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妾我可是不做的

那日關明溪拂了李衡辭的衣袖,兩人心照不宣,再未提起。

不出所料,夜裏下了大雪,厚厚地,深一腳淺一腳都會陷進雪裏。

掃地僧還未天亮便起了身,“窸窸窣窣”地掃着地。

所以關明溪醒來時,外頭只有早上剛下的一層薄雪。

容純公主和吳鳳音都住進了這院子裏,吳鳳音只道是一人在香客住的廂房裏害怕,跟着容純不撒手。

關明溪不去想她那點心思,也沒拒絕。

寺裏許多沒來得及下山的香客,都住了下來,待天晴些再走。

辰時,吳言祿冒着風雪上了山,到法興寺時鞋底都是污泥。

關明溪得了消息,一早便候在寺門口,兄妹倆相見不知該說些什麽。

統共不是什麽喜事。

還是吳言祿先開了口:“妹妹照顧六娘,辛苦。”

關明溪張了張嘴,最後道:“大哥随我來。”

這會兒太陽出了來,映在雪地裏有些刺眼,關明溪緩緩道:“是我照顧不周,任由嫂嫂一人去聽*課。”

“太醫說嫂嫂暫無大礙,這些日子先将養着。”

“我是你大哥,二娘又何必同我生分,失足罷了,怨不得誰。”

關明溪讓阿貴回去禀報的,當時還不知是張蓉做的事,便只說腳下滑了。

這會兒也瞞不下來,關明溪想了想便直說了:“嫂嫂是被有心之人害的。”

“是誰?”吳岩祿臉上難掩焦急。

“關子茹。”

吳岩祿神色一窒,先是得知孩子沒了,這下又給了重重一拳,是那個養在吳家十幾年的姑娘幹的。

人心肉長,任誰也做不到兩廂平衡。

“我還未同嫂嫂說,怕她氣得傷了身子。”關明溪垂了眸子,看着腳下繡鞋沾染了泥土。

“還是瞞着。”吳岩祿想了想又道,“爹娘那頭也瞞着吧。”

他一時啞然,心下不是滋味,最終擡頭看了一眼還是灰沉沉的山頂:“人呢?找見了嗎?”

“她撒了謊,說嫂嫂是哪門子的外室,蒙騙個小娘子做的這檔事。那小娘子還在寺裏,我讓她伺候着嫂嫂。”關明溪見吳岩祿眼底發紅,便是随意垂在身旁的那雙手,也止不住地輕顫。

“大哥,嫂嫂還得要人照顧,你先寬心才是。”

關明溪不覺得自己應該将這事遮掩,一債一償,他們兩人也有知曉真相的權利。

吳岩祿點點頭,盡量放緩了心緒。

二人走到禪房外,他又整了整衣裳,才将門打開。

徐六娘已經醒了,這會兒正就着翠珠的手吃粥,擡眼見了吳岩祿,淚珠子剎那間滾了下來,劃過臉頰掉在碗裏。

關明溪只看了一眼,沒擡腳進去,順手将門關了。

“二娘要是難受,不如先下山。”

是以,眼不見心不煩。

李衡辭不知何時來的,這會兒立在禪房外那顆香樟樹下。

關明溪轉頭,輕聲道:“王爺吓我一跳。”

“早膳可吃過了?”

“還未。”

“我也未吃。”

李衡辭笑笑:“一同用膳去。”

法興寺的僧人早已在念功,今日也還沒有上山的香客,所以一路上格外靜谧。

兩人坐在禪院裏的桌前,依舊是逸風用食盒拿了粥和幾個白面饅頭來,這還是寺裏為了招待貴客才用上的,平日裏還吃不到這樣的饅頭。

關明溪扒拉着粥水,随口問道:“公主可起身了?”

“不知。不過容純向來睡得久。”李衡辭話音剛落,便聽見一道女聲。

“二娘可在此?我尋她用早膳。”吳鳳音振振有詞,越過逸風一個勁兒地朝屋內看着。

“掩耳盜鈴。”關明溪低聲念了一句,又拿眼去詢問李衡辭,要不要讓她進來。

李衡辭搖搖頭。

關明溪喝了兩口粥,便将勺子放下了,扯出手帕擦了擦嘴,道:“我去瞧瞧她要做什麽。”

要不是男女有別,吳鳳音只怕都要挂在逸風身上去。

見關明溪出來,又試探着朝她身後看了看,關明溪只當不知:“姑娘醒了?”

“二娘怎麽在此處,王爺也在裏頭?”

