兒,去另一個地方好好活着。”
這是自己傷心欲絕昏倒前,聽到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秦茵絡看着敞開的窗,陷入了長久的思索。
但她怕疼,她最怕疼了。
有次犯錯,秦睫曾拿長長的竹竿打她,秦茵絡也沒有叫嚷疼,一個字都沒說。
記得,那是秦睫第一次和她說送走自己的時候。
車子早就開出池水鎮。
那一刻,秦茵絡就知道自己的全部希望都破滅了。
沒人能來救她,看着母親堅定的神情,秦茵絡了解了。
剛痛下過一陣雨,地上都是雨水的漬。
就如秦茵絡的淚,一片又一片,綿延不絕。
呲——車窗關閉,少年開口,不急不緩問道:“茵絡妹妹,路還遠着。你能不能同我說說話?”
秦茵絡別過腦袋去,吊着臉。
她根本不喜歡他,她讨厭他仰着高貴的頭顱,厭惡他看自己的眼神。
是他讓自己和母親秦睫徹底分離。
這種痛苦,比尖刀剜心更甚。
“真不打算說話了?別裝啞巴啊!”
這話再一次刺痛了秦茵絡,她哭得更厲害,尖亮刺耳的聲音傳出,前面梳着锃亮頭發的司機老俍忍不住瞥眼瞅了過去。
一開口,下巴上的濃密黑色胡茬也随之抖動着。
“二少爺,你看這……”
盛佟硯掏了掏耳朵,嗓音懶懶地蹙眉道:“我生平最煩女孩子哭了。”
他微嘆口氣,抓出口袋裏的糖果遞給她。
秦茵絡瞟了眼,不是一枚糖果,而是一個彩色還泛着熒光色的糖紙。
這下,哭得更狠了。
盛佟硯摸了摸手心的觸感:“我忘了,糖果被我吃了。”
“這樣,你跟我回家就能吃到了。想吃多少都行。”
秦茵絡終于吞吐出來。
“壞、人!”
盛佟硯沒聽過這種說法,給人糖吃還讓人喊做壞人。
他用指尖輕點她的肩膀:“這不是會說話嗎?”
他湊近,唇角漾起笑意:“茵絡妹妹,你還不知道我名字吧?”
“盛佟硯。盛氣淩人的盛,筆墨紙硯的硯,至于佟嘛……”
盛佟硯叫她伸出手來,在她手心寫出佟的筆劃。
秦茵絡的手心濕潤寒冷,他的掌心卻溫暖無比,等他寫完,自己就縮回了手。
她不适應這樣的肌膚接觸。
心裏生出幾分畏怯。
她不愛與人接觸,不知道是從幾歲開始,她見人就躲。
尤其對于不認識的陌生人,秦茵絡則會避及對方很遠,她不知道自己會去到怎樣的環境下,沒了母親在,她還能堅持多久。
車子一直行駛至繁華都市。
秦茵絡從沒出過池水鎮,一切景物對她而言都充滿着新奇。
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流,用鋼筋水泥築成的高樓大廈,那在她的夢裏才出現過。
她不敢想象,這一切都變成了真實。
黑色卡宴繼續開到了遠郊的一處獨棟別墅,才漸漸熄火停在路邊。
時間早就過去了近六個小時。
抵達盛家別墅,天色已經黢黑。
盛佟硯先跳下車,替她打開車門,湊近她,低低地笑着:“茵絡妹妹,不下車壞人是會把你抓走的。”
秦茵絡腦子很亂,恍恍惚惚地走下車。
順勢關上車門。
冷風順着她的衣領子往脖子裏灌,耳尖也吹得泛紅。
秦茵絡在這裏站了很久,根本不願意挪動一步。
伴随着女人踩着高跟鞋的急促腳步聲,盛佟硯将一只手手橫搭在秦茵絡肩上,低垂下腦袋語調極悶:“巫婆來了。”
随後他垂下雙臂,站定在秦茵絡身前。
女人的深紅色及膝大衣外綴滿了羽毛和鑽,踩着一雙十五厘米的恨天高扭着走來。
遠處看,活像一只撲扇翅膀的鹦鹉。
“佟硯,到了怎麽不進去?”
她長了一雙狹長的吊梢眼,笑的時候眼尾紋只掃到鬓角裏去。
只有秦茵絡能感覺出,她捂着嘴巴,笑得也多假。
因為女人一直在上下打量她,時不時掩着鼻子抱怨:“下雨天真令人煩躁,空氣都變臭了。”
随後,她睥睨了一眼,掉頭就走。
離開的時候,空氣中還能隐約聞到女人身上留下的香水氣味,像是薰衣草的花香。
秦茵絡随着女人走進大門。
連門框都是高級紅木所制,還搭配着镂空設計。
秦茵絡一路走來,終于進入客廳。
秦茵絡望着挑高五米的房頂,四周的牆面挂着自己看不懂的藝術畫作,面前不遠處的架子上擺滿了古董玉器,每一件價值都名貴無比。
秦茵絡越發覺得束手束腳,自己随着他們一齊坐定在軟皮質淺棕沙發上,她端坐着,雙手搭在膝蓋上,額角已經微微洇出冷汗。
女人依舊打量着她,把她全身上下看了個遍。
目光并不和善。
“你就是池水鎮的秦茵絡?”女人眼神在少女的臉上逡巡。
她伸手,染着紅色蔻丹的指甲輕劃着秦茵絡凍紅的白臉頰,輕掐上一把:“模樣兒是俏的,拾掇拾掇完全可以相配了。”
作者有話說:
兩人有婚約,是有淵源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