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事實上,溫柔娴淑又明豔……
關明溪聞聲看去,只見李衡辭身着鴉青色常服,負手立于門前,神色凜然。
關明溪挂在嘴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亦收斂了神情:“善王說的哪裏話,我與您的婚約早已不做數,又何必要斷人姻緣?”
關明溪心底清楚,自己對李衡辭并無半分愛慕,也不曾深究他虛情假意或是動了真情,她不願和他藕斷絲連,既然她扔掉了侯府姑娘這個身份,那麽從前相識之人,自是要同樣丢棄。
這幾日李衡辭日日坐在瑞和樓,又有皇城司的察子往返于此,莫說京中朝臣,就是那些百姓也得了風聲。
有*人猜測是善王喜這瑞和樓的菜,自然也有人推斷關明溪給善王下了迷魂湯……
諸如此類,導致關明溪這兩日也懶得去集市上閑逛,以至于這時頭腦一熱,話中句句帶刺。
徐六娘性子是出了名的潑辣,見着這個“兇橫”的善王,頓時偃旗息鼓,這時盯着他僵着身子啞口無言。
倒是徐彥之眼睛一亮,掀起衣擺便起了身,雙手抱拳于胸前,道:“見過善王,學子徐彥之。”
太學是京中最大的學府,只要是進了太學的學子,都是京中學識、文采極好之人。朝中文官許多便是從太學出去的。
徐彥之見到李衡辭自然抑制不住心中崇敬之情,比方才見到關明溪還要激昂許多。
善王文武雙全,十歲那年作賦,道這天下蒼生,一舉成名。墨寶雖少,卻一字一句都深入人心,筆下心性不似十幾歲,謄抄的文章這時還放在太學中供學子賞讀。
後十六歲上戰場立下戰功,世人只記得善王功夫了得,倒是忘了他文采俱佳。
徐彥之早早便将李衡辭視作高不可攀之人,一心在太學之中讀書,只盼着将來能夠入了善王麾下。
可李衡辭眼光餘角也未給他一個,腦中只回蕩着關明溪四字——“斷人姻緣”。
有道是,一張越平靜的皮肉下,蘊含着狂風暴雨。
李衡辭這時強行壓抑着心中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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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喪母,他少年便練就了一身不喜不惱本領,可他現在只覺手腳麻痹,不知哪裏有些鈍痛,腦子嗡嗡作響,心亂如麻。
反觀關明溪,向徐六娘道了一句“嫂嫂再會”,便要起身離去。因着李衡辭擋在門前的關系,她的裙角拂過他的靴面,不過片刻便消失得無形無蹤。
李衡辭只覺仿佛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忽然沒了,靜悄悄地,一絲聲音都沒留下。
逸風見此,艱難出聲喊道:“王爺,二娘走了。”
他又何嘗不知,殺伐果斷的善王,這次栽在了一位姑娘手上。
李衡辭呼出一口濁氣,轉身便追了上去,關明溪步子小,方才的雅閣又是在最靠裏的一間,這時還鎮定地走在長廊上,絲毫未覺身後那雙猩紅的眼睛,還有腳步穩健的步伐。
待關明溪被扣住手腕,結實撞進一人胸膛時,才因失去重心驚呼一聲。
瑞和樓的雅閣若是無人,便會大開,李衡辭随意将她拉進了其中一間,門闩起落也不過剎那。
關明溪擰着眉頭,伸手要将他推開,卻跟貓撓似的打在李衡辭身上,撓得人心癢癢。
只聽那讓小兒都吓得哭啼的善王,雙手禁锢住關明溪的大臂,放柔了聲音說道:“你的姻緣必不會是那文绉绉的學子。”
因着徐彥之與關明溪坐一處的緣由,李衡辭第一眼便瞧見了他,甚至于将他說的話也入了耳。
“不是他也不是你善王。”關明溪也不甘示弱。
李衡辭輕笑一聲:“你與我有過婚約,生辰八字都由欽天監算過,除*了你這京中再無善王妃的人選。”
關明溪只覺可笑,一字一句冷聲道:“那與我何幹?王爺身份尊貴,實在不該與我有所牽扯。”
“還請善王放手。”
李衡辭當真怔怔松了手,卻摁住門闩不許關明溪走,只見他眉頭狠狠皺着,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窗外日頭悄摸地潛了進來,恰好照在李衡辭的身上,關明溪籠罩在一片陰影裏,不得動彈。
李衡辭在戰場上說一不二,在朝堂之上同樣能得到官家青眼,可偏偏這會兒他手足無措,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人就這麽僵持着。
半晌,李衡辭喃喃道:“你從前對我都是虛情假意,一分真心也無?”
“算不上虛情假意,不過是在其位做其事,王爺莫不是有什麽誤會。”關明溪這話冷冰冰地,沒有一絲溫度,像是再平常不過的話語。
關明溪倒不怕李衡辭勃然大怒,如巧兒所說要手起刀落将她腦袋掉了,依照她的了解,善王也不是那樣殘暴之人。
明明冬日還早得很,但李衡辭頭一次如墜冰窟,他仔細觀察關明溪的神色,不是說笑,也沒有負氣之意,平靜得宛若清澈見底的湖水,一絲漣漪都沒有。
李衡辭怒極反笑:“我從前确是自持身份,也自大至極,以為你心中總該有我一席之地,沒想你無情至此,總想要将我推開。”
他這話說得不輕,受萬人敬仰的善王自我貶低,只換來關明溪一個清冷的眼神。
心中最後那點兒企圖都被關明溪抹得一幹二淨,他人都說善王冷血,除了對待容純公主這個妹妹,便沒有姑娘再入得了她的眼。
事實上,溫柔娴淑又明豔動人的關明溪,才是最薄情的那一個。
當今官家重文輕武,三年前,李衡辭雖在戰場上掙來了貨真價實的功勞,也正因此,可朝堂之事了解甚少,朝中風向才有些偏頗,立太子一事呼聲最高的不是他善王,而是長子康王。
先皇後走前捏着他的手,一是要他好好照顧容純,二是要做個明君,不能讓這天下落到康王母子手裏。
康王好色狠毒,背後全是母親曹氏推波助瀾,給官家吹着枕邊風。
李衡辭又潛心習得朝廷之術,因并沒有助力的母後,又有皇後多加阻撓,這條路走得異常艱辛。
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乃至官家都再看不清這個七子心中所想,不過終究是成了,前有朝臣願為善王所用,後有皇城司暗地助力。
可這一切,卻是忽略一人得來的,将來的善王妃關明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