“是,方才遇*到王爺便一同用了早膳。”關明溪笑眯眯的,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吳鳳音看她這樣坦然,也偃旗息鼓。

她躊躇了一會兒:“我午後便要回府了。”

“這樣快?臺階上的雪可化了?”關明溪也有些驚詫,法興寺也算是清淨地界,雪天路滑,姑娘家又不好走動。

“爹爹派人來接,說是今日天晴,等兩日若再下大雪,才真是下不去了。”

吳鳳音又默了默:“我那箱籠裏帶來的衣裳留給你,都是新做的。”

關明溪也不矯情:“謝過姑娘。”

吳鳳音四處張望了一番,又叫侍女去一旁候着,拉了拉關明溪的衣袖,示意她和自己挨近些。

“我爹知道善王也在法興寺,還有……還有你,他讓我探探善王口風,這王妃我們定國公府還有沒有機會。”

關明溪不解看她一眼,問道:“那姑娘該去問善王,與我說也是無用。”

吳鳳音松了手,又恢複那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善王心心念念你的樣子,我還能有什麽機會?妾我可是不做的,也只有我爹盯着那位置不放。”

何止他爹,只要是家中有适齡姑娘的,都恨不得伸長了脖子去善王府看看,到底是幅怎樣的光景。

側妃說得好聽,也是妾。

關明溪聽此,擡眼看了她的臉,明面上不甚在意的樣子,那雙不定的眼睛,卻暴露了她有些心虛。

是了,這京中女子大多便是如此,婚姻大事掌握在旁人手裏,生來就要為他人鋪路。

吳鳳音算不上多愛慕李衡辭,一是定國公的吩咐,二便是在關明溪跟前當了多年綠葉,咽不下那口氣罷了。

關明溪忽然覺得,她也是個可憐人,日日戴了面具在人眼前,想摘又摘不得。

吳鳳音又道:“容純公主昨日在我耳邊說,說你冷靜又聰慧,她要是你這個年紀,那份兒心性還差得遠。”

“便是我,也覺得還差得遠。”

吳鳳音這話帶着酸意,又有些酸楚,她不過是朵菟絲花,要借着旁人才能往上爬。

容純繪聲繪色,快把關明溪捧到了天上去。

吳鳳音越聽越覺得自己何必同她比較,都是枉然。從前對關明溪一知半解,現下更是看不透這人。

關明溪正色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吳鳳音聽罷嗤笑一聲:“你倒是走得一幹二淨,我還以為是關侯爺将你攆出去的,現下看看你壓根不留戀。”

不過短短一日,吳鳳音清楚地明白自己與關明溪的差距,認清了現實不做掙紮,便是無謂的掙紮。

“我瞧着善王很是真心,二娘考慮一番也吃不了虧。”她自嘲一笑,“我随意說說。”

“姑娘會尋到良人的。”

“承你吉言,再會。”吳鳳音直走出去兩步,又回頭道,“怕是再見不到了,就此別過。”

“衣裳呢?”

“送你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她揮揮手,表示不在意。

徒留一道身影,與前一日關明溪見她的樣子截*然相反。

關明溪低頭仔細品了品,好像有些落寞。

說是午後走,還沒到午膳的時候,吳鳳音那裏便收拾好了東西,趕着太陽最盛之時走了。

也好,免得下山回府天都黑了。

膳堂裏,巧兒蹲在關明溪身邊,雙手捧着臉道:“我瞧着她臉色不太好,上了脂粉也一股子衰敗的模樣。”

關明溪順手敲了一下巧兒的腦袋:“書沒讀好便不要亂說,什麽衰敗。”

她預備給徐六娘熬個香甜的南瓜粥,再做兩個小菜,蘑菇青菜和素炒蘆筍。

這會兒手下切着菜,南瓜發出的聲響清脆。

“嗨,你是沒瞧見,她那眼睛和死魚眼似的,我離她也就一尺遠,愣是沒看見我。”

巧兒這兩日跟在容純身邊,自是免不得要和吳鳳音往來,眼睜睜看着她從得意忘形變為心灰意懶。

關明溪眼睛眯了眯:“興許是想通了,我看她同你一樣,光是嘴上厲害,實際像只兔子。”

南瓜切成指甲蓋大小的小塊後,放在煮粥的鍋裏,一起炖着,撒了少許糖。

“把火燒得旺些,要做菜了。”

巧兒應是,甩了甩有些發麻的腿站起來,念叨着:“娘子,昨日誰給你生的火?”

“善王。”

“哈?”

巧兒險些驚掉了下巴:“當真?”

關明溪睨了她一眼,沒做聲。

蘆筍切成小拇指長短的細條,加上一些油溫八成熱時,一骨碌倒了下去,鏟子快速翻炒着,瞬間便香氣撲鼻。

素炒蘆筍不需要什麽調料,所以熟了之後,撒了點粗鹽,便可出鍋。

因着天冷,法興寺又不比瑞和樓有溫盤,所以關明溪裝盤後又拿了個大碗倒扣在盤子上,以防風将菜吹涼了。

蘑菇青菜也簡便,油熱後放姜絲,炒出香氣便将蘑菇放在鍋中多翻炒一會兒,放半勺醬油上色,七成熟再把青菜倒進去。

兩道菜的香氣勾起了巧兒肚裏饞蟲,要不是特意給徐六娘做的菜,她都想伸了筷子先吃上一口。

南瓜切得小,這會兒在粥裏也泛着香氣,關明溪提了蓋子攪拌,順手給巧兒舀了一碗。

巧兒伸手接過,便聽得門口一道聲音:“給本王也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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