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人連吞吐出的氣都是香的,和薰衣草的香氣不同。
她的發絲梳得一絲不茍,波浪卷發沒過肩頭,頭發整飾得利落,脖頸間幾乎不染一根發絲。
秦茵絡避開臉,向後躲着。
她修整過的指甲很尖,刺得她很痛。
“佟硯,把她帶上去吧。”
女人姌袅着身子,扭着就離開了。
只留下盛佟硯一人,還有剛剛跟來的一位站在一側的司機兼管家老俍。
秦茵絡與盛佟硯坐定在沙發的兩端,盛佟硯走到她那端,坐近了。
秦茵絡此刻真像是泥塑的娃娃,坐着一動也不動,眼睛一眨也不眨。盛佟硯起身,插着褲子口袋,無奈地勾頭瞧她。
秦茵絡半晌才從嘴裏擠出一句磕巴的話:“回、家。我要回家。”
“回家?你當我們盛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啊?盛老爺子既然讓你和佟硯結下婚約,你就甭想有跑的念頭。”那女人換好了真絲睡衣,趿拉着拖鞋說道。
婚約?
這個消息在秦茵絡的腦海裏炸開一會兒。
怎麽可能,母親只說是讓自己待在這裏,怎麽可能有婚約這種事。
一定是搞錯了,他們都在騙自己,是為了讓自己留下來才這麽說的。
“佟硯,愣着幹嘛啊?還不把她趕緊帶上去,別在這裏杵着叫人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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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佟硯鼻子發出一聲冷哼。
嗤道:“你沒資格對我呼來喝去。”
“佟硯,你是怎麽說話的?等你爸回來……”
盛佟硯不耐地掏了掏耳朵:“怎麽有只蚊子一直在我耳邊嗡嗡。”
他扶起秦茵絡,将她帶到了樓上。
“這兒,你房間。”盛佟硯指給她看。
秦茵絡依舊低着頭沒說話。
盛佟硯俯下身,與她視線平齊,悶聲笑道:“我救了你,都沒要報答。”
“你這小孩子怎麽總不說話啊?”
“我、不是小孩。”
“啊,好,茵絡妹妹,你倒是說句話。”
秦茵絡別過臉,咬着下牙聲音格外地悶。
“婚、婚約。”
“哦——你媽媽沒跟你說麽?”
盛佟硯直起身,幽幽道:“既然定下婚約,未來你就是我名義上的老婆。”
秦茵絡這麽一聽,徹底慌了。
不管不顧地将頭埋在臂彎,嗚嗚地大哭起來。
“得,我怕了你還不行?我盛佟硯怎麽也算是儀表堂堂吧?這麽讨人嫌?”
這下,她哭得更痛。
眼前清晰又模糊,清晰又模糊,不知道哭了有多少次,少年走了。
她被盛家的傭人曉迎帶到房間。
“秦小姐,你還是早點睡下吧。”
傭人的年歲看上去約莫是二十多歲,秦茵絡問她能不能放自己離開這裏。
曉迎搖頭。
這裏是三樓,她可以把床單系在一起,搭成梯子下去。
但這種方法确實有一定危險,要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就不妙了。
秦茵絡看了看窗邊,再次坐回床畔。
還是去外面找找機會,她說自己要出去一趟,曉迎為她打開房門。
諾大的盛家別墅,現在除了那位管家老俍,并沒有其他人。
秦茵絡踮着腳,挪動着微小的步子,已經走到二樓了,其實她心裏根本沒想好自己該怎麽逃,這裏距離池水鎮并不近,但她想,只要離開盛家,就一定有其他辦法。
經過二樓的一間屋子,屋子裏傳來一對男女交談的聲音。
秦茵絡知道這裏有人,想快着步伐溜走。
“盛老爺子是什麽意思啊?給盛家添了個累贅不說,上學也要在這裏,還得住在一起,我就納了悶,就算是之前有恩,也不能什麽阿貓阿狗都招進家來!”
“一口一個盛老爺子,邬城,他是咱爸!”
女人口裏嘟囔着,嗔怒道:“他也從未認過我這個兒媳婦。反倒對着外人比我都親。”
“你這說的是什麽糊塗話?秦茵絡是外人不錯,但她和佟硯婚約在身,也得好好對人家,而且讓她過來,也是她母親秦睫的意思。”
“我就知道,窮極的人家就是不肯放過一個麻雀飛上枝頭的機會。”
“親生骨肉也能随随便便就扔給別人。這樣想想,她也挺可憐的,叫親生母親狠狠抛棄了。”
所有話語萦繞在秦茵絡腦海,嗡嗡地炸開,炸成無數碎片。
她後退着步子,雙腿如灌了鉛一般沉重。
曉迎看見她,忙跑過來:“秦小姐,你可吓壞我了,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秦茵絡說不出話,胸口憋悶地想一塊大石頭重重地壓制着,她動不了四肢,也再難開口。
那扇門漸漸關閉,秦茵絡再也回不去了。
她癡癡地望着遠處刺目的白牆,眼眸的光漸漸黯淡下去。
轉學手續已經辦妥,在瀾市一中。
能入校的學生,父母非富即貴,幾乎每個人都身穿名牌。
他們的校服樣式很好看,衣服都是經過仔細熨帖,一點折痕也沒有。
這裏所有女生的頭發都像昨晚的那個女人一樣,梳得一絲不茍,甚至要更精致。
老俍把車停下。
秦茵絡走下車,她還不知道這裏的高中部在哪裏,站定原地,呆愣愣地望着前方。
盛佟硯雙耳插|着一對白色耳機,在司機的提醒下,他才察覺到自己面前的小人。
其他女生都穿着嶄新的白襯衫,深藍色制服外套。
下身是黑色校服短裙,搭着褲襪和厚底靴。
沒有校服的秦茵絡則是完全不同,她的黑色長褲裏面鼓鼓囊囊地塞着秋褲和加絨褲。
上衣內襯并不是白襯衫,而是保暖秋衣,外面套了件略顯吐氣的灰色襖子。
從她身後看上去,走路都顯得有些困難,像個小企鵝。
他繞到她前面,少女的皮膚宛若剝了殼的雞蛋,泛出淡淡的粉白色,瓷娃娃的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依舊是空的。
盛佟硯俯身與她視線平齊,笑着問:“小企鵝,迷路了?”
他把自己的一只書包肩帶遞給她,就讓秦茵絡攥在手中。
“抓緊了,哥哥帶你找報道處。”
少年的聲音融着倦懶,又帶有幾分沉悶。
“你是高一幾班來着?巫婆沒告訴我。”
秦茵絡伸出一個指頭,表明是高一1班。
現在連說話都懶得說了嗎?伸個手指就敷衍過去了。
秦茵絡抓着他的一只書包肩帶,就這麽緊随着他走。
早在前幾天,秦茵絡并不信任這個少年,但她在瀾市一中顯然是并認識任何人的,而盛佟硯就是自己此刻唯一能夠信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